05.印第安人绝技

作者:卡尔·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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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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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5 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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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52372字

地势起伏的北新大陆草原,处于正午的太阳光下。丘陵连绵不断,被茂密的青草覆盖着,草茎在微风中摇曳,犹如一片凝固的、绿色的海洋。在长度、形状与高度上,一个巨浪与另一个巨浪一模一样,人们可以从一个山谷走进另一个山谷。在这里,谁要是不按指南针或太阳的位置行走,他势必迷路,就像驾着一叶小舟盲目地航行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上。


这片绿色的荒漠地带,仿佛不存在生物。只是偶尔可见空中有两只黑秃鹫在盘旋。难道它们真的就是这里仅有的生物吗?不,不是的,刚才可以听见粗重的喘息声,并且在一座波浪状的山冈后面出现了一个骑马的人,而且是个非常稀奇古怪的人。


此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但身强力壮,结结实实。他身着长裤、背心和一件用防水橡皮布做的短夹克;头戴一顶带有护颈巾的软木帽,生活在印度和其他热带国家的欧洲人都爱戴这样的帽子;这个人脚穿印第安人的鹿皮鞋。


此人的举止表明,他是个熟练的骑手。他的脸,是的,他这张脸是怪模怪样的。他的表情给人的印象简直是天真幼稚,他长着一个两边鼻翼全然不同的鼻子。从左边看,它是白色的,有点儿弯曲,像通常所说的鹰嘴鼻。从右边看,它肥大,像肿起来一样,其颜色,既不能称作红色,也不能称作绿色或蓝色。脸的周边长着络腮胡子,一直延伸到脖子。胡子由两个巨大的竖领支撑着,其淡蓝色的光泽表明,衣服是用橡皮布做的。


左右马镫带各系住一枝步枪,其枪托竖立在骑马人脚旁的鞋状马镫上。马鞍前横吊着一个长的铁皮筒,里边有一个特别大的望远镜。这条汉子背上背着一个中型的皮背包,内有几个马口铁制的器皿和特殊形状的铁丝。腰带宽大,同样是皮的,像一个所谓(扣在腰带上的)皮夹。腰带上垂吊着好几个包。枪托、短刀和几技手枪的柄,从腰带前边凸出来,腰带两侧系着两个子弹袋。


马是一匹普普通通的老马,对于西部艰苦劳累的旅行来说,它不算是太好的但也不是太差的马。它驮着一块作为马衣的覆盖物——它肯定值很多钱——除此之外,它身上就没有任何与众不同的地方了。


骑马的人似乎承认,马比他更熟悉北新大陆草原,因此,他任其自由奔跑。马跨越了几个波浪式的山谷,接着登上一座丘陵,又慢腾腾地下山到那边去,忽然它又小跑起来,接着再次慢悠悠地走。总而言之,这个头戴软木帽、有着一张傻乎乎的脸的男子,似乎漫无目的,悠闲自在。


突然,马停了下来,竖起耳朵,骑马的人被吓了一跳,前面传来严厉的命令声:“站住,不然我就开枪啦!先生,您是谁?”


骑马的人抬头仰望,又环视四周,看不见人影。接着他泰然自若地观察天空,直到听见同样的声音笑着说:“您要干什么!我不是坐在月亮上,是坐在古老的母亲大地上。您跟我说,您是从哪里来的?”


骑马人沉着地指指背后答道:“从那儿来!”


“我看见了,老小孩!您要去哪里?”


“到那儿去!”被询问者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指前方。


“您是个奇特的怪物!”这个总是不露面的询问者笑道,“您既然来到这古老的大草原,我估计您知道这里的习俗。有这么多可疑的二流子在这里四处游荡,一个老实的男子就得认真地对待每一次同陌生人的相遇。您可以以上帝的名义骑马回去,如果您愿意这样做的话。但是,如果您想要往前走,那么您就得回答我们的提问,而且要说实话。您从哪儿来?”


“从卡斯托尔泊宫殿。”陌生人用一个胆小的、正在上学的男孩的腔调答道。


“这我不熟悉,这个地方在哪里?”


“在苏格兰的地图上。”陌生人声称,这时他的表情显得比刚才还要傻。


“上帝保佑您理智健全,先生!苏格兰关我屁事!您骑马到哪里去?”


“到加尔各答。”


“这我也不清楚。这美丽的地方在哪里?”


“在东印度。”


“悲哉!哀哉!这么说,您要在这个阳光灿烂的下午,骑马从苏格兰经过合众国到东印度去?”


“今天到不了。”


“原来如此!这么远的路程,您也不会很快到达。您是英国人吧?”


“是的。”


“什么身份?”


“勋爵。”


“噢!我也是这么想的。一个头戴圆形帽勋爵!我得仔细看看您。大叔,你出来,这个人不会伤害我们的。我愿意相信他的话。他好像有点儿神志不清。”


这时在毗邻的波浪状丘陵的高处出现了两个人,他们刚才在那里的草地上躺着,一个是高个子,一个很矮小。两个人的穿着完全一样,像地道的西部男子那样,全是皮制品。甚至他们那有宽边帽檐的帽子也是皮的。高个子像一根木柱似的直挺挺地站在山风上。矮个驼背,长着一个鹰钩鼻子,犹如短刀那样尖。他们的枪是陈旧的、长的来福枪。矮个的驼背将枪托竖在地上,枪管的口比他的帽子还高出了一些。高个者一声未吭,矮个子又继续说了:“先生,您还不走,我们就开枪啦!咱们的事还没有完。”


“咱们打赌好吗?”英国人面向山冈问道。他的脸突然显得有点生气勃勃。


“赌什么?”


“赌十美兀或者五十或者一百美元,随你们的便。”


“怎么个赌法?”


“我击毙你们先于你们击毙我。”


“那您就输定啦。”


“是这样吗?很好,这么说,咱们就赌一百美元吧!”


