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夜游神传信

作者:李莫野

|

类型:武侠·玄幻

|

更新时间:2019-10-05 21:31

|

本章字节:29174字

张大柱个性爽朗健谈,一路之上说了不少野闻趣事,逗得小桂等人大开耳界,笑不拢口。


日落黄昏之际,天边云霞一片服红。


张大柱终于将三人送抵山脚,此时,他们已越过山岭远离宫道,但也远离了三人本拟前往的渡口。为了不再泄露行藏,三人并未言明自己等人真正想去的地方;因此,当三人知道最近的渡口,竟是在山的另一边时,着实哭笑不得。


朴实爽朗的张大柱半天下来,竟和三个聊出了感情,无论如何一定要亲自送小桂他们到最近的小镇,才肯放心。


三人一听,这还得了,若真进了小镇,辛辛苦苦隐藏的行踪,岂不又得曝光?


最后,三人实在摆不脱张大柱的热情纠缠,只好暗施手脚将他点昏,留下三匹马和全副鞍辔给这位偶然巧遇的热情朋友,自己等人则藏于暗处,等待张大柱离开。


张大柱醒来不见小桂等人,惊疑不定,以为小桂等人出了意外,直到他在马钱鞍袋中找到小桂他们的留书,言明三人已先离去云云,这位大柱兄赶忙察看鞍袋,看过之后,忍不住大声惊叫,随即朗空猛拜,口里直嚷着神仙降世大慈大悲!


原来,先前在路上,张大柱与三人聊得投机,不知不觉谈到婚事,说自己和弟弟年纪已老大不少,但因家计较紧,虽够生活却无力娶妻,言下不免颇多感慨。


小桂等人因喜欢他爽朗的个性,不仅将三匹上等骏马送给了张家,以报答一饭之情,另还留了百两白银做为张氏兄弟二入的贺仪有了如许厚赐,张家这兄弟俩非但有钱娶妻,还可以搬到小镇上做生意,未来生活何止改善千倍,他岂有不惊不喜之理。


张大柱朝空拜了又拜,终于欢天喜地的上了马背,牵着另二匹大马,循来时之路,匆匆赶回家报喜讯去。


待他走后,小桂三人自藏身处行出,忍不住对刚才所见把着肚皮哈哈大笑!


小桂道:“做人热心是很不错啦!不过,如果热情的太过头,也真叫人难以消受,”


客途呵笑道:“现在,咱们是不是得再走回头路,翻过山的另一边,到江边渡口去?”


小千反问道;“除此之外,你难道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没有!”客途苦笑不迭。


“所以啦!”小千双手一摊:“除了回去翻山越岭。咱们别无选择了。兄弟!”


小桂抬头望天,解问道:“还好天空看来满晴朗,今晚的月色应该不错,咱们来趟踏月夜游也是挺有情调的事。”


幕色渐沉。


天空虽是明月高挂,繁星闪烁。


但山林之中是除了偶而透林而入的细碎月光,四下一片担黑,并不如小桂所认为的易行。


入冬的时节,山上的夜格外清冷,空气中的冰寒冻得人直打哆咦。


三人虽已精祆加身,仍不时搓着膀子叫冷。他们这才悔不当初,早知如此或该等天亮之后才上路。


不过,三人仗着自己功力不差,每个人都有一只猎头鹰般的夜眼,倒也不将林中的昏暗放在眼中,一路行来尚且嘻嘻笑闹不停,不时惊得栖鸟扑翅乱窜,打破山林的宁静。


小桂咯咯直笑:“若有人此时撞见咱们,准为自己撞见了夜游之神。”


小千嘻嘻道道:“你想当夜游神,还早得很响!人家若不把你当做山魈魑魅,就算看得起你啦!”


走在最前面的客途突然停下脚步,觉声道:“说到收拾这些山魈魑魅,可就是请你这位茅山小道出马才管用了。”


小千未觉有异,得意笑道:“哪还用说,若真碰上这些玩意儿,交给我来发难没错。”


“哪么……”客途让身道:“就请你上去露一手吧!”


小千一怔,抬眼望去对数丈前果然站着一个有影无实,仿佛随时可参飘然消失的白色大影。小千不愧见惯此等场面的茅山小道,乍见白色人影并未惊慌骇然,反而踏前一步,皱眉问道:“何方游魂在此现身?难道不知阴有阴法,阳有阳规,阴阳殊途,非彼此有缘,不得相见?”


