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古龙
|类型:武侠·玄幻
|更新时间:2017-08-31 20:08
|本章字节:36806字
那小丫头早已掩着嘴,吃吃的笑个不停。
胡铁花更得意了,笑着道:“这里像猴子的人只有他一个,姑娘找的若不是他,那在下可就不知道是谁了。”
红衣少女沉着脸,显然也不知该怎么样对付这人才好。
她究竟还年轻,脸皮这么厚的男人,她实在还没见过。
那小丫头瞟了楚留香一眼,忍住笑道:“姑娘,咱们不如还是走吧!”
红衣少女忽然“哼”了一声,大声道:“我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走?”
她说得又急又快,常常将一句话重复两次,像是生怕别人听不清,她一句话说两次,比别人说一次也慢不了许多。
那小丫头道:“那小偷好像真的不在这里……”
红衣少女冷笑了几声,道:“其实我也不是完全来找他的。普天之下,什么地方我都见识过,只有这种地方没来过,我就偏要到这里来瞧瞧,看有谁敢把我赶出去!”
胡铁花抚掌笑道:“对,一个人活在世上,就是要像姑娘这样活着才有意思,像姑娘这样的人,在下一向是最佩服的了。”
红衣少女道:“哼!”
胡铁花道:“只可惜姑娘的胆子还是不够大。”
红衣少女瞪眼道:“你说什么?”
胡铁花笑嘻嘻道:“姑娘若敢也跳到这水池里来,才算真的有胆子、有本事!”
红衣少女的脸都气黄了,突然伸手一拉腰上束着的紫金带,只听“呛”的一声,她手里已多了柄精光四射的长剑。
这柄剑薄而细,正是以上好缅铁打成的软剑,平时藏在腰带里,用时迎风一抖,就伸得笔直。
这种剑刚中带柔,柔中带软,剑法上若没有很深造诣,要想使这种剑并不容易。
浴池里已有两个人面上露出了惊讶之色,像是想不到这骄纵泼辣的小姑娘,竟也能使这种软剑。
只见她脚尖点地,一闪身就跃上了浴池的边缘,反手一剑,向胡铁花的头顶上削了过去。
这一剑当真是又快、又准、又狠。
胡铁花“哎哟”一声,整个人都沉入水里,别人只道他已中剑了,谁知过了半晌,他又从水池中央笑嘻嘻的伸出头来,笑道:“我只不过要了姑娘一锭金子,姑娘就想要我的命么?”
红衣少女眼睛里似已将冒出火来,厉声道:“你若是男人,就滚出来,滚出来!”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我当然是男人,只可惜没穿裤子,怎么敢出来呢?”
红衣少女咬着牙,跺脚道:“好,我到外面去等你,谅你也跑不了。”
她毕竟是个女人,脸已有些红了,说完了这句话,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像是已气得发抖。
那小丫头笑嘻嘻瞟了楚留香一眼,道:“你这朋友玩笑开得太大了,你还是赶紧替他准备后事吧!”
说到“准备后事”四字,她的脸也沉了下来,转身走了出去。
楚留香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她倒真不是说笑了,我只有破费两文,去买棺材了。”
胡铁花笑道:“用不着棺材,把我烧成灰,倒在酒坛子里最好。”
清了清喉咙,又道:“其实我也不是存心开她玩笑的,只不过这小姑娘实在太凶、太横、太不讲理,而且动不动就要杀人,我若不教训教训她,以后怎么得了?”
楚留香淡淡道:“只怕你非但教训不了她,还被她教训了。”
“快网”张三忽然悄悄从水里伸出头来,悄悄道:“一点也不错,我看你还是快些溜了吧。”
胡铁花瞪眼道:“溜?我为什么要溜?你以为我真怕了那小姑娘?”
张三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她是谁么?”
胡铁花道:“她是谁?难道会是王母娘娘的女儿不成?”
他接着又道:“看她的剑法,的确是得过真传的,出手也很快,但仗着这两手剑法就想欺人,只怕还差着些。”
张三道:“你也许能惹得了她,但她的奶奶你却是万万惹不起的。”
胡铁花道:“她奶奶是谁?”
张三的眼角无缘无故的跳了两下,一字字道:“她奶奶就是‘万福万寿园’的金太夫人,她就是金太夫人第三十九孙女‘火凤凰’金灵芝。”
胡铁花怔住了。
胡铁花是个死也不肯服输的人,但这位“金太夫人”他倒的确是惹不起的——非但他惹不起,简直没有人能惹得起。
若以武功而论,石观音、“水母”阴姬、血衣人……这些人的武功也许比金太夫人高些。
但若论势力之大,江湖中却没有人能比得上这金太夫人了。
金太夫人一共有十个儿子、九个女儿、八个女婿、三十九个孙儿孙女,再加上二十八个外孙。
她的儿子和女婿有的是镖头,有的是总捕头,有的是帮主,有的是掌门人,可说没有一个不是江湖中的顶尖高手。
其中只有一个弃武修文,已是金马玉堂,位居极晶。还有一个出身军伍,正是当朝军功最盛的威武将军。
她有九个女儿,却只有八个女婿,只因其中有一个女儿已削发为尼,投入了峨嵋门下,传了峨嵋“苦因大师”的衣钵。
她的孙儿孙女和外孙也大都已成名立万,“火凤凰”金灵芝是最小的一个,也是金老太太最喜欢的一个。
最重要的是,金老太太家教有方,金家的子弟走的都是正路,绝没有一个为非作歹的,是以江湖中提起金太夫人来,大家都尊敬得很。
这样的人,谁惹得起?