骑马人伸手去抓子弹袋,把它挪到前面打开,取出几张钞票。那两个站在高处的人惊讶地相互对视了一下。“先生,”小矮个喊叫道,“我以为您在草原上总是随身带着满满一口袋钞票呢!”


“要是我身无分文,我能打赌吗?赌一百美元好吗?或者更多?”


“我们没有钱。”


“这没有关系。”


“我暂时借给你们,待你们有钱时再还。”


此人说话一本正经,高个子惊讶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驼背则愕然叫嚷道:“借给我们,待我们有钱时再还?照这么说,您肯定赢?”


“是的。”


“但是,先生,为了赌赢,您得击毙我们先于我们击毙您。作为死者,我们无法还钱给您!”


“还钱不还钱,无所谓,反正我赢了,我有的是钱,用不着你们的钱。”


“大叔,”小矮个对高个子说,“这人真是老牌的英国勋爵。他那样拍拍他的钱包,这更证实了我们的设想。我们要下山到他那里去,更靠近地看看他。”


他大步流星地下来,高个儿直挺挺地尾随着他,腰板笔直,好像他体内有一根杆儿。在波浪状的山谷下面,驼背人说:“把您的钱放回钱包里吧!打赌打不成了。您接受我的规劝吧:不要让任何人看见这个子弹袋!不然,您可能会把命送掉。”


“很好,”骑马人点点头,“谢谢你的善意劝告。请允许我提几个问题!您贵姓?您是什么人?”


这些问题是向小矮个儿提出的。


“您在这儿人地生疏,因此您才这样提出问题。从密西西比到圣弗朗西斯科,人们都知道我是个老实巴交的猎人。现在我们是在进山的途中,进山是为了探访一个我们可以加入的捕海狸人的团体。”


“很好!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们的姓名对您没有什么用处。大家叫我驼子比尔,因为我驼背;我这个同伴,是以枪杆子大叔出名的,他那么直挺挺地周游世界,仿佛吞吃了一根枪炮的通条似的。好吧,就这样,您已经了解我们了,现在您也该向我们讲讲您自己的情况了,要实话实说,不要讲什么愚蠢的笑话,您要在草原上干什么?您的生命在这儿……”


“呸!”勋爵打断他的话。“我要在这儿干什么?想要熟悉一下草原和岩石山脉。然后到圣弗朗西斯科去。世界上什么地方都去过,惟独还没到过合众国。你们还是到你们的马儿那里去吧!我是说,你们也有马,虽然我还未见过它们。”


“我们当然有马,它们在山的后面,我们在那里歇了一会儿。”


陌生人下马,在波浪状的山谷里继续前进,他走在那两个人的前头。在波浪状的山后,有两头俗称老马、雄山羊或者驾马的牲口在吃草。他的牲口像一只狗一样跟在他后面跑。那两匹驽马想要接近它。它怒冲冲地嘶鸣,向它们拉去,想把它们撵走。


“真是好斗的家伙!”驼子比尔说,“看样子不合群。”


“哦,不对!”勋爵说道,“我的牲口知道我与你们还不是很熟识,想要同你们的马暂时保持距离。”


“它真是那么聪明吗?看不出来。看样子好像是一匹农用马。”


“嗳!它是一匹地地道道的库尔德斯坦牡马。”


“原来如此!这个地方在哪儿呢?”


“在波斯与土耳其之间。我在那儿买了这头牲口带回家来。”


英国人泰然自若地说话,仿佛把一匹马从库尔德斯坦运到英国、又从英国运到合众国这边来,就像把一只金丝雀从哈茨山带进图林1森林中来那样容易。两个猎人悄悄地互递眼色。他悠然自得地坐到他们俩先前坐过的草地上。那里有一只已切开、昨天已烧烤过的鹿腿。他抽出短刀,割下一大块开始吃起来,好像这块肉非他莫属似的。


1哈茨山、图林:均在德国境内。


“自己动手,很好!”驼子说,“在草原上请别客气。”


“我是不客气的,”他表示,“你们昨天为你们和我打了猎,今天或者明天我也要去打猎。”


“是这样吗?您是说,咱们明天还在一起吗?”


“不仅明天,还会有更长的时间在一起。咱们打赌怎样?我投入十美元的赌注,要是你们愿意,也可以更多些。”


勋爵卡斯托尔泊伸手抓钱包。


“收起您的钞票吧,”驼子比尔表示谢绝,“我们不参与打赌。”


“好吧,你们坐到我身边来!我要跟你们聊一聊。”


他们坐在他的对面。他打量他们,随后说道:“我从阿肯色河上船,在马尔文下船。想在那里雇一两个向导,但是找不到我喜欢的。是有些家伙,但纯粹是些贱货。这样我就骑马继续赶路,我想,真正的草原汉子只能在草原上才能找到。现在我遇见你们,而且喜欢你们。你们愿意同我一起到圣弗朗西斯科那边去吗?”


“您说得那么轻松,好像骑马出行只要一天就够了,是吗?”


“是一次骑马出行。是一天呢,还是一年,这没有什么好说的。”


“嗯,是的。可是您有没有预感到我们途中可能会碰到什么情况吗?”


“我希望了解这方面的情况。”


“您的希望不要太高。再说,我们无法同行。我们并不富有。我们以打猎为生,不能长年累月地绕道到圣弗朗西斯科去。”


“我付给你们钱!”


“是这样吗?那好吧,可以商量一下。”


“你们能射击吗?”


驼子一边向勋爵投去一道几乎是充满同情的目光,一边答道:“一个草原猎人能否射击?!多么不可思议的问题。这比您问熊能否啃东西还要糟糕。两者都是不言而喻的,正如我的驼背那样。”


“但我还是想让你们试一试。你们能把上面的秃鹫打下来吗?”


驼子比尔用眼睛估量一下两只鸟飞翔的高度,回答说:“为什么不能?”


