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古龙
|类型:武侠·玄幻
|更新时间:2017-08-31 20:08
|本章字节:35240字
胡铁花冷笑道:“我不像你们,对什么人都疑神疑鬼,照你们这样说,天下还有一个能够令你们信任的人么?”
张三道:“没有,有时候,我简直连自己都信不过自己,何况别人?”
胡铁花冷冷道:“你这人至少还很坦白,不像这老臭虫。”
张三道:“你真的很信任海阔天?”
胡铁花道:“他把什么话都说出来了,一点也没有隐瞒。”
张三冷笑道:“要钓鱼,就得用鱼饵,你怎知海阔天说的那些话不是在钓鱼?”
胡铁花道:“钓鱼?钓什么鱼?”
张三道:“他要套出我们的话来,就得先说些话给我们听听。其实呢,他说的那些话全都只不过是猜测,他既能猜到,别人自然也就能猜到,他说了半天,根本就等于没有说。”
他不等胡铁花开口,接道:“至于那六口棺材,谁也不知道究竟是谁送来的?说不定就是他自己。”
胡铁花抓着楚留香衣襟的手松开了。
楚留香这才笑了笑,道:“不错,这船上的人既不聋、又不瞎,若说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六口棺材送上来,这简直不太可能,只有他自己……”
胡铁花大声道:“但他至少不是杀死向天飞的人。向天飞被害时,他明明和我们在一起,是不是?”
楚留香道:“嗯。”
胡铁花道:“依你说来,勾子长既不可能是凶手,那么嫌疑最大的就是金灵芝、丁枫和公孙劫余。”
楚留香道:“不错。”
胡铁花道:“要将六口棺材瞒着人送上来,虽不容易,但这三人都是又有钱又有势的人,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钱,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楚留香道:“但除了这三人外,还有两人的嫌疑也很大。”
胡铁花道:“谁?”
楚留香道:“那就是本该在那里掌舵的鲁长吉和钱风!”
胡铁花道:“凭他们两人,能杀得了向天飞?”
楚留香道:“今天既然本该由他们当值掌舵的,他们守在那里,向天飞自然绝不会怀疑。而且,像向天飞那么狂傲的人,自然也绝不会将他们放在心上,若说要在暗中行刺向天飞,只怕谁也不会比他们的机会更多了。”
张三道:“就因为他们太不足轻重,根本也不会有人去留意他们,所以他们行凶之后,才有足够时间去换衣服。”
楚留香道:“海阔天那时恰巧和我们在一起,说不定就是为了要我们证明向天飞被害时他不在那里,证明他不可能是凶手。”
张三道:“但这却绝不能证明他也没有叫别人去杀向天飞。”
胡铁花道:“如此说来,你难道认为他是凶手?”
张三道:“我并没有指名他就是凶手,只不过说他也有嫌疑而已。”
胡铁花冷笑道:“以我看来,嫌疑最大的还是金灵芝。”
张三道:“为什么?”
胡铁花道:“她若不是凶手,那颗珍珠又怎会跑到李得标的尸体上去了?”
楚留香道:“每个人都有嫌疑,现在就断定谁是凶手,还嫌太早。”
胡铁花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楚留香道:“无论谁杀人都有目的,我们先得找出那凶手的目的是什么。”
胡铁花道:“不错。”
楚留香道:“无论多厉害的角色,杀了人后多多少少总难免会留下些痕迹线索,我们就得等他自己先露出破绽来。”
胡铁花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说,现在的线索还不够,还得等他再杀几个人?”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我只希望能在他第二次下手时,能先发制人,将他抓住。”
胡铁花道:“他以后若不再杀人,我们难道就抓不住他了?”
楚留香叹息着,苦笑道:“你莫忘了,棺材有好几口,他若不将棺材填满,只怕是绝不会住手的。”
胡铁花沉默了半晌,道:“那么,你想他第二个下手的对象是谁呢?”
楚留香道:“这就难说了……说不定是你,也说不定是我。”
胡铁花道:“那么你就快趁还没有死之前,将那样东西拿出来给我们瞧瞧吧!”
楚留香笑了,道:“这人倒真是有双贼眼,那杯酒里,的确有样东西。”
张三忍不住问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楚留香道:“是个蜡丸,蜡丸里还有张图。”
胡铁花道:“什么图?”
楚留香道:“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那张图画的究竟是什么……”
图上画着的,是个蝙蝠。
蝙蝠四围画着一条条弯曲的线,还有大大小小的许多黑点,左上角还画了个圆圈,发着光的圆圈。
楚留香道:“这一条条弯弯曲曲的线,仿佛是代表流水。”
张三道:“嗯,有道理。”
楚留香道:“这圆圈画的好像是太阳。”
张三道:“不错。”
胡铁花道:“但这些大大小小的黑点是什么呢?”