胡铁花怔了半晌,才叹了口气,瞪着张三道:“你早就知道她是金老太太的孙女了?”
张三点头道:“嗯。”
胡铁花道:“但你还是要偷她的珍珠……你莫非吃鱼吃昏了、喝酒喝疯了么?”
张三苦笑道:“我本来也不敢打这主意,但那颗珠子……唉,那颗珠子她实在不该戴在头上的,我只瞧了一眼,魂就飞了,不知不觉的就下了手……唉,我又怎会想到她敢追到男人的洗澡堂来呢?”
只听火凤凰在外面大声道:“你反正跑不了,为何还不快出来!”
胡铁花皱了皱眉道:“这位姑娘的性子倒真急。”
他忽然拍了拍楚留香的肩头,赔笑道:“我知道你一向对女人最有法子,这位姑娘也只有你能对付她,看来我也只有请你出马了。”
楚留香笑了笑,悠然道:“我不行,我长得像猴子,女人一见就生气。”
胡铁花道:“谁说你长得像猴子?谁说的?那人眼睛一定有毛病,他难道看不出你是天下最英俊、最潇洒的男人么?”
楚留香闭上眼睛,不开口了。
胡铁花笑道:“其实,这也是个好机会,说不定将来你就是金老太太的孙女婿,我们做朋友的,也可以沾你一点光。”
楚留香像是已睡着,一个字也听不见。
张三悄悄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看,你还是……”
胡铁花忽然的从水里跳了起来,大声道:“不管她是金老太太的孙女也好,银老太太的孙女也好,总不能蛮不讲理,她若不讲理,无论她是谁,我都能比她更不讲理。”
楚留香这才张开眼来,悠悠道:“从来也没人说过你讲理的。”
胡铁花已围起块布巾,冲了出去。
浴池里的人立刻也跟着跳出来,这热闹谁不想看?
那长腿的人走过时,忽然向楚留香笑了笑。
楚留香也对他笑了笑。
长腿的人带着笑道:“若是我猜的不错,尊驾想必就是……”
他向后面瞧了一眼,忽然顿住语声,微笑着走了出去。
走在他后面的正是楚留香觉得很面熟的人。
这人的脸红得就像是只刚出锅的熟螃蟹,也不知是生来如此?是被热水泡红?还是看到楚留香之后才胀红的?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向楚留香瞧过一眼,和他同行的人眼角却在偷偷瞟着楚留香,但等到楚留香望向他时,他就低下头,匆匆走了出去。
“快网”张三悄悄道:“这两人看来不像是好东西,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们。”
楚留香似乎在想什么,随口道:“嗯,我好像也见过他们。”
张三道:“那个腿很长的人,轻功必定极高,派头也很大,想必也是个很有来头的人物,但我却从未见过他。”
他笑了笑,接着道:“我未见过的人,就一定是很少在江湖走动的。”
楚留香道:“嗯。”
张三道:“这地方虽然有码头,但平时却很少有武林豪杰来往,今天一下子就来了这么多人,倒也是件怪事。”
楚留香忽然笑了笑,道:“你说了这么多话,只不过想拉着我在这里陪你,是不是?”
张三的脸红了。
楚留香道:“但人家为你在外面打架,你至少也该出去瞧瞧吧!”
张三道:“好,出去就出去,跟你在一起,我哪里都敢去。”
楚留香道:“你出去之前,莫忘了将藏在池底的珍珠也带去。”
张三的脸更红了,摇着头叹道:“为什么我无论做什么事,总是瞒不过你……”
逍遥池的门不大。
浴室的门都不会大,而且一定挂着很厚的帘子,为的是不让外面的寒风吹进来,不让里面的热气跑出去。
现在帘子已不知被谁掀开了,门外已挤满了一大堆人。
居然有个大姑娘胆敢跑到男人的澡堂里来,已是了不得的大新闻,何况这大姑娘还拿着长剑要杀人。
胡铁花正慢吞吞的在穿衣服。
“火凤凰”金灵芝这次倒沉住了气,铁青着脸站在那里,只要有人敢瞧她一眼,她就用那双大眼睛狠狠的瞪过去。
胡铁花慢慢的扣好了扣子,道:“你难道真想要我的命?”
金灵芝道:“哼。”
胡铁花叹道:“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为什么一翻脸就要杀人呢?”
金灵芝瞪眼道:“该杀的人我就杀,为什么要留着?为什么要留着?”
胡铁花道:“你一共杀了多少人?”