“那就射吧!”


小矮个站起来,举起他的枪,瞄了一下,扣动了扳机,一只秃鹫中了弹,它使劲扑打翅膀,力图稳住自己,结果白费力气。最初它是慢慢坠落,随后速度加快。末了它夹住两只翅膀像一团沉甸甸的东西那样垂直地落了下来。


“怎么样,先生,您要说什么?”射手问道。


“不赖。”他回答。


“怎么?仅仅是不赖?您想想这个高度。子弹恰好击中要害,因为它在空中已经死了!任何行家里手都会称这是技艺高超的射击。”


“好,第二个!”勋爵向高个子猎人点头示意,没有理会小矮个的责难。


枪杆子大叔从地上直挺挺地站起来,左手扶着他那长长的来福枪,像一名朗诵艺术家那样扬起右手,眼睛瞧着天上第二只秃鹫,用郑重的声调说道:“老鹰在如画的原野上空翱翔——它虎视眈眈地俯视着陵墓和沟壑——如饥似渴地思念着香喷喷的腐尸1——但是我要射死它!”


1谚语称:腐尸所在,秃鹫群集。


在朗读这些诗句时,他的举止如此笨拙,如此不灵活,就像是一个四肢能活动的木偶人一样。迄今他还一言不发,这首优美的诗势必给人留下深刻美好的印象。起码他是这样想的,因为他让那扬起的手垂下,转身向着勋爵,怀着自豪的期待心情注视着他。英国人早已摆出他那副傻乎乎的面孔。这张脸在抽搐,可笑又可悲。


“先生,您听见他朗诵了吗?”驼子问道,“是的,这位枪杆子大叔是个高雅的汉子。他当过演员,现在还是一位诗人。他寡言少语,但一旦他开口,只说天使的语言,就是说,他说的都是诗。”


“好的!”英国人点点头,“不管他是做诗还是做黄瓜色拉,那是他的事。但是我看重射击技能,他能射击吗?”


高个子诗人将嘴歪斜到右耳旁,并将其远远地张开,这算作是表示蔑视的一个动作。接着他举起他的来福枪,瞄准并扣动了扳机,刹那间鸟被击中了,而且正中要害,它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沿着正在变窄的螺旋线坠地身亡。


“好极了!”驼子比尔兴高采烈地呼叫道。


这个呱呱叫的枪炮通条大叔挥舞着双手,再次赋诗:“秃鸳被击中——枪法高明,弹无虚发——我愿放弃荣誉……”


“……别作诗啦!”英国人打断他的话,“您做这些诗、大喊大叫做什么?我只要知道您是什么样的射手。好的,事情没有问题。你们过来坐下,咱们再商量一下!就是说,你们跟我一起走,我支付你们的旅费。同意吗?”


这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看,点头同意,用“是的”作了回答。


“好的!那你们要多少工钱呢?”


“是的,先生,您提出的问题令我不知所措。向导——我们应该是这样的人吧——是不能讲工钱的。我们跟您交朋友,或许会同生死,共存亡。您以为这一切是可以用钱来买到的吗?”


“对!你们有你们的骄傲。因此,只能说是荣誉酬金,如果我对你们满意,可在荣誉酬金之外添加奖金。我到这儿来,要有所体验,见见赫赫有名的猎人。我们每经历一次冒险活动,我都向你们支付五十美元。”


“先生,”驼子比尔笑道,“那我们将成为富人了,因为这里有的是冒险活动。要体验冒险活动,问题在于能否幸免于难。我们两个是可以幸免的。然而对于一个陌生人来说,避开冒险活动比去寻找它们更合适。”


“但是我想要经历和体验这样的活动。这纯属我个人的事情。我也想要会见一些大名鼎鼎的猎人或者酋长、首领,我听说过许多关于他们的情况,譬如老铁手、老枪手和温内图。我们碰见他们三人中的每个人,我都付给你们一百美元。”


“哎哟,哪里的话!您随身带了那么多钱吗?”


“途中需要的,我都有。另外,在圣弗朗西斯科我的银行家那里,我才能付给你们酬金。你们对此满意吗?”


“好吧。一言为定!”


两人把右手伸给他。接着,他把第二个口袋从身后挪到前面来,打开它,取出一个本子来。


“这是我的笔记本,里面什么都登记,”他解释道,“现在我给你们每人立个账户,上面有你们每人的头像和名字。”


“我们的头像?”驼背者惊奇地问道。


“是的,是你们的头像!你们像现在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卡斯托尔泊打开本子,手拿着铅笔。他时而瞅瞅他们,时而看看纸,然后摇动几下铅笔。几分钟后,他画画好了。他们认出了自己的头像和底下的名字。


“在这些页上,我会逐渐记下欠下你们的钱,”他向他们解释道,“要是我遇难,那你们就带着这个本子到圣弗朗西斯科去,把本子给银行家看,我在这里写上他的名字。他会不提出任何异议,马上就会付清欠款。”


“这是个很好的机构!”驼子比尔说道,“我们固然不希望……喏,你看,大叔,你看一看我们的马!它们摇摆着耳朵,张开鼻子,必定是附近有什么陌生的东西。地势起伏的北新大陆草原是个危险的地方。如果登上山顶,会被人看见,要是留在下面,那又无法发现敌人。尽管如此,我还是要爬上去。”


“我也去。”勋爵说道。


“先生,您还是留在下面好!要不然您可能会坏我的事情。”


“呸!什么也坏不了。”


这两个人从波浪状的山谷爬上山顶,快到达山峰时,他们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向上爬。青草掩盖住他们的身体,他们的头只抬到环顾四周所需要的高度。


“嗯,对一个新手来说,您的起步不错,先生,”驼子比尔夸奖道,“从我们这里一直往前看,您看见第二个波浪状丘陵上那个男子了吗?”