一个清雅的嗓音可笑响起:“好个阴有阴法,阳有阳规!既然相见,当属有缘。”


白色人影无风自动,足不沾尘的飘近三人。


三人凝目细望,不约而同失声叫道:“殷士民!”


白影正是书生打扮的殷士民,他此刻的模样正和小桂他们下葬之前所见,完全一模一样。


小桂欢愉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摆出那副鬼样想吓唬谁呀?”


小千瞪眼道:“你不是入士为安,超生去了吗?怎么又会变成孤魂野鬼,半夜跑出来游荡?”


客途笑道:“难不成,是二位道长法未失灵,没把你送走?”


“非也!非也!”殷士民的魂魄摆手一笑:“二位道长法力无边合力施为岂有失误定理。我既现身此地,实乃因缘是也!”


三人听他满口酸气忍不住齐齐哧哧失笑!


殷士民语若冬烘,反应却颇见机伶,立刻机辩笑道:“古人者,作古之人也乎?抑或是百年存货之古董人类之谓?”


“随便啦?”小桂非常欣赏他的反应,哈哈大笑:“反正你们当鬼的,横竖都有本事猜中咱们做人的心里话,不是吗?”


“非也!非也!”殷士民插头晃脑道:“吾已有言,道长法力并未失灵,故此小生却已获得超生,不列鬼籍矣!”


殷士民尔雅一笑;“此事说来话长,吾等不如边行边叙如何?”


“可!”三人再度一起开口,他们自己都觉得佩服如此良好之默契,不禁咯咯好笑。


小桂谑道:“反正长夜漫漫,听鬼故事,或是听鬼说故事,都一样刺激。”


三人再次开步走,殷士民问他们欲往何处?


“江边渡口嘛!”小千道:“我们招惹了点麻烦,正在当逃犯。”


殷士民笑道:“汝等之事,吾已知矣!不过,欲往江边,汝之方向搞迷也,且随我来。”


三人互觑一阵,耸肩随行。


客途径喷一声:“殷老哥,你似乎知道不少事哦!”


“然也!”殷士民轻笑:“吾于酉时三到来此,已先向此地山神打探过尔等行踪。是以明白尔等今日之遇,本来否已随尔等之后前往西麓育兴小镇,却于镇上追寻下着尔等踪迹,是乃请教当地土地,方知而三人返行入山矣,吾遂尽快追来,与三位见面也。”


殷士民呵呵一笑:“吾确已受封但非驻地山神,而是司职记录人间善恶之八方夜游之神。”


“夜游神?”小桂想到先前自己的玩笑,嘿然道:“我刚刚才说着,怎么就来了个真货,可真是巧也!”


小千道士出身,自然明白这夜游之神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有资格受封,而是要累积相当功德之后,方有可能受到选派。


“恭措你啦!”小千开心道:“殷大哥,这个位置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受指派。足见老天仍然有眼,知道你殷家福荫深厚,理当封此职位。”


客途和小桂闻言,亦为殷士民高兴,不住向他道贺。


殷士民笑道:“其实,否能有此机缘就任夜游之神,实乃小桂之功也。”


“何以故?”小桂好奇反问;“吾未曾相助丝毫功德与汝,何言为吾之功也乎?”


这小鬼心血来潮学着殷士民口气咬文嚼字一番,逗得其他二人愣神笑得直打跌。


殷士民笑饱了方道:“汝虽未曾相助功德与吾,但却用天地奇宝——月灵石晶珠,为再陪葬,是否?”


“然也!”小桂笑道;“那月灵珠本来就是殷家之物,还给你陪葬,乃合情合理之事,这岂有什么功劳可言?”


殷士民笑道:“你可知此宝生人得之,有何妙用也?”


“知道。”小桂道:“二位道长解释过我们也才知道那个恶道明灵子为何会那般心狠手辣。”


殷士民点点头,不厌其烦问道:“如此,二位道长必也解释过,若人往生得此珠陪葬,可享百世富贵?”


小桂也耐着性子,点头回:“说过。”


殷士民感情丰富道:“而妆宁愿放弃如此垂手可得之异宝,将之交予一名嗣亡魂陪葬?


汝可知,因你之念册封之福?此非法之功劳也乎?”


“原来如此!”小桂三人恍然大悟。


殷士民接道:“册封之时,冥王渭吾可于阴间判官夜游神祀,二者选其一而让任也。否因甚为怀念古宅之中,不求封神受职。冥王有感于吾等因缘殊胜,特准吾析,更因封吾为八惩之依据。”


小桂弹指而笑:“这么说来你的职位相当于人间的八府巡案喽?”