金灵芝道:“一千个,一万个,无论多少你都管不着。”
胡铁花道:“你若杀不了我呢?”
金灵芝咬着牙道:“我若杀不了你,就把脑袋送给你!”
胡铁花道:“我也不想要你的脑袋,你若杀不了我,只望你以后永远也莫要再杀人了,这世上真正该死的人并不多。”
金灵芝叱道:“好——”
一个字出口,剑光已匹练般刺向胡铁花咽喉。
她剑法不但又快又狠,而且一出招就是要人命的杀手。
胡铁花身形一闪,就躲开了。
金灵芝瞪着眼,一剑比一剑快,转瞬间已刺出了十七八剑,女子使的剑法大多以轻灵为主,但她的剑法走的是刚猛一路,只听剑风破空之声哧哧不绝,连门口的人都远远躲开了。
这地方虽是让顾客们更衣用的,但地方并不大,金灵芝剑锋所及,几乎已没有留下对方可以闪避的空隙。
只可惜她遇着的是胡铁花。若是换了别人,身上只怕已被刺穿了十七八个透明窟窿。
胡铁花别的事沉不住气,但一和人交上手,就沉得住气了,只因他和人交手的经验实在丰富极了,简直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他,别人一打起架来总难免有些紧张,在他看来却好像家常便饭一样。
就算遇见武功比他高得多的对手,他也绝不会有半点紧张。所以别人看不出的变化,他都能看得出,别人躲不开的招式,他都能躲开。
只见他身形游走,金灵芝的剑快,他躲得更快。
金灵芝第十九剑刺出,突又硬生生收了回来,瞪着眼道:“你为何不还手?”
胡铁花笑了笑,道:“是你想杀我,我并没有想杀你!”
金灵芝跺了跺脚,道:“好,我看你还不还手,看你还不还手?”
她一剑刺出,剑法突变。
直到此刻为止,她出手虽然迅急狠辣,剑法倒并没有什么特别奇妙之处,“万福万寿园”的武功本不以剑法见长。
但此刻她剑法一变,只见剑光绵密,如拔丝、如剥茧、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不但招式奇幻,而且毫无破绽。
就算不识货的人,也看得出这种剑法非寻常可比。
要知世上大多数剑法本都有破绽的,若是没有破绽,就一定不知经过多少聪明才智之士改进。
但这许多聪明才智之土既然肯不惜竭尽智力来改进这套剑法,那么这套剑法的本身,,自然也必定有非凡之处。
“快网”张三躲在门后,悄悄道:“这好像是峨嵋派的‘柳絮剑法’。”
楚留香道:“不错。”
张三道:“她七姑是峨嵋苦因师太的衣钵弟子,这套剑法想必就是她七姑私下传授给她的。”
楚留香点了点头,还未回话。
只听金灵芝喝道:“好,你还不回手……你能再不回手算你本事!”
喝声中,她剑法又一变。
绵密的剑式,忽然变得疏淡起来。
漫天剑气也突然消失。
只见她左手横眉,长剑斜削而出,剑光似有似无,出手似快似慢,剑路似实似虚,招式将变未变。
不识货的人这次已看不出这种剑法有什么巧妙了。
有的人甚至以为这小姑娘心已怯,力已竭。
但楚留香看到她这一招出手,面上却已不禁为之耸然动容。
他已看出这一招正是华山派的镇山剑法“清风十三式”中第一式“清风徐来”。
◆《侠名留香之蝙蝠传奇》第二回 玉带中的秘密◆
武林七大门派齐名,说起来虽以“少林”、“武当”为内外家之首,其实“昆仑”、“点苍”、“峨嵋”、“南海”、“华山”,也各有所长,是以这七大门派互相尊敬,却也绝不相让。
只不过若是说起剑法来,无论是哪一门,哪一派的,都绝不敢与华山争锋,只因华山派这一套“清风十三式”的确是曼妙无俦,非人能及,连昆仑的“飞龙大九式”都自愧不如。
这“清风十三式”妙就妙在“清淡”两字,讲究的正是:“似有似无,似实似虚,似变未变。”正如羚羊豹角,无迹可寻,对方既然根本就摸不清他的剑路和招式,又怎能防避招架?
高亚男号称“清风女剑客”,剑法之高,连楚留香都佩服得很;但是她也并未将这“清风十三式”学全,只不过学会了九式而已。
除了高亚男外,枯梅大师根本就未将这“清风十三式”的心法传授给任何弟子,华山派以外的人,自然更无从学起。
但现在金灵芝居然竟使出了一招“清风徐来”,非但楚留香为之耸然动容,胡铁花更是吓了一大跳。
只听“哧”的一声,他衣襟已被剑划破,冰冷的剑锋堪堪贴着他皮肉划过,差点儿就要了他的命!