“是的!看样子好像是个印第安人。”


“是的,是个印第安人。要是我……啊,先生,您不如下山去一趟,把您的望远镜拿来,这样我能够看清此人的脸!”


卡斯托尔泊满足了他的要求。


那个印第安人躺在那座已提及的丘陵上的草丛中,聚精会神地注视着东方,其实那里什么东西也看不到。他多次高高地支撑起上身,借以扩大他的视野,但总是很快又倒下去。如果说他等待着某个人,那肯定是个死对头。


现在勋爵把他的望远镜带来了,并把它调好,递给驼子。当驼子比尔正把望远镜对着印第安人时,印第安人恰好转身向后看,这样就可以看见他的脸。驼子比尔马上把望远镜扔到一边,跳了起来——从印第安人的位置完全可以看出他的外形——将双手置于嘴边,高声叫喊道:“梅纳卡坦卡,梅纳卡坦卡!我的兄弟可以到他的白人朋友这边来!”


印第安人做了手势,认出驼背的外形,转眼间就从山顶上飞快地下来,消失于波浪状的山谷中。


“先生,您很快就得把头一个五十美元登记下来了。”驼子比尔一边对英国佬说,一边又弯下腰来。


“会有一次惊险活动吗?”


“非常可能的,因为酋长无论如何要寻找他的冤家对头。”


“他是一位酋长?”


“是的,一位精明强干的家伙,奥萨格人酋长。大叔与我都同他相互传吸了象征和平与友谊的烟斗,我们有义务助他一臂之力。”


“很好,那我希望他不是等一个,而是等尽可能多的敌人!”


“别说不吉利的话!这种希望是危险的,因为太容易实现。您也一起下去。酋长在这个地方出现,大叔会惊喜的。”


“您怎么称呼这个红种人?”


“奥萨格语叫做梅纳卡坦卡,意思是:好太阳。他是个富有经验、英勇善战的战士,但不是白人的敌人,虽然奥萨格人属于苏族印第安人。”


山谷下面,他们发现大叔在生硬地、装腔作势地做诗。他一切都听见了;他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尽可能隆重地欢迎他的印第安朋友。不久,传来马儿的鼻息声,紧接着印第安人出现了。他正处于年富力强的时候,身穿普通的印第安人皮服,上面有几个地方已破烂,另外几个地方沾满鲜血。他没有带武器。脸颊上刺有太阳的花纹。他的两个手腕上的皮肤都被擦破了,他肯定被捆绑过,自己强行挣脱。无论如何,他是在逃亡中,在被追捕。


尽管印第安人身处危险之中,而且危险迫在眉睫,但他还是慢悠悠地来到这里。他举手致意,没有顾及英国人就从容地用流利的英语对两个猎人说:“梅纳卡坦卡一眼就认出了他的兄弟和朋友的声音和外形,很高兴能向你们问好。”


“我们也同样高兴。”驼子比尔答道。


高个子大叔将双手举到印第安人头上,仿佛他要为他祝福似的,喊道:“在山谷热烈欢迎你千遍万遍问候你伟大的酋长,高贵的宝贝在你朋友们身旁坐下赶紧吃掉这剩下的鹿腿吧!”他指指草地,那儿放着勋爵啃剩的鹿腿,其实是一块带着一点儿肉丝的骨头,短刀也无法把肉剔出来。


“大叔,安静!”驼子比尔命令道,“真的没有时间听你朗诵诗了。难道你没有看见酋长现在是什么处境吗?”


“被捆绑,然而金蝉蜕壳为对他有利潜逃到这里。”高个子大叔答道。


驼背人掉过头来转向卡斯托尔泊,对奥萨格人说:“这位白人是我们的一位新伙伴。我把你和你的出身介绍给他了。”


印第安人像同意似的垂下头来,“梅纳卡坦卡是每个善良的真正白人的朋友。盗贼、凶手都应被战斧砍掉!”


“你遇见过坏人了吗?”驼子比尔探问道。


“是的,你们要时刻握着枪杆,因为追捕酋长的人时刻都能赶到这里,虽然他们暂时没有看见你们。他们骑马飞奔,我是靠双腿逃命。我的奔跑和鹿的奔跑不相上下。时而左拐,时而右转,有时朝后跑。我的仇敌妄图把我送进黄泉。”


“他们人多吗?”


“数以百计的坏人,白种人称他们为流浪汉。”


“流浪汉?他们怎么到这儿来?他们到这偏僻的地方干什么?他们现在在哪里?”


“在森林的一个角落,人们称之为奥塞奇旮旯,但是我们则叫它谋杀的角落,因为我们最著名的酋长和他的最勇敢的斗士在那里被暗害。每年月亮第十三回满月时,我们部族的一些代表就来探访这个地方,在阵亡英雄的坟墓旁演出祭奠亡灵的舞蹈。今年,梅纳卡坦卡与十二名斗士一起离开了我们的草地来到奥塞奇旮旯。我们前天到达那里,在墓旁扎了寨。我们打算今天举行祭奠仪式,派出两个人站岗放哨。但是白人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到我们附近。他们大概见到了我们的脚印和马蹄留下的行踪。舞蹈时,他们突然袭击我们,我们几乎来不及反抗。他们有几百人,力量强大。我们杀了他们几个;他们击毙我们八个。我同其余四人被捆绑起来。我们了解到,今天晚上我们会在火堆旁被拷问,然后被烧掉。他们在坟墓旁边躺下休息。他们把我和斗士们分开,使我无法跟他们说话。我们的仇敌把我绑在一棵树上,派一个白人看守着。但是绳索太不结实。我把它挣断了。虽然绳索深深地扎入肉里,但是好太阳毕竟还是脱了身,利用看守离开的片刻时间,悄悄地溜之大吉了。”


“你的四名伙伴呢?”比尔追问道。


“他们仍然在那里。你的意思是说我应该设法把他们带走?我无法搭救他们,不然会与他们同归于尽。所以,我决定赶到布特勒农场,到那儿去请求救援。”


驼子比尔摇摇头,说道:“几乎是不可能的!从奥塞奇旮旯到布特勒农场,骑马要六个来小时。骑一匹劣马,时间还要长得多。你的伙伴们晚上就要命赴黄泉了,你能在晚上赶回到那里吗?”