殷土民点头称是,小桂直叫高官!高官!


三人再次向他恭穆道贺,殷士民连称托福!托福!


他不正是托了小桂之福,方有此日,这句客套之词,倒也实至名归。


客途笑道:“如此说来,以后殷老哥倒是每天晚上都可以和咱们见面了?”


“非仅夜晚。”殷士民含笑道:“因吾乃贪命之游神,非一般阴魂也,故而日夜皆可现身示人。但因吾成魂日短,功力尚浅,是以不宜太早现身于白日阳气正之时,待日后功力加深,自是随时可与三位小兄弟相聚。”


小桂眨眼道:“想增加功力有何困难?叫小老千用那个什么护体咒,多给你出几道,你不就功力立增。”


小千笑骂道:“你想的倒美!”


殷士民哈哈笑道:“吾神功力之增,贵在自我修炼,凭籍外力,终究有违自然,非正道也,如此岂是吾神应为之举?”


小千讪笑道:“小鬼,听见没?人家殷大哥才不像你这么皮,凡事尽想不劳而获。”


小桂扭个鬼脸:“你以为称兄道弟就能拉拢殷老哥?你如此喜新厌旧,不怕他为之齿冷?”


小千哧哧笑道:“殷大哥虽是夜游之神,便仍是明魂成就之身,缺少阳气势力,他会齿冷实属正常。他的齿若不冷了,咱们可就要恭喜他,那表示他已修练得道,名列仙班哩!”


客途呵呵失笑:“也只有你这种术士,才知道殷老哥的牙齿冷不冷有何差别。”


殷士民与小桂他们相聚不过顿饭工夫,却已感受到无尽的欢笑和轻松,独自渡过百年孤寂的他,不禁深深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往后的日子他不会再是一个人沉闷的熬度光阴。


他们三人一齐踏着清朗月色,漫步笑谈于荒野林间、其情不可不谓诡异之至,但是气氛却又惩地温馨热络,如此奇特的因缘,别说几人难以置信便是神鬼之界亦大叹奇也怪哉!


小桂他们因有殷士民民领路,在山区不再瞎撞乱闯,着实省下不少找路的时间。


不过四更刚过交鼓时刻,三人已随殷士民来到山脚下。


殷士民指着一条极易辨识的蜿蜒小径,道:“尔等沿此小径前行,可直抵江边,随即左折再行里许,即有一户船家,船老大姓雷名超,为城信可靠之老实人,且孤寡一人无所牵绊,汝等可雇其舟溯行至九江,之后上岸改由陆路西行往九宫山方向矣!”


小桂他们毫不讶异地如何知道船老大姓啥名何,为人如何,所谓“神通”大就是这么回事了。


小桂问他不一起走?


殷士民含笑:“为免惊世骇俗,为兄不宜公然亮相,汝以为然否?”


三人知他神人无踪,自有其律法,若是该出现时自然会现身,凡事不可勉强,以免触犯无条。因此,他们三人带着认识“特殊”朋友的兴奋心情,愉快的向殷士民挥手告别。


殷士民尔雅一笑,拱手回礼,刹时化作一阵清风消失无踪。


三人逐乃按照殷士民的指点上路,果然约半个时辰后,他们抵达江边。


此时,天际已有些微的朦胧,涛涛的水声给人一种振奋的感受,透过薄薄的晨雾,辽阔的江面隐约可见。


三人沿着江岸左转西行,哗啦盈耳的江涛盖过人语,是以三人索性闭嘴不谈,省下和江涛比吵的力气,施展轻功具法掠向目的地。


里许地的距离对三人而言,不需盏茶时光即已抵达,这还是他们怕到的太平,船家尚在梦中大会周公,因此放慢速度以缓延时间。


否则,诚如小桂狂言:“里许地,算什么距离?我一跨步就到了。”


当然,小千不忘回他一句:“尼塞仔儿!”


三人在百丈开外即已遥遥望见那处渡口,他们收住身影放缓脚步,踩着晨间的露水行向渡口。


这个所谓的渡口,其实只是一栋黄泥茅草屋,加上一座数块薄板拼成的简陋码头。


一艘带篷的小舟,用麻绳紧紧系于码头的木桩上,随着滚滚江浪起伏有效的轻晃着。


一个四句左右的中年汉子,身着青布粗衣,正蹲在码头边上,就着江水漱洗。


直到小桂他们来到他背后丈寻以内的范围,这位船老大仍未察觉有人接近,显然他并不清武功。


三人相望一限,小千故意放重脚步弄出些许声,走近雷超。


雷超闻声回头,看到居然是三个半大孩子,不禁和善招呼:“早呀!小兄弟,这么赶早去哪儿?”