以胡铁花的武功,本来是不会躲不开这一招的,但他已不知见过高亚男使过多少次“清风徐来”了。这一招“清风徐来”的剑式,他也已学得似模似样,只不过其中的神髓,他却无论如何也学不会。
高亚男自然也绝不会将心法传授给他,枯梅大师门规严谨,谁也没这么大的胆子敢将师门心法私下传授给别人。
此刻金灵芝居然使出了一招“清风徐来”,而且神充气足,意在剑先,竟似已得到了“清风十三式”的不传之秘!
若是换了别人也还罢了,胡铁花却深知其中厉害,自然难免吃惊,一惊之下,心神大分,竟险些送了命!
金灵芝一招得手,第二招已跟着刺出。只见她出手清淡,剑法自飘忽曼妙,如分花拂柳,赫然又是一招“清风十三式”中的“清风拂柳”!
就在这时,突见人影一闪,她的手腕已被一个人捉住。
这人来得实在太快,快得不可思议。
金灵芝眼角刚瞥见这人的影子,刚感觉到这人的存在,这人已将她的手腕脉门轻轻扣住。
这人的出手并不劲,但也不知怎的,金灵芝被他一只手扣住,全身的力气,就连半分也使不出来。
她大惊回头,才发现这人正是方才也泡在浴池里,被人骂做“活像只猴子”居然还面带笑容的人。
他现在面上正也带着同样的笑容。
金灵芝本觉他笑得不讨厌,现在却觉得他笑得不但讨厌,而且可恨极了,忍不住大叫了起来,道:“你想干什么?想两个打一个?不要脸,不要脸!”
楚留香等她骂完了,才微笑着道:“我只想请问姑娘一件事。”
金灵芝大声道:“我根本不认得你,你凭什么要问我?”
楚留香淡淡道:“既是如此,在下不问也无妨,只不过……”
他说到这里,忽然就没有下文了,居然真的是说不问,就不问。
金灵芝等了半晌,反而沉不住气了,忍不住问道:“只不过怎样?”
楚留香笑了笑,道:“我要问的是什么,姑娘说不定也想知道的。”
金灵芝道:“你要问什么?”
这句话她连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胡铁花暗暗好笑!
这老臭虫对付女孩子果然有一手,他曾经说过:“女孩子就像人的影子,你若去追她、逼她,她永远在你前面,你一转身,她就反而会来盯着你了。”这活看来倒真的是一点都不假。
只听楚留香沉声说道:“我只想请问姑娘,姑娘方才使出的这‘清风十三式’,是从哪里学来的?”
金灵芝的脸色突然变了,大声道:“什么‘清风十三式’?我哪里使出过‘清风十三式’来?你看错了,你眼睛一定有毛病。”
这就像小孩子偷糖吃,忽然被大人捉住,就只有撒赖,明明满嘴是糖,却硬说没有,明明知道大人不相信,还是要硬着头皮赖一赖。
谁知楚留香只笑了笑,居然也不再追问下去了。
金灵芝声音更大,瞪着眼道:“我问你,你是干什么的?八成也是那小偷的同党,说不定就是窝主,识相的就快把我那珍珠还来!”
人家不问她,她反而问起人家来了,这就叫“猪八戒倒打一耙”,自己心里有鬼的人,大多都会使这一套的。
楚留香还是不动声色,还是带着笑道:“窝主倒的确是有的,只不过……不是我。”
金灵芝道:“不是你是谁?”
楚留香道:“是……”
他伸出手,徐徐的划着圈子,指尖在每个人面前都像是要停下来,经过胡铁花面前的时候,胡铁花心里暗道:“糟了。”
他方才说楚留香“活像猴子”,以为楚留香这下子一定要修理修理他了,谁知楚留香的手并没有在他面前停下来。
那脸色好像熟螃蟹一样的人也早已穿起了衣服,穿的是一件紫缎团花的袍子,腰上还系着根玉带。
他身材本极魁伟,脱得赤条条时倒也没什么,此刻穿起衣服来,紫红的缎袍配着他紫红色的脸,看来当真是相貌堂堂,威风凛凛,派头之大,门里门外几十个人就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的。
他本来已经想走了,怎奈门口有人打架,出路被堵住,想走也走不了,只有站在旁边瞧热闹。
只是他仿佛对楚留香有什么忌惮,始终不敢正眼去看楚留香,只听楚留香将“是”字拖得长长的,到现在才说出一个“他”字。
他发现每个人脸上都现出了惊讶奇怪之色,而且眼睛都在望着他,他也有些奇怪了,忍不住想瞧瞧楚留香手指的是谁。
他再也想不到,楚留香的手正不偏不倚指着他的鼻子!
只听楚留香悠然道:“他不但是窝主,而且还是主使,那颗珍珠就藏在他身上!”
这紫袍大汉的脸立刻胀得比熟螃蟹更红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吃吃道:“这……这位朋友真会开玩笑。”
楚留香板着脸,正色道:“这种事是万万开不得玩笑的。”
紫袍大汉笑道:“这位姑娘的珍珠是圆是方在下都未见过,阁下不是在开玩笑是什么?”