“好太阳的双脚与骏马的蹄跑得一样快,”酋长很自信地保证说,“由于我的逃亡,处决会推迟,他们会竭尽全力把我抓回去。因此,救援将及时赶到。”


“这个推断可能对,也可能不对。很好,你碰见了我们。现在就赶到布特勒农场去。我们跟你一起去解救你的同伴们。”


“我的白人兄弟真的愿意干吗?”印第安人高兴地询问道。


“毫无疑问。不然干什么呢?奥萨格人是我们的朋友,而流浪汉们则是每个老实人的敌人。”


“但是他们人非常多,我们一共才有四双胳臂和手。”


“四个聪明的人如果潜入群流浪汉中,就能把几个被俘的人解救出来。老大叔,你说怎样?”


这个坚强不屈的汉子伸展双臂,逗人喜爱地闭上双眼,喊道:“我喜欢、高兴骑马奔向白人无赖躺下休息的地方无所畏惧地把印第安战士统统解救出来!”


“很好。您呢,先生?”


英国人刚把他的笔记本拿出来记上酋长的名字,现在又将它放回口袋里,声称:“当然我也骑马一起去。这是一次冒险活动!”


“但是,先生,这是一次非常危险的活动!”


“那更好!那样我多支付十美元,就是说,共六十美元。但是,如果我们骑马,也要为好太阳弄到一匹马!”


“嗯,是的!”驼子一边答道,一边审视地看看酋长,“嘿,您从哪里搞到一匹?”


“干脆从跟踪者那里,这些家伙很可能紧随在后面追来。”


“对,非常对!先生,你们是蛮不错的西部汉子,我以为,我们的合作尚可以。现在只希望我们的印第安朋友有个武器。”


“我把我的两校步枪中的一枝让给他。就是这一枝!我会告诉他枪的使用方法的。现在不能耽误时间了。我们要设防,追击者一来到这儿,就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小矮个子的脸越来越明显地露出惊奇的神色。他带着疑惑不解的目光打量英国人,说道:“先生,您说话像一位老练、经验丰富的老猎人!依照您的意见,咱们怎样着手好呢?”


“很简单嘛。一个人留在刚才呆过的山上,像你们迎接我那样迎接那些小子。其他三人弧形地走开,登上毗邻的三座山冈。要是那些小子来了,他们就处于四座已被占领的丘陵之间,而我们则牢牢地钳制住他们,因为我们在山上有掩护,可以随意把他们干掉,而他们只能见到我们射击的烟雾。”


“先生,真的,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您老实说,您真的是头一次到大草原上来吗?”


“当然。但是我以前也到过其它地方,和这里差不多,那些地方同样要小心谨慎,一点也不能马虎大意。这我们已经谈过了。”


“好的!我看出,我们同您相处不会不愉快的。老实说,我也要提出同样的建议。老大叔,你同意吗?”


腰板笔直者装腔作势地作了个手势,答道:“是的,他们被包围,统统被击毙!”


“那好,我留在这里,以便跟他们——一旦他们来到——说话。勋爵向右走,你向左走,而酋长则到前面的山头去。这样我们就将他们四面包围起来,我们是否把他们杀掉,这完全由他们的态度决定。我高声同他们说话,使得你们也听见。随后该怎么办,这你们清楚。倘若我击毙一个,那是信号,你们应要向其他人开枪。不许溜掉一个。你们想一想,他们杀掉了八个奥萨格人,这些被害者并没有对他们怀有敌意!要爱护马,我们需要它们。现在就前进吧!我以为,我们不能长时间迟疑不决。”


驼子比尔登上最近的一座波浪状丘陵,在他与英国人一起观察印第安人的那块草地上趴下来,其他三人消失在两边的波浪状山谷中。马儿留在它们原先呆的地方。卡斯托尔泊带来了他的望远镜。


大概过去了一刻钟。随后,从英国人所在的山同那儿传来了高声的呼叫:“注意啦,他们来了!”


“安静!”驼背人略为低声地告诫道。


“呸!他们无法听见,还有一里地远呢。”


“什么地方?”


“一直向东。我用望远镜看见两个小子站在一座山上,估计是在寻找酋长。他们将马留在山下了。”


又过了一些时候,响起了正在逼近的马蹄声。在驼背人前面的波浪状山谷里,可以见到两个并排走着的骑马人。他们装备精良,眼睛密切盯着酋长的足迹。紧随后面的还有两个人,接着还有一个。也就是说,共有五个追击者。当他们进入山谷中央,也就处于四个埋伏者中间时,比尔对他们喊叫道:“站住!不许动,不然我的双筒猎枪就要嗒嗒地说话啦!”


他们惊奇地停住,朝山上看看,但没有见到人,因为驼子深深地埋伏在青草中。然而他们还是遵命照办,不敢越雷池一步。最前头的人答道:“见你的鬼去吧!究竟是谁潜伏在这里?让我们见见,讲一讲您有什么权利拦住我们!”


“每个猎人碰到陌生人时拥有的权利。”


“我们也是猎人。如果您是个诚实的人,就让我们瞧瞧您!”


五个流浪汉均拿起了他们的步枪。看样子他们绝不是和气的,然而小矮个还是站起来了,“你们来抓我吧!”


“他妈的!”他们中的一个嚷道:“要是我没有弄错的话,他就是驼子比尔!”


“我当然是这样被人称呼的。”


“那么枪杆子大叔也在附近啦,因为这两个人从来就是形影不离的。”


“难道您认识我们?”