楚留香道:“也许是水中的礁石……”
胡铁花道:“太阳下、流水中、礁石间,有个蝙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可真把人糊涂死了。”
楚留香道:“这其中自然有极深的意义,自然也是个很大的秘密,否则云从龙也不会在临死前,慎重的交托给我了。”
胡铁花道:“他为什么不索性说明白呢?为什么要打这哑谜?”
楚留香道:“那时他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
胡铁花抢着道:“不错,那天在三和楼上,我也觉得他说话有些吞吞吐吐,而且简直有些语无伦次,连‘骨鲠在喉’这四个字都用错了。”
张三道:“怎么用错了?”
胡铁花道:“‘骨鲠在喉’四字,本是形容一个人心里有话,不吐不快,但他却用这四个字来形容自己喝不下酒去,简直用得大错而特错。”
张三失笑道:“云从龙又不是三家村里教书的老夫子,用错了个典故,也没有什么稀奇,只有像胡先生这么有学问的人,才会斤斤计较的咬文嚼字。”
楚留香笑道:“这两年来,小胡倒的确像是念了不少书,一个人只要还能念得下书,就不至于变得太没出息。”
胡铁花怒道:“你们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每次我要谈谈正经事的时候,你们就来胡说八道。”
楚留香笑了笑,突然一步窜到门口,拉开了门。
门口竟站着一个人。
◆《侠名留香之蝙蝠传奇》第八回 谁是凶手◆
站在门口的竟是金灵芝。
楚留香一拉开门,她的脸立刻红了,双手藏在背后,手里也不知拿着什么东西,想说话却又说不出。
胡铁花冷笑道:“我们正在这里鬼扯,想不到金姑娘竟在门口替我们守卫,这倒真不敢当。”
金灵芝咬了咬嘴唇,扭头就走,走了两步,突又回头,大声道:“张三,你出来。”
张三立刻跳下床,赶出去,赔着笑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胡铁花冷冷道:“这奴才倒真听话,看来金姑娘就算要他杀人,他也会照办的。”
金灵芝也不理他,将藏在身后的一包东西拿了出来,道:“这包东西你替我收着。”
张三道:“是。”
金灵芝道:“这包东西是我刚捡来的,你可以打开来瞧,但你若替我弄丢了,心我要你的脑袋。”
张三笑道:“姑娘只管放心,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要交到我手上,就算天下第一号神偷也休想把它偷去。”
金灵芝“哼”了一声,回头推开对面的房门走了进去,“砰”的,又立刻将房门重重的关上了。
胡铁花道:“我们屋子里倒真有个天下第一神偷,你可得将这包东西抱紧些,脑袋被人拿去,可不是好玩的。”
他话未说完,对面另一扇门忽然被推开了,丁枫从门里探出头来,目光有意无意间瞧了张三手里的包袱一眼,笑道:“三位还未睡么?”
楚留香笑道:“丁公子想必也和我们一样,换了个新地方,就不大容易睡得着。”
丁枫目光闪动,悄声道:“在下有件事正想找楚香帅聊聊,不知现在方便不方便?”
楚留香还未说话,隔壁的一扇门也开了。从门里走出来的,不是白蜡烛,也不是公孙劫余,赫然竟是勾子长。
只见他脸色发青,眼睛发直,手里还是紧紧的提着那黑色的皮箱,忽然瞧见楚留香、丁枫他们都站在门口,立刻又吃了一惊。
丁枫淡淡道:“我还以为勾兄真的又去解手了哩,正想替勾兄介绍一位专治肾亏尿多的大夫瞧瞧。”
勾子长面上阵青阵红,讷讷道:“我本是去解手的,经过这里,忽然想找他们聊聊。”
丁枫目光闪动,盯着他,缓缓道:“原来勾兄和他们两位本就认得的,这我倒也没有想到。”
他瞟了楚留香一眼,带着笑道:“香帅你只怕也未想到吧?”
勾子长干咳着,道:“我和他们本来也只不过见过一两面,并不熟……并不熟……”
他一面说话,一面已从丁枫身旁挤进门去。
楚留香道:“丁兄若有什么指教,请过来这边说话好么?”
丁枫沉吟着,笑道:“大家累了一天,也该安息了,有什么事等到晚上再说也不迟。”
他身子立刻缩了回去,关上了门。
那边的门也关上了,公孙劫余和白蜡烛一直没有露面。
胡铁花早已忍不住了,不等门关好,就叹着气道:“看来这年头倒真是人心难测,想不到勾子长也不是一个老实人,他明明是认得公孙劫余和白蜡烛的,但他们上船的时候,他却一点声色也不露。”
张三道:“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初出江湖,除了楚留香外,谁都不认得,原来都是骗人的,原来他认得的人比我们还多。”
胡铁花道:“我本来还以为他真的什么事都不懂,又会得罪人,又会惹麻烦,谁知道他比我们谁都沉得住气。”
张三道:“他那些样子也许全是故意装给我们看的,要我们对他不加防备,其实他说不定是早已和公孙劫余串通好了的……”
胡铁花突然跳了起来,道:“不对不对,我得去瞧瞧。”
张三道:“什么事不对?瞧什么?”