小千笑道:“我们昨晚迷了路,这会好不容易才还到一户人家睡!”雷超一听是迷路的小孩,更加关心的追问三人打哪里来,耍去哪里?”


有了前一天和张家猎户相处的经验,这回小千可不敢将放事编得太过火,免得又换来一顿无微不至,但关怀过剩的热心照料。


他只道自己等人住山上,要到九江探访亲戚,只是下山之后,一路上没看见有渡点,只得沿着江边走了一夜,好不容易才找到此地。


雷超虽然直觉他们三人的气质、并不像普遍山上的人家,但看他们身上全都背着个小包袱,确实是外出的打扮,暗里猜想也许是翘家路出来的小孩、这会儿迷了路想打退回府去了。


他呵呵笑道:“这附近十来里地,只有我这一里小船,你们当然看不到别的江船。还好你们懂得沿江而走,要不,附近还真的没有别的人家哩!”


三人和雷超谈妥展船事宜,因为一夜未歇,只想上船睡觉。


他们要雷超准备妥当之后,径自启程,不用招呼他们。但是,雷超偏就要为他们弄些早点,要他们吃过热食才去好好休息。


小千喝着地瓜小米粥,嘴里啃着黑馍馍,不禁感触万千:“其实,这世间的好人还是满多的嘛!像咱们昨天遇上的张猎户和今天这位船老大,虽然热心得有点过于固执,却也都是出于一番善意。比过让湖上那些奸险狡诈之徒,不知可爱多少倍呐!”


小桂稀哩呼嘈喝下大半碗粥,道:“现在你那套什么狗屎现实人性的谬论,应该不攻自破了吧!所以我告诉你,人如果把自己的心放开些,放宽点,自然会发现,人人是好人,日日是好日。”


小千嘻笑道:“少那么一副老气横秋的德性跟我说教,老子不吃你这一套。”


客途笑道:“听你刚才感慨万分,莫非你后悔淌入江湖?”


小千攒眉想了想,摇头否定道:“不!不管这个江湖变得多么糜烂,我绝不后悔搅入这趟混水。说实在的……”


他忽然呵呵失笑:“如果有一天,师父不准我去闯江湖,只准我做个规规矩矩的抓妖小道土,我想,我一定会无聊而死。”


客途轻笑:“我师父曾说,人各有定命。一个人生来要进入哪一行,都是前世注定之事。就算以外力强改命运,也只是改变一时,有一天终究得回到原点,经历人生原本应走的路;这也就是所谓的天意了!”


“所以说……”小桂拍拍吃饱的肚皮,抹着嘴道:“顺天者昌,逆天着亡。想了解这个天的意,还真是一门学问哩!”


小千抬杠道:“可是,有句俗话叫人定胜天,这又怎么说?”


小桂笑嘻嘻的拍着他脑袋:“这只是安慰人的话,懂吗?笨蛋!”


小千拨开他的手,笑骂道:“不准设大没小的,屁蛋!”


小千在茅山派里当了一辈子的“小师弟”,难得碰上个比自己年轻的“小鬼”,此时逮着机会耍耍威风,他发现这感觉真爽。


他不禁心里暗付:“难怪那些师兄有事没事就爱摆出这副臭架子,原来是挡不住的感觉作怪呐!”


老成持重的客途,已然摆出大哥大的架式,催道:“不管你们二个是什么蛋,如果再不开始谈的话,干脆留在这里孵小鸡算了!”


二人立刻风卷残云的清光早点,收拾妥当准备上路。


小桂低着嗓门,黠谑狭笑道:“老猫发成了!”


