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个即将出海的海员和他的同伴打了一个有趣的赌:他每到一地,都能逛一逛“红磨坊”。他赢了。在全世界所有的港口,总能找到这样的去处:尽管招牌各异,却都是巴黎“红磨坊”一类的舞厅。“红磨坊”意味着放荡和纵欲,是巴黎腐朽的象征。
从路易十五时代起,就有“要喝要乐到蒙马特”的说法。19世纪中叶以后,蒙马特又添了舞场。人们去那一带是为跳舞。时髦的舞,下九流的观众。社会上穷困潦倒的地痞、娼妓以及自甘堕落的布尔乔亚都去那里打发周末。简陋的舞台镶着锯齿状的花边,撩人的流行舞很快风靡了首都。至19世纪末,罗什舒瓦尔大街各舞厅已经走红,特别是爱丽舍——蒙马特舞厅音乐一响,比特一带的旧“磨坊”便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很少有人光顾了。那个时代,在巴黎寻欢作乐多在马尔蒂尔路一带,再往西去,街市便显冷清了。即使是著名的皮加尔地段,当时还只是一个昏暗和人迹罕至的路口。至于布朗士广场,那更是近乎荒芜的世界尽头了。不过那里也开办了一家叫“布朗士王后”的舞厅,因顾客稀少,只是勉强维持着。1880年,它靠出卖色相的美人儿也曾出过名,但到1885年就声名狼藉了,去那里作乐的尽是不三不四的游手好闲之辈,就连比特一带最放荡的女工都尽量躲避这个“肮脏的角落”。4年之后,那里却高高地树起了一座风磨,风车长翼用彩灯勾勒出轮廓,辉映着迷人的光彩。它从此点亮了都市的夜晚。
布朗士广场的人群
“红磨坊”是约瑟夫·奥勒和齐德勒二人的产品。齐德勒原是肉店老板,后改行当上了剧团经纪人。奥勒是卡塔卢尼亚人,其父是海盗。二人工于心计。他们合伙在巴黎接连创建了几家剧院,重开了赛马场,组建了新的马戏团,发明了跑马赌博,在现在的奥林匹克体育中心一带重修了滑车道。他们还翻新了巴黎最老的一家舞厅——马比尔舞厅,将其辟为“巴黎花园”。这无疑使他们获得了办舞场的经验。他们很快看中了业已倒闭的“布朗士王后”旧址。19世纪末期,只要获得标志着巴黎政府认可的一记印章,便可为所欲为了。于是齐德勒二人就钻了法律的空子和含混建起了“红磨坊”。在这里,“卖淫的女人是女王”。它也可以说是一种高级的奴隶市场,只不过自愿卖身的奴隶不是穷人,而是腰缠万贯的姑娘。“红磨坊”使蒙马特从此成为巴黎寻花问柳的“乐园”。那著名的舞蹈是卖淫市场上重要的媒介,舞厅是名副其实的色情交易所。“顾客”常是那些风流家族的公子哥、粗鄙多疑的外埠人,还有些外国的阔商人。场外,造型奇特的门脸泛着紫光,远远望去,就像是悬在门扉上一盏永不熄灭的花灯。
“红磨坊”的开幕式特意选了个好日子。1889年10月6日正是个星期日,当时正值巴黎万国博览会高潮,来自世界各地的客人云集巴黎。为了打响头一炮,齐德勒还特邀请了巴黎的达宫显贵、名人雅士亦来捧场。紫光烁烁的门面和红光勾勒的风车,引得如水的人流前来观看,广场上车水马龙,人声喧阗。
被点亮的都市之夜
在入口处排队等上很长时间,才得以进入一间高大、嘈杂、类似车站候车室的大厅里。原破旧、简陋的舞厅已荡然无存,一切都是重新翻盖的。四壁色彩斑斓、辉煌,是请画家们刻意修饰的。表现各国风情的油画依次排列着:有西班牙摩尔风情,有游牧族的小茅屋,还有荷兰的旖旎风光……在环绕舞台的游廊内,人们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一起,觥筹交错,开怀嘻笑着。舞女们消闲自在地等待舞伴或主顾。厅内烟酒氤氲,人声嘈杂,一时,乐队奏起节奏鲜明的曲调,催促着人们起舞。如逢天气晴朗,人们便三三两两地踱入花园中,在一群活泼嬉戏的猴子中间调情。
这里的重要角色是一尊由大理石雕成的大象。在它腹中有舞女们专为先生们准备的节目,只需在50生丁的门票之外再多付1法郎便可进入。廉价的门票引得社会上三教九流的人蜂拥而至。在那里一个小小的舞台上,女歌手演唱着一些色情或伤感的小调,间或夹带着挑逗性的表演,使台下跳得疲劳的男士们如醉如痴。一名叫伊维特·齐尔拜厄的年轻女歌手,在一出喜剧中扮演过一个护士,有了点名气。不久,她经人劝告放弃了那个行当,很快便成为遐迩闻名的流行歌曲的歌星了。
“红磨坊”生意日益兴隆。从开业晚会始,布朗士广场的新舞厅就在公众心目中有了位置。报纸连篇累牍的报道。每当夜幕降下后,“红磨坊”的入口处便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奇特建筑、廉价的门票和殷勤的服务,使“红磨坊”保持了整整10年的鼎盛时期。然而齐德勒仍不满足,他不仅招徕了首都最迷人的姑娘,还想方设法使那些男舞星也归附“红磨坊”。