胡铁花道:“说不定他就是凶手,公孙劫余和白蜡烛就是他第二个下手的对象,现在说不定已遭了他的毒手!”
楚留香一直在沉思着,此刻才笑了笑,道:“勾子长出来后,屋里还有人将门关上,死人难道也会关门不成?”
胡铁花怔了怔,自己也笑了,喃喃道:“看来我也被你们传染了,变得和你们一样会疑神疑鬼。”
他瞧了张三一眼,又接着道:“你为什么还不将这包袱打开来瞧瞧?”
张三道:“我为什么要把它打开来瞧瞧?”
胡铁花道:“她自己说过,你可以打开来瞧的。”
张三道:“但我若不愿意呢?”
胡铁花道:“你难道不想知道包袱里是什么?”
张三淡淡道:“我也许要等到你睡着了之后才打开来呢?”
胡铁花又怔住了,低着头怔了半晌,突然出手如风,一把将张三手里提着的包袱抢了过来,大笑道:“我不是楚留香,不会偷,可是我会抢……”
他三把两把就将包袱扯开,笑声立刻停顿。
包袱里是件衣服。
一件染着斑斑血渍的长衫。
衣服是淡青色,质料很好,既轻又软,穿在身上一定很舒服,前襟上却溅满了鲜血。
胡铁花变色道:“我见过这件衣服。”
张三忍不住道:“在哪里见过?”
胡铁花道:“丁枫那天去接枯梅大师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件衣服。”
张三脸色也变了,动容道:“衣服上的血呢?难道就是向天飞的?丁枫难道是杀死向天飞的凶手?”
胡铁花恨恨道:“我早就怀疑他了,但金灵芝明明很听丁枫的话,为什么要将这件衣服故意送到我们这里来呢?”
张三沉吟着,道:“也许她还不知道这是丁枫的衣服,也许……”
胡铁花忽然打断了他的话,道:“也许这是金灵芝在故意栽赃。”
张三道:“栽赃?”
胡铁花道:“她知道我们已发现那尸身上的珍珠,知道我们已在怀疑她,所以,就故意偷了丁枫的衣服,弄上些血渍,来转移我们的目标。”
他冷笑着接道:“你若穿了我的衣服去杀人,凶手难道就是我么?”
楚留香道:“但这件事还有两点可疑。”
胡铁花道:“哪两点?”
楚留香道:“第一,金灵芝本是个千金小姐,要她去杀人,也许她会杀,但若要她去偷别人的衣服,她只怕就未必能偷得到。”
张三立刻道:“不错,她怎会知道丁枫的衣服放在哪里?一偷就能偷到?”
楚留香道:“第二,她若真想转移我们的目标,就不会自己将这件衣服送来了,做贼的人,总难免要有些心虚的。”
胡铁花道:“你认为这件衣服本是别人故意放在金灵芝能看到的地方,故意要被她发现,好教她送到这里来的?”
楚留香道:“这当然也有可能,但丁枫也可能就是凶手,在杀人之后,时间太匆忙,所以来不及将血衣藏好……”
张三接口道:“勾子长和丁枫住在一间屋子里,要偷丁枫的衣服,谁也没有他方便,所以我认为勾子长的嫌疑越来越大。”
胡铁花道:“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你那女主人,这件衣服她究竟是在哪里找到的?”
张三摇头,笑道:“我不敢,我怕碰钉子,你若想问,为什么不自己去问?难道你也不敢么?”
胡铁花跳了起来,冷笑道:“我为什么不敢?难道她还能咬我一口不成?”
他一口气冲了出去,冲到金灵芝门口。
但等到他真举起手要敲门时,他这口气已没有了。
想到金灵芝手叉着腰,瞪着眼的样子,他只觉头皮有些发毛。
“她也许已经睡着了,我若吵醒了她,她发脾气也是应该的,别人吵醒我时,我又何尝不会发脾气?何况敲女人的房门,也是种很大的学问,那不但要有技巧,还得要有勇气,并不是人人都能敲得开的。”
胡铁花叹了口气,喃喃道:“大家反正今天晚上总要见面的,等到那时再问她也不迟。”
大多数男人都有件好处——他们若是不敢去做一件事时,总会替自己找到种很好的借口,绝不会承认自己没勇气。
屋子里只有两张床,另外还搭了个地铺。
胡铁花回房去的时候,两张床上已都睡着人了。
张三跷着腿,正喃喃自语着道:“奇怪奇怪,我怎么没听见敲门的声音呀?难道胡先生的胆子也不比我大,嘴里吹着大气,到时候却也不敢敲门的?”
胡铁花一肚子火,大声道:“这是我睡的床!你怎么睡在上面了?”