“老猫?”小千噗哧失笑,随即猛点其头,表示赞同此一封赠。


二人不再拖拉,出门上船。


船舱里,雷超已细心的为三人准备妥铺盖,吃饱喝足的三人相信殷士民对雷超的评语,因此进了船舱,不管三七二十一蒙头就睡,将其余琐事安心留给雷超处理。


一觉醒来,已是日渐西斜的时刻。


三人伸足了懒腰,方才各自起身,钻出船舱会和掌舵的雷超闲聊。


此时,辽阔的江面上不乏渔舟往返,摇格的船家若是遇见熟识的朋友,总是隔江呛喝招吆,此起彼落的呼喝声和着涛涛江水鸣响,将夕阳下江面的气氛点缀得十分热闹。


雷超笑着为他们解说:“此处已经快接近赤湖了,就咱们今晚泊船的地方。在赤湖的此岸,有一个靠船吃饭的朋友们所组成的帮会,叫大筏帮。他们人多势众,常理着赤湖和右近数十里地的水陆营生,因为打这里开始往来的船只多数属于大筏帮,他们相互认识,见了面自然要招呼,所以江面上就特别活络了。”


客途笑问道:“雷老伯,你为什么不加入他们?有人做伴不是强过一个人生活?”


雷超呵呵笑道:“不哦!人帮会是年轻小伙子干的事,我哪有兴趣凑这个热闹。再说,我听入了帮的朋友提过,帮会里有一套自己的规矩、家法,人帮就得听令行事,有时为了抢地盘夺生意,还得跟人动刀动枪,拳脚相向。


我这个人天生就不喜欢跟人争,又不爱人家管,哪能习惯过那种日子?还是一个人,自由自在。”


想起自己等人的“逃犯”身份,小千对江面上如此频繁的船只往来,总觉得避开为妙,于是暗示小桂和客途回舱中提谈,以避人耳目。


“赤湖到了!”雷超在船尾叱喝:“三位小兄弟,你们不出来瞧瞧?这时辰正是赤湖最美的时候哩!”


一半是出于新鲜,一半则是为了避免雷超觉得自己等人行径怪异,于是三人纷纷自船篷里探出头来欣赏出山光水色。


小船在雷超灵巧的掌控下,打个转折滑入一片开阔延展的湖面。湖的四周,群山环绕,只有在遥远处,山头才开始分开。


北方的山麓,果然有绵瓦的建筑隐露青山之外,北岸的码头也特别的繁忙,此时已泪满大大小小的船只。


日已西沉,天边仍残留着一道夕阳余晖,将湖面染成一片跃动的金黄。暮色中,环抱着湖水的山头是一片殷绿,山边已有点点灯光逐渐亮起。


小桂他们托词北岸船多,自己三人讨厌睡觉时人声吵杂,要求雷超将船驶向人烟稀少的南岸。


雷超有些意外三人竟不想上岸住店,反倒以窝在船上过夜为乐。而且。以他们如此年龄的大孩子而言,既强出家在外,有机会到处多看着逛逛怎会不想去?


雷超这才开始觉得,眼前这三个小兄弟果真有点与众不同。


雷超将船泊在一处长落于平的浅滩,此时芦花正开,晚风中银芒摇动,沙沙有声,远处偶而传来野鸭轻吗,衬着细碎水声,别有一份出尘的宁温。


“瞧!”小桂笑道:“这种韵味,可不比北岸那头旺噪的人声强多了?”


雷超心想:“这韵味若是我这个四十岁的老头来品尝,还说得过去。你们不过是十几来岁的半大孩子,心性哪有这么老成,懂得欣赏?”


他想归想,脸上笑笑,嘴里不说,以免得罪客人。


既然小桂他们三人们得上岸,便取了银两托雷超到附近带点吃食回来。


打发了晚餐,三人坐在船头处听雷超说些行部的所见所闻,倒也趣味盎然。时间不知不觉的飞逝,直到起更时分,众人方才各自入睡。


正当大伙儿睡得迷蒙蒙之际,客途突然惊醒,他凝神细听,但觉水声有异,仿佛正有人小心谨慎的拨水泗近。


客途轻踢了小桂一脚小桂已然冲着他直眨眼,表示自己早醒了。


小桂翻过身,朝小千的后颈呼呼吹了口气,小千立刻清醒,轻声问于什么?


客途倾耳凝听部外动行,拨水声在丈寻开外停下,接着在一阵“泼啦!”轻响之后,四周安静下来。


他竖指朝船下比了比,表示来人潜水而来。


小千声如呐问道:“要不要下去?”


客途尚未回答,湖畔忽然毫无征兆的刮起一阵旋风,将三人所乘之船吹向另一处无人的湖岸。


小桂他们对望一眼,知道大概是殷士民动的手。


雷超感觉到小船的飘行,揉着眼醒来:“船怎么飘走了?我明明下了锚啦!”