这人显然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老江湖了,骤然吃了一惊,神情难免有些失措,但立刻就恢复了从容。
楚留香目光四扫,道:“各位有谁看到过方的珍珠?……这位朋友若说连珍珠是圆的都不知道,那不但是在开玩笑,简直是在骗小孩子了。”
紫袍大汉看到别人脸上的神色,知道大家都已被这番话打动,他就算再沉得住气,此刻也不禁有些发急了,冷笑着道:“阁下如此血口喷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好在事实俱在,我也不必再多作辩驳……”
他一面说,一面往外走,似乎怒极之下,已要拂袖而去。
楚留香也没有拦他,只是放松了抓住金灵芝的脉门的手。
只见剑光一闪,金灵芝已拦住了这紫袍大汉的去路,用剑尖指着他的鼻子,冷笑着道:“你想溜?溜到哪里去?”
紫袍大汉的脸被剑光一映,已有些发青,勉强笑道:“姑娘难道真相信了他的话?”
金灵芝道:“我只问你,珍珠是不是你偷的?”
紫袍大汉用眼角瞟了楚留香一眼,道:“我若说珍珠是这人偷的,姑娘可相信么?”
楚留香淡淡道:“珍珠若在我身上,就算是我偷的也无妨。”
紫袍大汉的心仿佛已定了,冷笑道:“如此说来,珍珠难道在我身上么?”
楚留香道:“那倒是一点也不假。”
紫袍大汉突然仰面大笑起来,道:“笑话……嘿嘿,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楚留香道:“若从你身上将那珍珠搜出来,那就不是笑话了。”
他话未说完,那小丫头在旁边叫了起来道:“对,只有搜一搜才知道谁说的话是真?谁说的是假?”
紫袍大汉的脸色变了,跟着他来的那人,已忍不住冲了过来,反手握住腰上的佩刀,厉声道:“你们真的要搜?”
那小丫头眼睛笑眯眯瞟着楚留香,道:“只要不做贼心虚,搜一搜又有何妨?”
那人一瞪眼,似乎就想拔刀。
但紫袍大汉反而将他的手拉住了,抢着道:“要搜也无妨,但若搜不出呢?”
楚留香道:“若搜不出,就算我偷的,我若赔不出珍珠,就赔脑袋。”
紫袍大汉道:“各位都听到了,这话可是他自己说的。”
楚留香沉下了脸,道:“我说话一向言而有信,这点你想必也知道。”
紫袍大汉竟还是不敢正眼瞧他,转过头道:“好,你们来搜吧!”
那小丫头笑道:“是不是先得要他脱光了再搜?”
楚留香笑道:“那倒也不必,我知道珍珠就藏在他束腰的那根玉带里,只要他将那根玉带解下来看看就行了。”
紫袍大汉的脸色又变了,双手紧握着玉带,再也不肯放松,像是生怕被别人抢去似的。
那小丫头道:“解下来呀,难道你不敢么?”
金灵芝剑尖闪动,厉声道:“不解也得解!”
胡铁花一直在旁边笑嘻嘻的瞧着,此刻忽然道:“他当真敢不解下来,我倒佩服他的胆子!”
那佩刀的人又想动手了,但紫袍大汉又拦住了他,大声道:“好,解就解,但你自己方才说的话,可不能忘记。”
楚留香道:“既是如此,我就得亲手检查检查,这件事关系重大,我好歹也只有一个脑袋……各位说是不是?”
大家虽未点头,但目中已露出同意之色。
紫袍大汉跺了跺脚,终于解下玉带,道:“好,你拿去!”
这玉带对他实在是关系重大,方才他洗澡时都是带在手边的,平时无论如何他也不肯解下。
但此时此刻,众目睽睽之下,他若不解,岂非显得无私有弊?何况金灵芝手里的剑尖距离他面目还不及一尺。更何况他早已知道楚留香是谁了。
好在他自己知道自己根本连碰都没有碰那珍珠,方才也没有别人沾过他的身,他也不怕有人来栽赃。
玉带解下,他反倒似松了口气,斜眼瞪着楚留香,嘴角带着冷笑,好像已在等着要楚留香的脑袋了。
他却不知道想要楚留香脑袋的人何止他一个,但到现在为止,楚留香的脑袋还是好好的长在头上。
每个人的眼睛都在瞪着楚留香的手。
只见楚留香双手拿着那根玉带仔细瞧了几眼,突然高高举起,手一扳,只听“哧哧”之声不绝于耳,玉带中竟暴雨般射出了数十点寒星;接着就是“夺,夺,夺”一串急响,数十点寒星全都射入了屋顶,一闪一闪的发着惨碧色的光芒。
这暗器又多又急,瞧那颜色,显然还带着见血封喉的剧毒。别人与他交手时,怎会想到他腰中还藏着暗器,自是防不胜防。
旁边瞧的人虽然大多不是武林中人,但其中的厉害却是人人都可以想得到的,大家都不禁为之失色。
金灵芝冷冷道:“好歹毒的暗器,带这种暗器的,想必就不会是好人。”
紫袍大汉脸色又发青,大声道:“暗器是好是歹都无妨,只要没有珍珠,也就是了。”
楚留香道:“各位现在想必已看出这玉带是中空的,珍珠就藏在里面……喏,各位请留心瞧着……”
他两只手忽然一扳,“崩”的一声,玉带已断了,里面掉下了一样东西,骨碌碌在地上滚个不停。
眼快的人都已瞧见,从玉带里落下来的,赫然正是一粒龙眼般大小,光彩圆润夺目的珍珠!