张三悠然道:“你睡的床?谁规定这张床你睡的?总督衙门规定的么?”
胡铁花恨得牙痒痒的,却也没法子,冷笑道:“船上的床简直就像是给小孩子睡的,又短又窄又小,像我这样的堂堂大丈夫,本就是睡在地上舒服。”
他刚睡下去,又跳起来,叫道:“你这人倒真是得寸进尺,居然把我的枕头也偷去了!”
张三笑道:“睡在地上既然又宽敞,又舒服,海阔天也许就怕你睡得太舒服了,爬不起来,所以根本就没有替你准备枕头。”
胡铁花气得直咬牙,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笑道:“原来你也跟老臭虫一样,鼻子也不灵,否则怎会没有嗅到臭气?”
张三忍不住问道:“什么臭气?”
胡铁花道:“我方才就坐在这枕头上,而且还放了个屁……”
他话未说完,张三已将枕头抛了过去。
胡铁花大笑道:“原来你这小子也会上当的。”
张三板着脸道:“你说别的我也许不信,但说到放屁,你倒的确是天下第一,别人三十年放的屁,加起来也没有你一天这么多的。”
这两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太可怕了,而且还不知有多少可怕的事就要发生,就在今天晚上……
胡铁花本来以为自己一定睡不着的。
他听说睡不着的时候,最好自己数数,数着数着就会不知不觉的入睡,这法子对很多人都灵得很。
他准备拼着数到一万,若还睡不着,就出去喝酒。
他数到“十七”时就睡着了。
胡铁花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
敲门声很轻,“笃、笃、笃”,一声声的响着,仿佛已敲了很久。
“这屋子的生意倒不错,随时都有客人上门。”
胡铁花一骨碌爬了起来,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用力拉开了门,一肚子火气都准备出在敲门的这人身上。
谁知门外竟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笃、笃、笃”,那声音却还是在不停地响着。
胡铁花定了定神,才发觉这声音并不是敲门声,而是隔壁屋子里有人在敲着这边的板壁。
“那小子干什么?存心想吵得别人睡不着觉么?”
胡铁花也在壁板上用力敲了敲,大声道:“谁?”
敲墙的不是公孙劫余就是白蜡烛,他根本连问都不必问的。
隔壁果然有人说话了。
胡铁花耳朵贴上板壁,才听出那正是公孙劫余的声音。
他声音压得很低,一字字道:“是楚香帅么?请过来一叙如何?”
原来是找楚留香的。
这两天好像人人都在找楚留香。
胡铁花一肚子没好气,正想骂他几句,转过头,才发现两张床都是空的。楚留香和张三竟都已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隔壁的人又在说话了,沉声道:“楚香帅也许还不知道在下是谁,但……”
胡铁花大声道:“我知道你是谁,但楚留香却不在这里。”
隔壁那人道:“不知他到哪里去了?”
胡铁花道:“这人是属兔的,到处乱跑,鬼才知道他溜到哪里去了。”
隔壁那人道:“阁下是……”
胡铁花道:“我姓胡,你要找楚留香干什么?告诉我也一样。”
隔壁那人道:“哦——”
他“哦”了一声后,就再也没有下文。
胡铁花等了半天,越想越不对。
公孙劫余本和楚留香一点关系也没有,忽然找楚留香干什么?而且又不光明正大的过来说话,简直有点鬼鬼祟祟的。
他难道也有什么秘密要告诉楚留香?
“这老臭虫越来越不是东西了,自己溜了,也不叫我一声。”
胡铁花用力捏着鼻子,喃喃道:“昨天我又没喝醉,怎么睡得跟死猪一样?”
其实他自己并不是不知道,只要有楚留香在旁边,他就睡得特别沉,因为他知道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楚留香去顶着,用不着他烦心。
他很快的穿好鞋子,想到隔壁去问问公孙劫余,找楚留香干什么?还想问问他是怎么认得勾子长的?
但他敲了半天门,还是听不到回应。
对面的门却开了。勾子长探出头来,道:“胡兄想找他们?”
胡铁花头也不回,冷冷道:“我又没有毛病,不找他们,为什么来敲他们的门?”
勾子长赔笑道:“但他们两人刚刚都到上面去了,我瞧见他们去的!”
胡铁花霍然回过头,瞪着他道:“看来你对别人的行动倒留意得很。”
勾子长怔了怔,讷讷道:“我……我……”
胡铁花大声道:“我自从认得了你,就一直拿你当朋友,是不是?”
勾子长叹道:“我也一直很感激。”
胡铁花道:“那么我希望你有什么话都对我老老实实的说出来,不要瞒我。”
勾子长道:“我本来就从未在胡兄面前说过谎。”
胡铁花道:“好,那么我问你,公孙劫余和那白蜡烛究竟是什么来路?你是怎么会认得他们的?”