最初,舞女们没有特殊的服饰,只是身着长裙,头带软帽,在男舞伴们中间摩肩抵背地穿来穿去。后来有了演出服,每当乐队奏出欢快激奋的曲子,浓妆艳抹、花团锦簇的姑娘们便跳起“沙瑜舞”。跳到最后,她们就一齐撩起长裙,做出各种令人作呕的动作。结束时,全体舞女一字排开面对观众,跳着“法国康康舞”(19世纪在欧洲下层社会流行的一种舞蹈),长达8分钟之久。
“红磨坊”的舞星和画家
“卡德利尔舞”原是一个古老的舞蹈,“红磨坊”的创新是将其变成了女人的舞。于是自然主义的“卡德利尔舞”一下子时髦了,巴黎到处都在学。自打“红磨坊”开张后,齐德勒就把“爱丽舍——蒙巴特舞厅”的表演剧团挖了过来。这个剧团有两颗特别耀眼的明星,是“贪食的女人”和“柔若无骨的瓦朗坦节情人”。二人命运不同,却双双迷上了舞蹈。
“柔若无骨的瓦朗坦节情人”名叫勒若丁。他之所以获得这一艺名,是因为他身体出奇的柔软和灵活,像是摘掉了身上的所有关节。他并不是天爱爱跳舞的波希米亚人,他本是个颇有名望的公证人之子,平时衣着朴素,看上去很有教养,从不沾花惹草。他喜欢骑马,但更爱跳舞。只要有可能,他必定离开住所,来寻找对心思的舞伴。他终于认准了路易丝·威伯——这个“贪食的女人”。
“红磨坊”发迹时,路易丝·威伯才21岁。她是地地道道的红舞女,生得肌肤晶莹,体态丰腴。她碰到勒若丁之前,在“金水滴”旅店做洗衣女工,只是靠着诱人的肌肤和体态便很快走红了。她的绰号是因为她有一副永远吃不饱好胃口和对饮料的特殊偏爱。她一生磨难,命运悲凉。左拉曾把她写在一部小说中。图卢兹——劳特累克也专为她著书立说。
劳特累克是位画家。自打“红磨坊”开业,他就是那里的常客,每周总要去三四次。齐德勒时常将他的油画作品展放在大厅内。其中有两幅最负盛名:一幅是《女骑手》》;另一幅就是《红磨坊的舞蹈》,画中央赫然画着翩翩起舞的“瓦朗坦节情人”和“贪食的女人”。这幅画本是1891年齐德勒请画家为“红磨坊”画的第一张广告。画家毅然选定了威伯作为主角。只见她舞步轻捷,呼之欲出。在舞场的晚会上,劳特累克常常同其他画家、艺术家一道喝饮料,天南地北地叙谈着。他很熟悉来这里消遣艺的术家们,其中有一名叫让娜·阿芙莉尔的女画家同他有着极宝贵的默契。劳特累克同阿芙莉尔建立了深厚的理解和友谊,那是在蒙马特放荡生活中一种特殊而又纯洁的关系。不久画家自己也成了舞星。他正式登台那天举行了隆重的仪式。乐曲声中,他像王子一样,被著名的舞星、有头面的顾客、他的朋友、妖艳的姑娘们前后簇拥着,出尽了风头。
天才舞星的殒落
威伯的成功是短暂的。由于奢华和劳累无度,她慢慢地灯尽油干了,白皙的皮肤失去了青春的光泽,身体变得臃肿不堪。此外,成功使她变得十分任性,招来了同伴了反感。一天晚上,卡勒亲王来观赏“卡德利尔舞”,她一脚踢飞了这位未来君王的帽子,使他大丢面子。1892年始,她的霸主地位开始衰落。一日晚上,她饮酒过量,在飞旋的舞蹈中,一个失误,脚部受伤,瘫倒在地板上。残忍的观众向她大声吹着口哨,厅内一片嘘声。这对奥勒来说倒是个摆脱她的好机会。威伯在做了一个马马虎虎的外科手术后,已无法再胜任那激烈的舞蹈了。她离开“红磨坊”时,口袋里还颇有几个钱,但花天酒地的生活很快耗尽了她的积蓄。1895年,她拣了一间破屋开一家小舞厅,但来者寥寥。无奈,她找到劳特累克,请他帮忙布置一下。昔日的友谊使画家欣然从命。他画了两幅9平方米的巨型油画,着力表现她那辉煌的过去。然而这真正的艺术精品却没给她带来成功,最后这两幅画也被她变卖掉换了酒喝。不久她同一名平庸的马戏团驯兽员成了家,但一天丈夫被自己驯养的野兽吞吃了。威伯毅然接替了丈夫的工作。她关闭了小舞厅,随马戏团开始了流浪生活。谁知驯兽再一次攻击了前来观看的孩子,从此她便失业了。以后她含辛如苦,做过家庭女佣,甚至拾过破烂。大约在1918年左右,她又回到“红磨坊”一带,沿街卖糖果。她有钱便喝掉,境况愈加凄惨了。后来一名年轻的记者在集市售货棚中发现她时,她已目光滞涩,近乎呆傻,成了行尸走肉。1929年1月她临终时这样向神甫说道:仁慈的主能原谅我吗?我就是“贪食的女人”威伯……
“瓦朗坦节情人”的命运完全不同。他退休后安守本分,靠吃定息和出租房产过活。他有时还去“红磨坊”,但只是作为观众而已。
舞蹈仍受欢迎
在以后的10年中,“红磨坊”依靠关着门搞色情表演在灰烬中重新树立起来。1924年末,舞厅重建工程竣工。复活后的“红磨坊”,舞蹈依然受着各色人物的青睐。1930年,“红磨坊”受到电影浪潮的冲击,变成了电影院。不久战争降临,巴黎再没心思去一边跳舞、一边对情人说悄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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