他有些迷惑的坐起身子,正巧,殷士民于此刻突然出现于船头。


雷超定睛瞅向殷士民,忽然意识到眼前的白影。可不是自己船上应有的客人。


“鬼呀!”他放声尖叫,猛翻身,反射性的跳入湖中逃命去也!


殷士民怔了一下,无奈苦笑道:“吾实乃无心矣!罪过,罪过!”


“跑了也罢。”殷士民接着道:“此乃天意也,是谓雷超并非恶徒,不应为尔等之劫而受牵连,故此脱走,免遭的噩。”


小千扮个鬼脸;“殷大哥,莫非你此来,是为报凶讯而来?”


“非也!非也!”殷士民摆手道;“应劫凶讯,实属无机,不可泄露。汝等需小心以对,方能有惊无险,否则危矣!吾乃为另一大事也。”


“是何大事!”三人异口同声催问。


殷士民轻嚷道:“此去西南八十余里处,有镇名望江。明日将有阳间八府巡持微服私访互子稍早得知有不宵歹人欲不利于巡按特来通知妆等。汝等或于起更之前赶至望江小镇,解八府巡按之危,非仅于功过簿上多添功德一笔,且可托此巡控化消缠身官司,可侵一举二得。汝等宜速去也!”


他说完之后,不待三人反应,立即消失不见。


“你先别走呀!”小桂叫道:“咱们的船夫跑了,我们如何速去?还有你说今晚的凶劫,又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了再走嘛!”


小千道:“不用刚了,殷老哥现在大低已经在十万八千里之外。今晚他解咱们之危在先,又透露有人谋刺入府巡控之事在后,已经泄露了不少天机,其他的事最好别再追问,否则反而会害了他。”


“如此说来……”小桂推手一笑:“咱们可得应敏自强。但办法自己救自己了?”


客途忽然呵呵笑道:“希望二位已经想妥自救之道了。”


小桂和小千不用问什么,因为他们也已经实党,原本寂静的赤湖上,此时有无数大小船只正缓缓驶向自己等人所乘之船的方向


看这些船只行进的航线,他们正以高超的操舟技巧,将三人的小船团团围困。


小千吹声口哨:“乖乖!现在湖面上最少也有百八十艘船只,动用如化浩大的场面迎接咱们,可见这个大筏帮倒是挺看得起咱们的哩!”


客途孤疑道:“就为了一千两银子,值得如此劳师动众吗?”


这时,围困三人的船上开始亮起一簇簇的火光,不过片刻光景,火光在湖面上散延开来,少说有三、四百支火把齐燃。


跃动的火光映着边跳波光,仿佛无数星辰坠落潮面,蔚为壮观。


小桂高兴的鼓起掌来:“好看!好看!看在他们提供了如此一场灯火奇观的份上,我可以考虑别对他们太苛。”


客途补充说明道:“这小鬼的意思是指,他可以网开一面,不用太计较。”


小千搓着下巴道:“嗯,对方不愧是靠水吃水的行家,探舟布阵的本事的确有一套。”


来船在距离小桂他们约十丈开外,纷纷定住,不再恳行。而且,船队甚有组织的分为六队。在七艘竖有大旗的快部带领之下,内三层、外三层困住小桂他们的船,另一队刚缓缓行接近小船,大约是为首谈判者的坐船。


光凭如此老练的包抄泊技,就显示出部队训练有素,久经阵仗,因此小千方有先前之说。


赤湖湖面虽宽坦因夜深人寂,来部肃静,因此小桂他们这厢的一言一语,皆清楚的飘过湖面,传入船队所有人之耳中。


那队接近小桂他们的船只,在首船一名大胡子示意之下,亦在三丈开外停船。


大胡子站在船头,双手插腰,洪声道:“三位小哥得罪了,在下大胡子桑滨,为大筏帮外堂堂主,有事请教。”


小千望了望客途和小挂,他们二人微微额首,表示要小千上去对阵。


小千朝对方棋棋手:“路过贵宝地,未能及时前往拜候贵当家的,实是小弟们失礼之处,但不知桑堂主有何事?竟以如此浩然之排场接待兄弟三人。真是过意不去!过意不去!”


小千这话说得甚是婉转,虽然语多调佩,明摆着告诉对方自己可也是老江湖,不吃他拒人这一套。


桑滨听得明白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搞错,对方虽然只是三个弱冠之龄的大小孩,但既然敢出来闯,又不怕死的惹上官家,搞得悬赏捉拿,定非易与之辈,多带些人来,果然是明智之举。


“小哥儿客气了!”桑滨打个哈哈道:“桑某想请问三位小哥儿可曾去过丰亭县?可是刚从南关驿道那边翻山而来?”


