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过后是宋词。
王国维先生在《宋元戏曲史・序》中说“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楚之骚、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而后世莫能继焉者也”。
在经历了诗必盛唐的璀璨之后,中国文学出现了另一座高峰,曲子词经过花间词派温庭筠、韦庄的过渡,再加上南唐后主李煜变伶人之词为士大夫之词,终于在有宋一代登上了大雅之堂,并蔚为壮观。
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宋词三百首的开篇之作是赵佶的一首《宴山亭》,它既没有苏东坡“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豪放大气、慷慨悲凉,也没有李易安“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肝肠寸断,甚至不及陆放翁“楚虽三户能亡秦,岂我堂堂中国空无人”的悲壮。
书画双绝瘦金体,无奈靖康亡国恨;纵有君临天下意,可怜只是诗书人。
有人说因为它的作者是皇帝,九五之尊,君临天下,也有人说它写尽了屈辱与坎坷。
清代进士上疆村民在编纂《宋词三百首》的时候选择它为开篇之作,不是因为最上乘,而是因为作者赵佶不一样的人生经历。
作为亡国之君,情感对比应该是极为强烈的,能体会到这种巨大落差的不多,毕竟泱泱中华出现在史传中的皇帝不过500余人,大一统王朝被灭的就更加少了。从高高在上、大权独揽、骄奢淫逸的君主,到荣华散尽、满目凄凉、处处血泪的阶下之囚,巨大的落差瞬间完成。没有亲身经历,是很难体会这种感情的。李煜虽也是亡国之君,但他是投降,并未感受到如此快速生动形象的血腥与恐怖。
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著胭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闲院落凄凉,几番春暮。
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
天才少年王希孟以一卷《千里江山图》在北宋画坛煊赫一时,作为他的引路人的宋徽宗,在绘画方面更是才华横溢,影响深远,被誉为“千古画帝”。他是中国绘画史上不多见的艺术天才,山水、人物、花鸟,无所不画,无所不精。传世作品约有二十余件,尤以花鸟画更为精妙绝伦,开创了中国花鸟画创作的新时代,创造了被后世盛赞的“宣和院体”宫廷画派。
于是《宴山亭・北行见杏花》中不可避免地染上了宫廷绘画的痕迹,细腻的笔触工笔、描绘杏花,花瓣儿好似一叠叠冰清玉洁的缣绸,在巧手的裁剪下,又逐步晕染上淡淡的胭脂。她容颜光艳照人,散发阵阵暖香,“羞杀”了蕊珠宫里的仙女。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却是谁家院?正艳杏烧林,缃桃绣野,芳景如屏,美好的生活总是短暂的,转瞬已是沧海桑田,良辰美景已随春光而逝,荣华富贵已然是过眼云烟。禁不住感慨杏花凋零尚有人怜,而自身沦落,却只空有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的无穷忧愁。
“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燕儿双飞南归觅故巢,本想鸿雁传书,鱼传尺素,带回对家园故土的思念,可这鸟儿又如何领会表达自己的千言万语呢?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是啊!故宫何处?衡阳犹有雁传书,郴阳和雁无,便只能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那无限江山,堪堪只是别时容易见时难,哀痛至极,肝肠寸断。
他也曾想做一个好皇帝,向尧舜致敬,使民风淳朴,然而却是太后垂帘听政,等真正上位,又用人不淑,遇到了号称“四大金刚”的蔡京、高俅、童贯、杨戬。四人阿谀奉承欺上瞒下,他们辅助宋徽宗,骄奢淫逸,最终带大宋王朝走到了尽头。
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诗词歌赋无所不通,蹴鞠马球无所不晓,骑马射箭无所不能,他在祖辈创造的肥沃的疆土上驰骋不已。太湖的花纲石掩映于优美的山水画之中,一个个俊美秀气的瘦金字又像极了艮岳山中那无数婀娜多姿的少女,如果不做皇帝,他做一个像杜牧、柳永、唐寅一样的风流文人,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尽情做一场玉人何处教吹箫的二十四桥明月之梦,也算得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的桃花庵里快意人生。
偏偏,他还是天子,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尔?
国君亦可是文青,高祖可唱《大风歌》,太宗能摩《兰亭序》,但要像李煜、陈叔宝、赵佶这般因爱好文艺而荒废了政事,那便注定是一条不归之路。历史更愿意选择的是“虽百事不会,却会做官家”,让大宋GDP达到当时世界百分之八十的仁宗皇帝,他的治下人才辈出,国富民安,是真真正正的清平乐。
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天南无雁飞。鸟飞返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徽宗赵佶最终只能客死五国城,再难见汴梁城的明月。
人前不敢分明说,不忍抬头,羞见旧时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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