紫袍大汉几乎晕了过去,心里又惊、又急、又痛。
痛的是他这“玉带藏针”得来极不容易,二十年来已不知救过他多少次命,帮他伤过了多少强敌。
制造这条玉带的巧手匠人,已被他自己杀了灭口,如今玉带被毁,再想同样做一根,已绝无可能了。
惊的是他明明没有偷这珍珠,珍珠又怎会从他玉带中落下呢?
珍珠既然在他玉带里,他再想不承认也不行了。这叫他如何不急?
紫袍大汉情急之下,狂吼一声,就想去抢那珍珠。
但别人却比他更快。
胡铁花横身一拦,迎面一拳,他急怒之下,章法大乱,竟未能避开,胡铁花这一拳正打在他肩头上。
只听“砰”的一声,他的人已被打得退出七八步去,若非那佩刀的人在旁边扶着,他就难免要仰天跌倒。
但胡铁花自己也暗暗吃了一惊,他自己当然很明白自己拳头上的力量,这一拳虽然只用了四五成力,已足以打得人在床上睡上个十天半个月的了,江湖中能捱得了他这一拳的人,只怕没几个。
这紫袍大汉捱了一拳,居然并没有什么事,不说他的暗器歹毒,单说他这一身硬功夫,已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
那小丫头已乘机将珍珠捡了起来,送过去还给金灵芝。
楚留香面带微笑,道:“不知这珍珠可是姑娘失落的么?”
金灵芝铁青着脸,瞪着那紫袍大汉,厉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紫袍大汉还未说话,那佩刀的人实在忍不住了,大喝道:“大爷们就算拿了你一颗珍珠,又有什么了不起!成千上万两的银子,大爷们也是说拿就拿,也没有人敢咬掉大爷的蛋去。”
金灵芝怒极反笑,冷笑道:“好,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话未说完,剑已刺出。只见剑光飘忽闪烁,不可捉摸。
她怒极之下,情不自禁,又赫然的使出一招清风十三式。
楚留香和胡铁花交换了个眼色,会心微笑。
就在这时,突见人影一闪,一个人自门外斜掠了进来。这人来得好快!
金灵芝的剑早已刺出,但这人竟比她的剑还快。
只听“啪”的一声,金灵芝的剑竟被他的两只手夹住!
这一来连楚留香都不免吃了一惊。
这人身法之快,已很惊人,能以双手夹住别人的剑锋,更是惊人,但令楚留香吃惊的倒还不是这些。
金灵芝此刻所使的剑法,若不是“清风十三式”,倒也没什么,但她此刻用的正是“清风十三式”。
这种剑法的变化谁也捉摸不到,连楚留香也无法猜透她的剑路,但这人出手就已将她剑式制住,武功之高,简直不可思议。
只见这人长身玉立,轻衫飘飘,面上的笑容更是温柔亲切,叫人一见了他就会生出好感。
楚留香和胡铁花见了这人,又吃了一惊,他们绝未想到,这人竟是昨夜和枯梅大师同船而去的英俊少年丁枫!
金灵芝见了丁枫,也像吃了一惊,脸色立刻变了。
丁枫却微笑着道:“多日不见,金姑娘的剑法更精进了,这一招‘柳絮飞雪’使得当真是神完气足,意在剑先,就连还珠大师只怕也得认为是青出于蓝。”
还珠大师正是金灵芝的七姑,“柳絮飞雪”也正是峨嵋嫡传剑法中的一招。旁边有几个练家子已在暗暗点头:“难怪这位姑娘剑法如此高卓,原来是峨嵋派的门下。”
但楚留香和胡铁花都知道金灵芝方才使出的明明是“清风十三式”中的第八式“风动千铃”。
“风动千铃”和“柳絮飞雪”骤眼看来,的确有些相似,但其中的精微变化,却截然不同!
这少年为何偏偏要指鹿为马呢?
丁枫又道:“这两位朋友,在下是认得的,但望金姑娘看在下薄面,放过了他们吧!”
金灵芝虽然满面怒容,居然忍了下来,只是冷冷道:“他们是小偷,你难道会有这种朋友?”
丁枫笑道:“姑娘想必是误会了。”
金灵芝冷笑道:“误会?我亲眼看见的,怎会是误会?”