“我想是认识的。我早就要跟您说句话。”


“可我不认识您。”


“可能的,因为当时您从远处看我。小伙子们,这个小子拦住我们的路。我甚至以为,他跟那个印第安人是串通一气的。我们把他从上面揪下来吧!”


流浪汉们瞄准小矮个,扣动扳机。比尔闪电般地倒在草丛中,好像中弹倒下似的。


“嗨!弹无虚发!”一条汉子叫嚷道,“现在只剩下那个枪杆子……”


他无法将这句话说完。比尔有意倒下,以免中弹。接着从他的两个枪管里接连闪出光来,紧接着,其他三人的步枪也跟着嗒嗒地响起来。五个流浪汉从他们的马上摔下来,四个胜利者从各自所在的山头奔向山谷,以阻止五匹马逃跑。他们对流浪汉们进行了检查。


“干得不错,”比尔说道,“弹无虚发。一瞬间就一命呜呼。”


奥萨格人酋长看了看被瞄准额头的那两条汉子。他见到两个小弹孔贴近鼻子根,转身向着勋爵说:“我兄弟的步枪是顶呱呱的武器,可以信得过。”


“当然是这样,”英国人点头表示赞同,“两枝步枪,我是特意为到草原来订购的。”


“你可以把这儿这枝卖给我。我用一百张海狸皮买它。”


“我不卖。”


“那我给他一百五十张!”


“那我也不卖!”


“给二百张也不卖吗?”


“不,要是这些海狸皮大十倍如同象皮一样就好了。”


“那么好太阳给出个最高的价。以奥萨格人最好的坐骑来换枪!”


他以为他出价之高是破天荒的,这从他的脸色可以察觉出来,然而勋爵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卡斯托尔泊既不交换也不出售。我要你这匹马干什么,我的马跟你所说的那匹马一样是卓尔不群的。”


“任何热带草原马都比不上我的马。但是我不能强迫把步枪卖给我,所以我把枪还给你。这些死人身上带着的武器已够我用的了。”


奥萨格人交还步枪,脸上却露出极为遗憾的样子。死人一切能利用物品都被拿走。在搜查他们口袋时,比尔说:


“这个小子认得我,我却记不起什么时候见过他。可能的!他们死了,防止了多少坏事啊!如今,酋长也可以骑马出行了,现在还剩下四匹无人骑的马,恰好够我们要解救的四个奥萨格人用。”


“我们现在就骑马到流浪汉那儿去吗?”英国人问道。


“当然马上去。我知道这个地方,黄昏之前我们无法到达奥塞奇旮旯,因为我不能沿着笔直的方向去,而必须拐个弯,才能到达流浪汉们扎营的森林,来到他们后面。”


“死尸怎么办?”


“让这些尸体躺着,或者您也许要让人为这些恶棍造个家庭合葬墓吧?但愿秃鹫和丛林狼能将它们化为乌有!”


话无疑是严厉尖刻的,但是美国西部地区有自己的习惯和做法。


大家把无人骑的马系在一起,跨上马离开了。首先直奔北方,随后拐弯向东方。酋长带路。整个下午都在一望无际的地势起伏的北新大陆草原上奔驰。


太阳快要落山时,人们见到远方有一条乌蒙蒙的林带,奥萨格人解释道:“这是森林的背面。正面向里边弯进去,从而构成了一个角或者角落,我们称之为死亡之角。殉难者的坟墓就在那里。进了森林,我们还得走一刻钟的路,才能到达流浪汉们的营地。”


这时候,比尔勒住他的马,从马上下来,默默无言地坐到草地上。大叔和印第安人也跟着这样做,仿佛是不言而喻的。因此,英国人也从马上下来,他说:“我认为,我们不能耽搁时间了。要是我们若无其事地在这儿坐着,怎么解救奥萨克人呢?”


“您说的不对头,先生,”驼子解释道,“您以为流浪汉们会放心地在他们营地上坐着吗?”


“简直是不可能的!”


“肯定不会的!他们必须填满肚子,要去打猎,在森林中东游西逛,四处转悠。可以猜想到,那些小子恰好能看见我们前来。所以,我们得在这儿等待天黑。那时他们统统都返回营地,我们就可以悄悄地跟踪。您明白了吗?”


“明白!”勋爵一边点头,一边也坐了下来,“没想到我还这么笨。”


“是的,您可能恰好落入这些人的手中,而大叔和我就可能要带着您的日记本到圣弗朗西斯科去,却连一个美元都拿不到。”


“两手空空,一无所获?为什么?”


“因为我们还没有完全体验我们的冒险活动。”


“已体验过了!活动已过去,并已登记在册。同酋长的相遇和让五名流浪汉饮弹身亡,就是完美无缺、无愧于领受五十美元的冒险活动。解救奥萨格人,乃是一次新的虎口拔牙活动。”


“同样也支付五十美元吗?”


“不,是六十。已经允诺过了。”


“好吧,您务必不断地记录下去!”比尔笑道,“如果您把每次经历都分成这样那样的小冒险活动,那么您在圣弗朗西斯科就要支付我们一大笔钱,您甚至不知道从哪里能取来这么多钱!”


勋爵微笑道:“钱是够的,可以支付您,不必把卡斯托尔泊宫殿卖掉。”


太阳落山了,黄昏的黑影闪过波浪状的山谷,越升越高,掩没了丘陵,末了笼罩着整个地区。甚至天空也是黑糊糊的,见不到星星。


现在该动身了。但是骑马不能骑到贴近森林的地方。为谨慎起见,就把牲口留在了野外。每个西部男子都随身带着木桩,好把马拴在地上。把马系好后,大家成一列纵队向森林行进。


印第安人打头。他的脚步非常轻,耳朵无法听见。四周万籁俱寂,只有风儿使树梢摇来摆去。


现在奥萨格人拉住他后面的人的右手,悄悄地对他说:“你把左手伸给后边的兄弟,使三位白人手拉手,排成一行,由我带领!”