勾子长沉吟了半晌,叹道:“胡兄既然问起,我也不能不说了,只不过……”
他压低了语声,接着道:“此事关系重大,现在时机却还未成熟,我对胡兄说了后,但望胡兄能替我保守秘密,千万莫在别人面前提起。”
胡铁花想也不想,立刻道:“好,我答应你。”
勾子长道:“就连楚香帅……”
胡铁花道:“我既已答应了你,就算在我老子面前,我也绝不会说的。我这人说话一向比楚留香还靠得住,你难道信不过我?”
勾子长松了口气,笑道:“有胡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他将胡铁花拉到自己屋子里,拴起了门。
丁枫也出去了。
勾子长先请胡铁花坐下来,这才沉声道:“两个多月前,开封府出了件巨案,自关外押解贡品上京的镇远将军本来驻扎在开封府的衙门里,突然在半夜失去了首级,准备进贡朝廷的一批东西,也全都失了踪。随行的一百二十人竟全被杀得千干净净,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胡铁花耸然道:“既然出了这种大事,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勾子长叹道:“就因为这件案子太大,若是惊动了朝廷,谁也担当不起,所以只有先将它压下来,等查出了真凶再往上报。”
胡铁花皱眉道:“做案的人既未留下一个活口,手脚想必干净得很,要查出来,只怕不大容易。”
勾子长道:“但人算不如天算,他们以为这案子做得已够干净了,却不知老天偏偏留下了个人来做他们的见证,叫他们迟早逃不出法网。”
胡铁花道:“是什么人?”
勾子长说道:“是镇远将军的一个侍妾。那天晚上,她本在镇远将军房中侍寝,本也逃不过他们毒手的,但出事的时候,她正好在床后面解手,发现有变,就躲到床下去了,虽未瞧见做案那两人的面目,却将他们说的话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胡铁花失笑道:“看来女人的命,果然要比男人长些。”
勾子长道:“据她说,做案的是一老一少两个人,事成之后,就准备逃到海外去,找个‘销金窟’享受一辈子,我就是根据这条线索,才追到这里来的。”
胡铁花讶然道:“听你这么说,你难道是六扇门里的人?”
勾子长道:“在下倒并不是官家的捕头,只不过是关外熊大将军的一个贴身卫士。此次入关,正是奉了熊大将军之命,特地来追查这件案子的。”
他笑了笑,接着道:“就因为在下幼年时便已入了将军府,从未在外面走动,所以对江湖中的事才陌生得很,倒令胡兄见笑了。”
胡铁花已听得目瞪口呆,这时才长长吐出口气,摇着头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你为何不早说?害得我们险些错怪了你,抓贼的反而被人当做强盗,岂非冤枉得很。”
勾子长苦笑道:“只因在下这次所负的任务极重,又极机密,所以才不敢随意透露自己的身分。何况海阔天、向天飞、丁枫,又都不是什么规矩人,若知道我是来办案的公差,只怕也会对我不利。”
胡铁花点了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我就完全想通了……你是否怀疑公孙劫余和白蜡烛就是做案的那两个人?”
勾子长道:“不错,这两人的嫌疑实在太大,所以今天早上我才会到他们房里去,正是想要探探他们的口风。”
胡铁花道:“你可探听出什么?”
勾子长叹道:“像他们这样的人,自然守口如瓶,我去了一趟,非但毫无结果,反而打草惊蛇,他们想必已看出我的身分,只怕……”
他脸色变了变,住口不语。
胡铁花道:“不错,他们既已看出你的身分,只怕是不会放过你的。你以后倒真要多加小心才是。”
他拍了拍勾子长的肩头,又笑道:“但现在我既知道这件事,就绝不会再容他们胡做非为,你只管放心好了。”
勾子长笑道:“多谢多谢,有胡兄相助,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不过……”
他又皱起了眉,沉声道:“这两人之毒辣奸狡绝非常人可比,我们现在又没有拿住他们的真凭实据,暂时还是莫要轻举妄动的好。”
胡铁花点了点头,缓缓道:“但这两人并没有理由要杀死向天飞呀,难道他们的目的是要将这条船上的人全都杀死灭口?”
◆《侠名留香之蝙蝠传奇》第九回 朱砂掌印◆
薄暮。
满天夕阳,映照着无边无际的大海,海面上闪耀着万道金光,那景色真是说不出的豪美壮丽,气象万千。
楚留香和张三倚着船舷,似已瞧得出神。
张三叹道:“我没有到海上来的时候,总觉得江上的景色已令人神醉,如今来到海上,才知道江河之渺小,简直不想回去了。”
楚留香微笑着,悠然道:“这就叫做:曾经沧海难为水……”
他忽然发现了丁枫从船头那边匆匆赶了过来,神色仿佛很惊慌,还未走近,就大声呼唤着道:“两位今天可曾看到过海帮主么?”