小千不置可否的反问:“是的话如何?不是的话,又如何?”


桑滨哈哈一笑:“桑某不过想验明正身罢了!如果三位小哥儿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很抱歉深夜打扰,我们就此告退而已。如果你们正是我们要找的人,那么……三位小哥应该知道为的是什么了。”


小桂调佩道:“大胡子,你们大筏帮可真咸风!三更半夜下水摸船不成,干脆明者围人。如果找对了人,就以多欺少,以大欺小的拿人;如果找错了,却拍拍屁股,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走人。你们这可真是横竖不吃亏呐!”


桑滨老脸微热,但强词夺理道:“大筏帮托道上朋友的抬爱,赏了赤潮方圆百里地混口饭吃,我们自然有责任协助擒拿一干宵小,若是因此得罪朋友,也只有说声抱歉了。”


客途温和笑道:“小老千,你不是说江湖上的朋友,大多已不得高官府远远的才好?可是,人家大筏帮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哦!”


小千对桑滨仗势欺人的言词起了反感,因此冷笑道:“这大概是因为他们尚不成气候,所以得拿着鸡毛当令箭,巴结巴结官家罢了!如果大筏帮上得了台面,我怎会连他们帮主的名号都没听过?”


小千此言一出,船队中群情哗然!


这些大筏帮的弟兄当然不服气如此被贬,一片喊打声已起!


桑滨冷冷道:“小兄弟,你说话可得多斟酌,否则,得罪了我无妨,侮辱了本帮当家的,事情可不能如此善了!”


小桂吃吃笑道:“一次出动了四百多人的场面,你又何尝想要善了?大胡子,我们也不是豆腐筋,你何必睁着眼睛说瞎话,自欺欺人呢?”


桑滨身后一个壮若枯牛的三旬汉子,粗野道:“三哥,何必和这三个小鬼罗嗦,反正拿下了交给赵头儿,他自然有办法整治这些小鬼。”


“啧啧……”小桂笑得可开心:“好凶呀!原来大筏帮为达目的,根本不顾是非黑白。”


客途温然一笑:“小老千,难怪你会对江湖失望,以咱们这第一类接触的情况看来,如此江湖的确有整顿、改造的必要。”


小千撇撇唇道:“现在你可相信了?我一定也没有胡说。”


“既然如此……”小桂清朗一笑:“咱们整顿江湖,就由大筏帮开始。”


桑滨看出他们想要动手立刻指挥船队冲向三人所乘之船打算来个短兵相接。


大筏帮船队尚未开战,却人人击架喊杀。爱时,湖面上一片杀声震天,声势惊人。


只可惜,如此阵仗碰上有真功夫的小桂他们,声势是够精彩,不过惊人的效果就差多了。


小千哭笑不得道:“他们在干啥?演戏吗?”


“管他们干啥!”小桂促狭道:“我倒要看看,到底谁杀谁。”


话落,他不待船队接近,人已腾空而起,直掠数丈外桑滨的座船。


小桂如此轻功一露,桑滨使知此番只怕是踢到超硬铁板了!


不容桑滨多想,小桂已在大筏帮数百人的惊呼声中,凌空虚渡,落在桑滨面前。


桑滨身后冲出二人,一个手持分水刺猛砍,一个手握着三尺鱼又狠刺,齐朝小桂身上招呼。


小桂嘻嘻一笑,狭谑道:“好狠呀!”


只见他双手一分,偷袭的二人莫明奇妙碰地被震落湖中。


桑滨大吼一声,劈掌踢腿,有模有样的攻向小桂。


小桂脚下后退,轻松避开,口中啧啧有声,笑弄道:“哎哟!伏虎神拳也!原来你是少林俗家弟子!”