丁枫道:“这两位朋友虽然不及‘万福万寿园’之富可敌国,但也是拥资百万的豪富。像姑娘手里这样的珍珠,他们两位家里虽没有太多,却也不会太少。在下可以保证,他们两位绝不会是小偷。”
这几句话说得非但分量很重,而且也相当难听了。
她号称“火凤凰”,脾气的确和烈火差不多,见了这少年居然能将脾气忍住,更是别人想不到的事。
紫袍大汉和那佩刀的已走了过来,向丁枫长长一揖。
佩刀的人道:“多谢公子仗义执言,否则……”
紫袍大汉抢着笑道:“这件事其实也算不了什么,大家全是误会,现在虽已解释开了,在下今晚还是要摆酒向金姑娘赔礼。”
丁枫笑道:“好极了,好极了……”
紫袍大汉道:“却不知金姑娘肯赏光么?”
金灵芝“哼”了一声,还未说话,丁枫已代替她回答了。笑道:“不但金姑娘今夜必到,在场这几位朋友,也一定要到,大家既然在此相会,也总算有缘,岂可不聚一聚?”
他忽然转身面对着楚留香,微笑道:“不知这两位兄台可有同感么?”
楚留香笑道:“只要有酒喝,我纵然不去,我这朋友也一定会拉我去的。”
胡铁花大笑道:“一点也不错,只要有酒喝,就算喝完了要捱几刀,我也非去不可。”
丁枫笑道:“好极了,好极了……”
突听一人说道:“如此热闹的场面,不知道请不请我?”
这人站在人丛里,比别人都高着半个头,只因他的腿比别人都长得多,正是方才在水槽旁洗澡的那个人。
他此刻当然也穿上了衣服,衣着之华丽绝不在那紫袍大汉之下,手上还提着个三尺见方的黑色皮箱,看来分量极重,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紫袍大汉目光闪动,大笑道:“兄台若肯赏光,在下欢迎还来不及,怎有不请之理?”
那长腿的人笑道:“既然如此,我先谢了,却不知席设哪里?”
紫袍大汉道:“就在对面的‘三和楼’如何?”
长腿的人道:“好,咱们就一言为定。”
他含笑瞟了楚留香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既然已没什么热闹好看了,大家也就一哄而散。金灵芝是和丁枫一起走的,她似乎并不想和丁枫一起走,但也不知为了什么,竟未拒绝。
直到大家全走光了,那佩刀的人才恨恨道:“大哥,我真不懂你方才怎么能忍得下来的?就算那丫头是金老太婆的孙女,我兄弟难道就是怕事的人么?”
紫袍大汉叹了口气,接着道:“你不知道,我所忌惮的并不是姓金的。”
佩刀的人道:“不是姓金的,难道会是那满脸假笑的小子么?他毁了大哥的玉带,我早就想给他一刀尝尝了。”
紫袍大汉又叹了口气,苦笑道:“幸好你没有那么样做……你可知道他是谁么?”
佩刀的人冷笑道:“看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难道还会是楚留香不成?”
紫袍大汉沉着脸,一字字道:“一点也不错,他正是楚留香!”
佩刀的人怔住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紫袍大汉也怔了半晌,嘴角泛起一丝狞笑,喃喃道:“楚留香,楚留香,我们虽对付不了你,但总有人能对付你的,你若还能活三天,我就算你本事!”
楚留香和胡铁花一转过街,胡铁花就忍不住问道:“张三那小子呢?”
楚留香笑了笑,道:“我叫他溜了。”
胡铁花笑道:“我真想不出你是用什么法子叫他将那颗珍珠吐出来的,这小子也奇怪,什么人都不服就服你。”
楚留香微笑不语。
胡铁花道:“但你那手也未免做得太绝了。”
楚留香道:“你不认得那人?”
胡铁花道:“我知道他认得你,所以虽然吃了哑巴亏,也不敢出声,但我却从来也没有见过他,倒觉得他怪可怜的。”
楚留香道:“你若知道他是谁,就不会可怜他了。”
胡铁花道:“哦?”
楚留香道:“你可听说过,东南海面上有一伙海盗,杀人劫货,无恶不作?”
胡铁花道:“紫鲸帮?”
楚留香道:“不错,那人就是紫鲸帮主海阔天!他一向很少在陆上活动,所以你才没有见过他。”
胡铁花动容道:“但这厮的名字我却早已听说过了,你方才为何不说出来?我若知道他就是海阔天,那一拳不把他打扁才怪。”
楚留香淡淡一笑,道:“以后你总还有机会的,何必着急。”
胡铁花忽又笑了道:“听说海阔天眼光最准,只要一出手,必定满载而归,可说是一等一的大强盗,今天却被你硬扣一顶‘小偷’的帽子,他晚上回去想想,能睡得着才怪!”
楚留香笑道:“他脱光时,我本未认出他,但一穿上衣服,我就知道他是谁了。我早已想治治他了,今天正是个机会。”
胡铁花道:“但你为何又放他走了呢?”
楚留香道:“我不想打草惊蛇。”
胡铁花沉吟着,道:“海阔天若是草,蛇是谁?……丁枫?”