楚留香皱了皱眉,道:“自从今晨分手,到现在还未见过。”
张三道:“他累了一天,也许睡过了头,丁公子为何不到下面的舱房去找找?”
丁枫道:“找过了,他那张床铺还是整整齐齐,像是根本没有睡过。”
楚留香动容道:“别的人难道也没有见到他么?”
丁枫脸色灰白,那亲切动人的笑容早已不见,沉声道:“我已经四处查问过,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是钱风。”
楚留香又皱了皱眉,道:“钱风?”
丁枫道:“据钱风说,他中午时还见到海帮主一个人站在船头,望着海水出神,嘴里还在不停的念着向二爷的名字。钱风请他用饭,他理都不理,自从那时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到过他。”
楚留香道:“那时甲板上有没有别的人?”
丁枫道:“那时船上的水手大多数都在膳房用饭,只有后艄两个人掌舵,左舷三个人整帆,舵艄上还有个人在嘹望。”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但这六个人却都未瞧见海帮主在船头。”
张三道:“难道钱风是在说谎?”
丁枫道:“但我却想不出他为何要说谎,也许别人都在忙着,所以没有注意海帮主走上甲板来,海帮主站在船头的时候也不久。”
张三道:“那么,他到哪里去了?难道跳下海了么?”
丁枫黯然道:“我只怕他心中悲悼向二爷之死,一时想不开,就寻了短见……”
楚留香断然道:“海帮主绝不是这样的人,钱风呢?我想问他几句话。”
丁枫道:“今天不是他当值,正在底舱歇着。”
楚留香道:“我们去找他。”
底舱的地方并不大。十几个人挤在一间舱房里,自然又脏、又乱、又臭。
钱风的铺位就是右面一排的第三张床。他的人正躺在床上,用被盖着脸,蒙头大睡;却将一双脚露在被子外,还穿着鞋子,像是已累极了,一躺上床,连鞋都来不及脱,就已睡着。
鲁长吉却还没有睡,听说有人找他,就抢着要去将他叫醒。
叫了半天,钱风还是睡得很沉,鲁长吉就用手去摇,摇了半天,还是摇不醒。鲁长吉失笑道:“这人一喝酒,睡下去就跟死猪一样。”
张三瞟了楚留香一眼,笑道:“这人的毛病倒和小胡差不多。”
他笑容突然冻结。鲁长吉一掀起棉被,他就发觉不对了。钱风躺在床上,神情看来虽很安祥,但脸色却已变得说不出的可怕,那模样正和他在货舱门外发现的两个死尸一样。
鲁长吉只觉双腿发软,再也站不稳,“噗”地坐倒在地上。
无论谁都可看出,躺在床上的已不是个活人。
楚留香一步窜了过去,拉开了钱风的衣襟。他前胸果然有个淡红色的掌印!是左手的掌印!
钱风也已遭了那人的毒手!
丁枫耸然道:“这是朱砂掌!”
张三冷冷瞅了他一眼,道:“丁公子果然好眼力,想必也练过朱砂掌的了。”
丁枫似未觉出他这话中是有刺的,摇头道:“近年来,我还未听说江湖中有练朱砂掌的人!”
楚留香目光闪动,道:“不知这船舱中方才有谁进来过?”
鲁长吉满头冷汗,颤声道:“我也是刚下来的,那时钱风已睡着了……这里的人全睡着了,像我们这种粗人,一睡就很难吵醒。”
他说的不错,张三将正在睡觉的九个人全都叫醒一问,果然谁也没有瞧见有外人进来过。
楚留香淡淡道:“但丁公子方才明明是到这里来问过钱风话的,你们难道也没有瞧见么?”
大家都在摇头。
丁枫也还是神色不变,道:“我方才的确来过,但那时钱风还是活着的,而且我问他话的时候,金姑娘也在旁边,可以证明。”
他接着又道:“然后我就到膳房中去问正午时在甲板上的那六个人,再去找楚香帅和张兄,前后还不过半个时辰。”
张三忍不住问道:“金姑娘呢?”
丁枫道:“金姑娘和我在楼梯上分了手,去找胡兄、勾兄和那位公孙先生,也不知找着了没有?”
楚留香沉吟着,道:“不知那膳房在哪里?”
膳房就在厨房旁,也不大,那两张长木桌几乎就已将整个屋子都占满了。水手们不但睡得简陋,吃得也很马虎。桌上摆着三只大海碗,一碗装的是海带烧肥肉,一碗装的是大蒜炒小鱼,还有一碗汤,颜色看来简直就像是洗锅水。饭桶却很大——要人做事,就得将人喂饱。现在碗中的菜已只剩下一小半,饭桶也几乎空了。
吃饭的六个人,两个伏在桌上,两个倒在椅子下,还有两个倒在门口,竟没有一个活的。
他们致命的伤痕,也全都是一样,是个淡红的掌印。又是朱砂掌!