桑滨虽然学的是少林虎拳,不过,他却是少林俗家弟子开馆收徒的无缘弟子。三十六路伏虎辈学完了,但是,学错的地方比学对的地方多。


小桂看得直摇头:“这么基本的一套拳,你都没学好,可见你若不是资质太差,就是练功太混了!仔细看,这套拳应该这么打。”


说着,小桂毫不客气的动起手来,每一拳、每一式,不但架式十足,甚且虎虎生风,果真有几分伏虎的威凛出现。


桑滨对这套拳熟的不得了,但不知为什么,看着小桂攻来怎么也躲不开,才打到第八式,他已被小桂揍得鼻青脸肿,总算小桂嫌他本事太差,做得继续玩下去,索性一拳将他打落湖中,他才有机会喘口气。


与桑滨同船的其他人,见自己的堂主都被接得恁般凄惨,他们岂敢再往上凑。一看小桂又跃另一艘船。


一股水柱,亦随着小桂冲起的身形,冲向半空。


原来,这小鬼用力跺脚,目的不是藉劲腾掠,而是故意破坏船只。


桑滨看到船遭毁,在水中惊怒狂吼,但他还没划到破船边,小桂已如虎入羊群般,拿人当绣球抛,一个个丢下水后,再以同样手法毁船。


另一边——


小千和客途在小桂动手的同时,也已分别扑向几艘带头的船只而去。


他们擒贼先擒王,破坏了为首的旗船,果然引起其他船只的恐慌,船队开始动摇。


总算小桂他们心狠手不辣,知道这个大筏帮实在没有能人,只能勉强算是江湖中的九流小帮,因此未开杀戒,只将对方教训一顿,弄坏那些帮众吃饭的家伙,令对方心疼无比而已。


小桂边动手边嚷嚷:“小老千,有没有更省时省力的方法教训他们?”


小千眼珠子一转,呵呵直笑:“有!看我的。”


他夺下一艘船,探手自随身乾坤袋中摸出一把黑漆漆的豆子,口中念念有词:“天将领天尊,率九天神将雄兵降临,急急如律令!去!”


小千将手中黑豆撒向船队,忽然夜空之中响起一声清脆霹雳,一道电光凌空直落,刹那之间湖面上出现数百雄兵,在一名赤眉环目,表情凶悍的丈高巨人带领下,持枪披甲冲入船队,将大筏帮那些早已惊呆了的帮众悉数打落湖中泡冷水。


不过片刻光景,数百人的场面变得一片凄凉。


后又一声雷响,那些小千施法请来的天兵天将,化做一股轻烟消失。


小桂和客途双双掠向小千身边,赞叹道:“哇!撒豆成兵也!好厉害。”


“小意思!”小千得意笑道:“不过真正厉害的不是我,是我师父练的豆子。”


“瞧你得意的德性。”客途打趣道:“我看,下次你大概会弄个移山倒海的场面,让我们见识。”


小千黠游笑道:“移山倒海是樊梨花的本事,有风度的男人绝不与小女子争强。”


“扯屁!”客途好笑道:“不会就直说嘛!”


小桂高居夺来的船首,望着湖中数百人载沉载浮的场面,气势凛然的插腰而立,大马金刀道:“大筏帮的朋友们听着,想在江湖上混,至少也要保持些格调。像你们这样,本事不见强,偏又想仗势欺人!横吃十方,未免也太不自量力。这次遇上我们兄弟三人,只给你们一点小教训,算是你们幸运。”


“没错。”小千接道;“真正在江湖上闯的硬角色,没有几个是吃斋念佛的大善人。就凭你们如此不问青红皂白,便摆出偌大阵仅想恐吓人,换成别人,他们不会只将各位赶下去泡泡冷水澡就算了,早已经让你们血染赤潮。再赴上岸去拆了大筏帮的总舵。我们三人念在上天有好生之符,这次不和大筏帮计较,但是贵帮气焰,若不稍加收敛,离着倒霉的日子就不远了!”


泡在湖中的大筏帮帮众,早已冷得牙齿直额,但是个个供若寒蝉,没人敢开口回话;因人多势众,独揽赤湖左近地面的航运营生,若论功夫,全帮只有帮主翻江龙史校一个人算得上数。其余帮众,何曾见识过真正的功夫?


如今,他们第一次开眼界。就碰上小桂他们这三个将要改写武林历史的超级新星,岂有不吓得发呆之理。


更何况,小千刚才那一手“撤豆成兵”的绝活,更是个大筏帮这群自大的儿郎们,吓得魂不附体,直叫妖法,哪还有人敢对小桂他们教训的言词表示意见?


客途温吞吞一笑,道:“就算大筏帮真的穷疯了,只为了区区一千两赏金,就背上一个欺凌弱小的罪名各位认为值得吗?奉劝大筏帮,若要在江湖中立足,什么银子都好赚,就是高官家的赏银远一点,会比较容易受江湖朋友欢迎的。”


这时,湖面有人低声咕味:“他们果然是那三个小通缉犯。”


“他们还不知道悬赏自己的价码提高了!”


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