他伸出一只手摸着走,另一只手在背后拉着白人。酋长终于站住,压低声音警告说:“你们细听!我听见了流浪汉们的声音。”


他们专心地听。尽管很远,无法听清楚说些什么,但还是听见了说话声。走不多远,他们见到了微弱、朦胧的火光,可以看清树干了。


“你们在这儿等我回来!”奥萨格人低声地说。话音刚落,他就匆匆离开,转眼间无影无踪了。大约半个小时后才回来。大家既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他回来。他蓦然出现,好像是从地里钻出来似的。


“怎么样?”比尔询问道,“你有什么情况要向我们报道?”


“有很多很多的流浪汉也来了。”


“瞧!这些小子也许准备在这里举行一次大会吧?要是那样,居住在附近的农场主可就倒霉啦!你听见他们说了些什么?”


“点燃了多堆篝火,照亮了四周。流浪汉们围成一圈,一个红头发的白人站在里边高声地发表长篇讲话。我注意到这个白种人没有耳朵。另外,我的注意力集中在印第安弟兄们身上,从讲话中听到的只是很少。”


“那么‘很少’是什么?都讲些什么?”


“他说,财富是对穷人的掠夺。说必须从富人那里把一切财产都拿过来。他声称,国家不可向臣民征收赋税。因此,必须把国家存放在储蓄所里的所有钱统统拿走。他还说,所有流浪汉都是兄弟,要是大家愿意按照他的建议去办,很快就会腰缠万贯。”


“继续说下去!还说些什么?”


“他还谈到一个堆满存款的铁道大储蓄所,说要把它洗劫一空。后来我就什么也没听见,因为我发现了印第安弟兄。”


“他们在哪里?”


“在一堆小篝火附近,篝火旁边没有人坐。他们站在那儿,被绑在树干上,每人旁边都坐着一个看守他的流浪汉。”


“这样,不就难以悄悄地接近吗?”


“可以的。可以剪掉捆绑他们的绳索,但首先要把你们叫过来。事先爬到一个斗士身边,低声告诉他,他们将要被解救了。”


“这些流浪汉并非西部男子。他们没有把俘虏置于中间位置,真是愚蠢到极点。你带我们到那个地方去吧!”


酋长打头,四条汉子就这样无声地从一棵树溜到另一棵树,并竭力尽可能让自己置身于树干的黑影中。他们很快就靠近了营地,这里的火堆共有八处。最小的火堆在角落最里边,酋长曾到过那里。他站了片刻,向三个白人耳语:“刚才没有人坐在这堆篝火旁边,现在却坐了好多个白人。他们好像是些头头脑脑。离他们不远是我的那些被绑在树上的斗士,你们看见了吗?”


“看见了,”驼子比尔低声说,“红头发已讲完了话,首领们离开其他人坐在一起,肯定是为了商讨事情。有必要了解他们的意图。那么多的流浪汉纠集在这里,不会是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幸好那边儿有几株矮树。我爬过去听听。”


“你最好不要这样做!”酋长告诫道。


“为什么?你以为我会让人抓住吗?”


“不是的,好太阳知道你能悄无声儿地溜去。但还是可能被看见。”


“被看见,却不是被抓住!”


“是的,你健步如飞,很快就能金蝉脱壳,逃之夭夭,但那就无法解救奥萨格人了。”


“肯定不会的!我们设法把看守干掉,把捆绑奥萨格人的绳索剪断,然后赶快穿过森林;赶到马匹那儿。我倒想看看哪个流浪汉想要拦阻!我现在就悄悄地溜去。如果我被发现,你们就立刻向俘虏冲去。我们不会出什么事的。大叔,把我的枪给你。”


比尔把他的猎枪给了他的同伴,然后趴在地上,向火堆爬去。他的任务比他原想的要容易得多。流浪汉们高声说话,他几乎在半路上躺着就什么都能听见了。


篝火旁的四个男子事实上就是流浪汉们的头目。他们中的一个是缺少了两只耳朵的红发人,就是康奈尔布林克利,他与他的少数几个逃脱了伐木工们追捕的伙伴们一起,今天傍晚前后按时到达这里。他正在讲话,驼子比尔听见他说:“因此,我可以向你们允诺会发大财,因为那里是储蓄中心。你们同意干吗?”


“同意,同意,同意。”其他三人异口同声地表示赞同。


“布特勒的农场怎么办呢?你们也想要拿掉它吗?这事儿是我自行负责,还是招募你们中的一批人参与呢?”


“我们当然一起干!”一个人声称,“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让钱单独落入你的腰包呢!问题只是:钱是否已到。”


“还没到。伐木工们没有立刻弄到马,而我则在第二天早上就找到了一匹良好的老马。他们现时还不可能在农场里。但布特勒本来也是够富有的。我们袭击农场,洗劫它,然后耐心等待伐木工和那些恶棍的到来,前者是由后者指挥的。”


“你肯定他们要到那里去吗?”


“十分肯定。为了一个工程师的缘故,这个老枪手必定到那里去,这个工程师现在肯定已到了农场。”


“什么样的工程师?跟他有什么瓜葛?”


“什么瓜葛也没有。那是一件对你们来说可能是无关紧要的事。我下一回讲给你们听。也许我招募你们参加另一次完全不同的袭击,那时可以捞到大把大把的钱。”


“你的话真可谓丈二和尚——叫人摸不着头脑。坦率地说,我宁愿不同这个老枪手打交道。”


“胡说!他能损害我们什么?你好好想想,我们四百条大汉在一起,敢跟这个魔鬼较量!”