伏在桌上的两个人,死得最早,旁边两个人刚站起来,就被击倒在椅子下,还有两个人已逃到门口,却也难逃一死!这六个人显见在一刹那间就已全都遭了毒手!
张三咬着牙,恨恨道:“看来这人的手脚倒真快得很!”
楚留香叹道:“如此看来,海帮主想必也是凶多吉少的了。”
丁枫也长叹道:“不错,海帮主被害时,钱风和这六人想必已有发觉,所以那凶手才不得不将他们也杀了灭口!”
他摇着头,惨然道:“他们方才若将秘密对我说出来,只怕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那凶手是用什么法子能令这些人守口如瓶的呢?”
张三冷冷道:“也许还没有机会说。”
他眼角瞟着丁枫,冷冷接着道:“丁公子一问过他们,他们就死了,这岂非巧得很?”
丁枫还是面不改色,黯然道:“不错,我若不问他们,他们也许还不至于死得这么快……这件事发生前后还不到半个时辰,在这半个时辰中,有谁可能下此毒手呢?”
张三冷冷道:“每个人都有可能。”
丁枫目光闪动,道:“在这半个时辰中,两位可曾看到过公孙劫余和勾子长么?”
现在,所有的人都聚齐了。
胡铁花失声道:“我可以证明,勾子长一直和我在聊天,绝没有出去杀人的机会。”
丁枫道:“公孙先生呢?”
公孙劫余道:“我们师徒一直在屋子里,胡兄总该知道的。”
胡铁花冷笑道:“不错,我的确和你隔着墙说过两句话,但那以后呢?”
公孙劫余道:“以后我们还是留在屋子里,直到金姑娘来找我们……”
金灵芝道:“不错,我去找他们的时候,他们的确在屋里。”
胡铁花沉着脸道:“但在我和你们说过话之后、金姑娘去找你们之前那段时候,你们到哪里去了?那段时候已足够去杀几个人了。”
公孙劫余道:“今日我们师徒根本就未出过房门一步。”
胡铁花冷笑道:“但勾兄却明明瞧见你们出来过的,那又是怎么回事呢?”
公孙劫余目光一闪,瞪着勾子长,一字字道:“阁下几时瞧见我们走出去过的?”
勾子长脸色变了变,道:“我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就走出去看,正好看到一个人在上楼梯,我以为就是公孙先生。”
公孙劫余冷冷道:“原来阁下只不过是‘以为’而已,并没有真的看到是我。”
勾子长勉强笑道:“当时那人已快上楼了,我只看到他的脚,实在也不能确定他是谁。”
胡铁花瞪了他一眼,也只好闭上了嘴,忽然间,大家都不说话了。船舱中忽然静得如同坟墓。只听外面传来“扑通”一响。
隔了半晌,又是“扑通”一响。
大家心里都明白,这必定是水手们在为他们死去的同伴海葬。这一声声“扑通”之声,听来虽沉闷单调,却又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阴森恐怖之意,就像是阎王殿前的鬼卒在敲着丧钟。
还不到一天,船上就已死了九个人。别的人还能活多久?下一个该轮到谁了?
凶手明明就在这个船舱里,大家却偏偏猜不出他是谁!
楚留香本想等他第二次下手,查出些线索来的,谁知他出手一次比一次干净,这次竟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大家眼睛发直,谁也没去瞧别人一眼,仿佛生怕被别人当做凶手,又仿佛生怕被凶手当做下一次的目标。
桌上不知何时已摆下了酒菜,却没有人举箸。
又过了很久,胡铁花忽然道:“一个人只要没有死,就得吃饭的……”
他刚拿起筷子,张三已冷冷道:“但吃了之后,是死是活就说不定了。”
胡铁花立刻又放下筷子。
谁也不敢说这酒菜中有没有毒。
楚留香淡淡一笑,道:“但不吃也要被饿死,饿死的滋味可不好受,毒死至少要比饿死好。”
他竟真的拿起筷子,将每样菜都尝了一口,又喝了杯酒。
勾子长失声赞道:“好,楚香帅果然是豪气如云,名下无虚!”
胡铁花笑道:“你若以为他真有视死如归的豪气,你就错了!他只不过有种特别的本事,能分辨食物中有毒无毒,连我也不知道他这种本事是从哪里来的。”
公孙劫余叹了口气,道:“和楚香帅在一起,真是我们的运气。”
胡铁花又沉下了脸,道:“你若是凶手,只怕就要自叹倒霉了。”
公孙劫余也不理他,举杯一饮而尽。
谁也不知道胡铁花今天为什么处处找公孙劫余的麻烦,但几杯酒下肚,大家的心情已稍微好了些。
丁枫忽然道:“事际非常,大家还是少喝两杯的好。金姑娘和胡兄虽约好今日拼酒的,也最好改期,两位无论是谁醉倒,都不太好。”
他不提这件事也还罢了,一提起来,金灵芝第一个沉不住气,冷笑道:“喝不喝都没关系,但醉倒的绝不会是我。”
胡铁花也沉不住气了,也冷笑着道:“醉倒的难道是我么?”