“嗯,说得对。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下午动身,这样我们晚上就能到达农场。农场很大,可以点燃一堆大的篝火,用它来做烧烤。”


驼子比尔把该听的都听见了。他爬回到伙伴们那里,要求他们马上去解救奥萨格人。按照他的意见,每人悄悄地来到一个俘虏身后。但是酋长打断他的话:“现在要做的事,不是白人的事情。我要独自去,如果行动被人察觉,你们再过来帮助我。”


奥萨格人像一条蛇那样在地上匍匐前进。


“他有什么打算?”英国人低声询问道。


“一次绝技表演,”比尔答道,“你务必擦亮眼睛往俘虏站着的地方看!要是事情不妙,我们就赶快过去。我们只需要为他们把绳索割断,然后快速跑到我们的马儿那里去。”


勋爵答应了这一要求。四个流浪汉首领坐在旁边的篝火那儿,离森林边缘也许有十步远。那儿有一些树,俘虏们以直立姿势被绑在树干上。每个奥萨格人旁边,都有一个或坐或卧着的看守,这些人都配备了武器。英国人瞪大眼睛窥探酋长,但是白费力气。他只见到一个看守倒下,倒得很快,好像他是昏倒似的。其他三个看守也相继倒地,倒得非常出奇:他们的头都在树木的黑影之中。其时哪怕是最微弱的噪声也听不见。


过了一会儿,勋爵突然见到酋长又出现在了他们中间。


“怎么样,大功告成了吗?”驼背者探问道。


“是的。”印第安人证实说。


“可是你的奥萨格人仍然被绑着呢!”勋爵悄悄地对他说。


“不是的。他们只是站着,直到我跟你们说了话,把短刀直刺进看守们的心窝,把他们的带发头皮拿走。现在我要再次潜行回去,以便和印第安弟兄们一起悄悄溜到流浪汉们的马儿那里,我们的马也在它们旁边。一切都一帆风顺,不把我们的马儿接来,我们就不会离开。”


“为什么要冒这个险?”比尔告诫说。


“你误解了。现在不存在危险。你们一见到奥萨格人从树木那儿消失,你们就可能是安然无恙了。你们将很快听见马蹄踩地声和那里看守们的吵嚷声。那时我已到了我们先前下马的那个地方了。howgh(就这样吧,一言为定)!”


奥萨格人用这样的强调词来暗示,表明提出任何异议都是无济于事的,接着,他突然无影无踪了。勋爵仔细观察着俘虏们。他们直挺挺地倚靠着背后的树,接着一转眼就离开了,好像钻进了地里似的。


“奇妙!”他兴高采烈地低声对驼背者说,“完全像在里读到的那样!”


“嗯!”小矮个说,“在我们这里,您还会经历像某些所描写的事。当然,要比经历冒险活动轻松。”


“我们要离开吗?”


“先不要离开。我倒想要看看事情发生时那些小子的样子。再等一会儿!”


不久,可以听见营地那边发出一声大声的惊叫;另一个人答了话。紧接着便是许多尖锐的叫嚷声——从中可以听出,那是印第安人喉咙里发出的叫声。还有马儿的鼻息声和重步踩地声,嘶鸣声和隆隆声,使得大地仿佛颤抖起来了。


流浪汉们都一跃而起。人人都叫喊、叫嚷和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这时传来了红发康奈尔的声音:“奥萨格人跑了!统统都是魔鬼,谁把他们……”


康奈尔突然中断说话。他在讲话时扑向看守们,揪住一个,将其拽起来,他见到失神的眼睛和那没有头发的、血淋淋的头颅。他又把第二个、第三个和第四个拽到篝火的光照下看看,大惊失色地嚷道:“死了!四个人统统被削去了头皮!红种人跑了!”


“印第安人,印第安人!”有人呼叫道。


“拿起武器,骑马去!”红发康奈尔在咆哮,“我们遭到了袭击!人家要把马偷走!”


一片混乱,无法形容。人们东奔西跑,却见不到一个敌人,经过很长时间后,才稍微平静了一些,这时才搞清,只是少了几匹抢来的印第安人的马。他们搜索营地四周,却毫无成果。于是便认为,还有其他奥萨格人曾来到森林,悄悄来解救他们的同伴。估计他们是从背后把看守们捅死,削去头皮,然后夺去了印第安人的马的。令流浪汉们百思不解的是,对看守们的谋杀完全是悄悄地进行的。要是他们知道完成这一印第安人绝技的仅有一人,他们会多么惊讶啊。


首领们再次在他们的篝火旁聚会时,康奈尔说:“这个事件对于我们虽不是很大的不幸,但它迫使我们必须改变我们明天的计划。我们必须赶早从这儿动身。”


“为什么?”有人问道。


“因为我们所商定的事,奥萨格人都听见了。幸好他们不知道我们登伊格尔泰尔山的意图,因为我们不是在这里,而是在对面另一堆篝火旁谈及此事的。然而,有关我们袭击布特勒农场的意图,他们还是清楚的。”


“你是说他们会泄露此事?”


“当然会!”


“难道这些奥萨格人与布特勒有交情?”


“管他们有无交情!他们反正会向他告密,以便向我们报仇,准备热烈迎接我们。”


“这自然是容易想到的,当然,我们最好尽可能快点动手。现在快些搞清楚那五个尾随逃亡酋长的男子呆在哪里!”


“这我也是莫明其妙。如果他在森林中寻找了避难的地方,就难以或者不可能被找到。他的足迹却是通往无边无际的北新大陆草原,而他是没有马的。那样他们必定赶上他。”


“肯定无疑。他们可能在归途中由于黑夜雨迷了路。或者他们躺下休息,以免迷路,而在明天早上同我们相遇。无论如何,我们能发现他们的踪迹,因为他们恰好选择了我们必须遵循的方向。”


当然,说话人想错了。天空或者毋宁说乌云帮忙:所有足迹统统被消除,因为随后下了一场持续了好几个小时的雨,把所有马蹄的痕迹和脚的足迹都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