金灵芝再也不说别的,大声道:“拿六壶酒来!”
凡是在江湖中混过几年的人都知道,是哪几种人最难应付,能不惹他们时,最好避开些。
第一种是文质彬彬的书生秀才,第二种是出家的和尚道士,第三种是上了年纪的老头子。
但最不好惹的,还是女人。
这几种人若敢出来闯江湖,就一定有两下子。
胡铁花打架的经验丰富得很,这道理他自然明白。但喝酒就不同了。
一个人的酒量再好,上了年纪,也会退步的,至于女人,先天的体质就差些,后天的顾虑也多些,喝酒更没法子和男人比。
胡铁花喝酒的经验也丰富得很,这道理他自然也明白,他喝酒从来也不怕老头子和女人。
但天下事都有例外的。
这次金灵芝刚喝下第一杯酒,胡铁花就已知道上当了。
江湖中人有句俗话:“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这句话用来形容喝酒,也同样恰当得很。
有经验的人,甚至只要看到对方拿酒杯的姿势,就能判断出他酒量的大小了——酒量好的人,拿起酒杯来当真有“举重若轻”的气概,不会喝酒的,小小一个酒杯在他手上,也会变得好像有几百斤重。
只不过,金灵芝毕竟是个女人,喝酒至少还要用酒杯。
胡铁花就没有这么斯文了。
他拿起酒壶,就嘴对嘴往肚子里灌。
在女人面前,他是死也不肯示弱的,金灵芝第一壶酒还未喝完,他两壶酒已下了肚。
勾子长拍手笑道:“胡兄果然是好酒量,单只这“快”字,已非人能及。”
胡铁花面有得色,眼睛瞟着金灵芝,大笑道:“拼酒就是要快,若是慢慢的喝,一壶酒喝上个三天三夜,就连三岁大的孩子都不会喝醉。”
金灵芝冷笑道:“无论喝得多快,醉倒了也不算本事,若是拼着一醉,无论谁都能灌下几壶酒的……张三,你说这话对不对?”
张三道:“对对对,对极了!有些人的酒量其实并不好,只不过是敢醉而已,反正已经喝醉了,再多喝几壶也没关系。”
他笑着接道:“一个人只要有了七八分酒意,酒喝到嘴里,就会变得和白开水一样,所以喝得多并不算本事,要喝不醉才算本事。”
胡铁花板着脸,道:“我若真喝醉了,你第一个要当心。”
张三道:“我当心什么?”
胡铁花道:“我发起酒疯时,看到那些马屁精,就好像看见臭虫一样,非一个个的把它掐死不可。”
他忽然向楚留’香笑了笑,又道:“但你却不必担心,你虽是个老臭虫,却不会拍马屁。”
楚留香正在和丁枫说话,像是根本全未留意他。
张三却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人还未喝醉,就已像条疯狗一样,在乱咬人了,若是真喝醉了时,大家倒真得当心些。”
丁枫就坐在楚留香旁边,此刻正悄声道:“金姑娘说的话倒也并非全无道理。像胡兄这样喝酒,实在没有人能不喝醉的。”
楚留香微笑道:“他喝醉了并不奇怪,不醉才是怪事。”
丁枫道:“但现在却不是喝醉酒的时候,楚兄为何不劝劝他?”
楚留香叹道:“这人只要一开始喝酒,就立刻六亲不认了,还有谁劝得住他?”
他忽又笑了笑,眼睛盯着丁枫,缓缓接道:“何况,此间岂非正有很多人在等着看他喝醉时的模样,我又何必劝他?”
丁枫默然半晌,道:“楚兄莫非认为我也在等着他喝醉么?”
楚留香淡淡道:“若非丁兄方才那句话,他们此刻又怎会拼起酒来的?既已拼起了酒,又怎能不醉?”
丁枫道:“但……但在下方才本是在劝他们改期……”
楚留香笑道:“丁兄不劝也许还好些,这一劝,反倒提醒了他们——丁兄与他相处已有两三天,难道还未看出,他本是个‘拉着不走,赶着倒退’的山东驴子脾气?”
丁枫沉默了半晌,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楚兄现在想必对我还有些误解之处,但迟早总有一日,楚兄总可了解我的为人……”
楚留香忽然打断了他的话,道:“张三,那样东西你为何还不拿来给丁兄瞧瞧?”
张三笑道:“只顾看着他们拼酒,我几乎将这件大事忘了。”
他嘴里说着话,人已走入了后舱。
丁枫目光闪动,试探着问道:“却不知楚兄要我瞧的是什么?”
楚留香微笑道:“这样东西实在妙得很,无论谁只要将它接了过去,他心里的秘密,立刻就会被别人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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