楚留香道:“不错。”
胡铁花点点头道:“此人的确可疑,他本在枯梅大师船上,船沉了,他却在这里出现;他本是去接枯梅大师的,现在枯梅大师却不见了。”
楚留香道:“这也是我第一件觉得奇怪的事。”
胡铁花道:“金灵芝和华山派全无渊源,却学会了华山派的不传之秘‘清风十三式’,而且还死也不肯认账。”
楚留香道:“这是第二件怪事。”
胡铁花道:“金灵芝本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但见了丁枫,却好像服气得很,她和丁枫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楚留香道:“这是第三件。”
胡铁花道:“紫鲸帮一向只在海上活动,海阔天却忽然也在这里出现了丁枫既然肯为他解围,想必也和他有些关系。他们怎会有关系的?”
楚留香道:“这是第四件。”
胡铁花想了想,道:“丁枫一出手就能夹住金灵芝的剑,显然对‘清风十三式’的剑路也很熟悉。他怎会熟悉华山派的剑法?”
楚留香道:“这是第五件。”
胡铁花道:“他明明知道那是华山派的‘清风十三式’,却硬要说它是峨嵋的‘柳絮剑法’,显然也在为金灵芝掩饰。他为的是什么?”
楚留香道:“这是第六件。”
胡铁花道:“他的双掌夹剑,用的仿佛是自扶桑甲贺谷传来的‘大拍手’,轻功身法却仿佛和昔年的血影人路数相同,又对华山派的剑法那么熟悉;这少年年纪虽轻,却有这么高的武功,而且身兼好几家的不传之技,他究竟是什么来路?”
楚留香道:“这是第七件。”
胡铁花揉着鼻子,鼻子都揉红了。
楚留香道:“还有呢?”
胡铁花叹了口气,苦笑道:“一天之内就遇着了七件令人想不通的怪事,难道还不够?”
楚留香笑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七件事之间的关系?”
胡铁花道:“我的头早就晕了。”
楚留香道:“这七件事其实只有一条线,枯梅大师想必就是为了追查这条线索而下山的。”
胡铁花道:“哦?”
楚留香道:“清风十三式本是华山派的不传之秘,现在却至少已有两个不相干的人知道了,这秘密是怎么会走漏的?枯梅大师身为华山掌门,自然不能不管。”
胡铁花恍然道:“不错,枯梅大师下山,为的就是要追查‘清风十三式’的秘传心法是怎么会给外人知道的,她为了行动方便,自然不能以本来身份出现了。”
楚留香道:“知道“清风十三式”秘传心法的,只有枯梅大师和高亚男,枯梅大师自己当然绝不会泄漏这秘密……”
胡铁花断然道:“高亚男也绝不是这种人!”
楚留香道:“她当然不是这种人,所以这件事只有一种可能。”
胡铁花道:“什么可能?”
楚留香道:“清风十三式的心法秘笈已失窃了。”
胡铁花长长吸了口气,道:“不错,除了这原因之外,枯梅大师怎肯轻易出山?”
楚留香沉吟道:“清风十三式既是华山派的不传之秘,它的心法秘笈收藏得必定极为严密……”
胡铁花抢着道:“能有法子将它偷出来的人,恐怕只有“盗帅”楚留香了。”
楚留香苦笑道:“我也没这么大的本事。”
胡铁花也苦笑道:“这件事简直好像和‘天一神水’的失窃案差不多了。”
楚留香道:“骤然一看,两件事的确仿佛有些大同小异,其实却截然不同。”
胡铁花道:“有什么不同?”
楚留香道:“神水宫弟子极多,分子复杂,华山派却一向择徒最严,枯梅大师门下弟子一共也只不过有七个而已。”
胡铁花道:“不错。”
楚留香道:“神水宫的‘天一神水’本就是由‘水母’的门下弟子保管,‘清风十三式’的剑谱却一定是枯梅大师自己收藏的……”
胡铁花道:“不错,要偷清风十三式的剑谱,的确比偷‘天一神水’困难多了。”
楚留香道:“由此可见,偷这剑谱的人,一定比偷‘天一神水’的无花还要厉害得多。”
胡铁花道:“你想这人会不会是……丁枫?”
楚留香沉吟道:“纵然不是丁枫,也必定和丁枫有关系。”
他接道:“枯梅大师想必已查出了些线索,所以才会冒那‘蓝太夫人’的名到这里来和丁枫相见。”
胡铁花道:“如此说来,她只要抓住了丁枫,岂非就可问个水落石出?”
楚留香笑了笑道:“枯梅大师自然不会像你这么鲁莽,她当然知道丁枫最多也只不过是条小蛇而已,另外还有条大蛇……”
胡铁花道:“大蛇是谁?”
楚留香道:“到现在为止,那条大蛇还藏在草里,只有将这条大蛇捉住,才能查出这其中的秘密,捉小蛇是无用的。”
胡铁花沉思着点了点头,道:“枯梅大师现在的做法,想必就是为了要追出这条大蛇究竟藏在哪堆草里,所以她不能轻举妄动。”
楚留香笑道:“你终于明白了。”
胡铁花道:“但我们……”
楚留香打断了他的话,道:“我们也绝不能轻举妄动,因为这件事不但和枯梅大师有关,也和很多别的人有关。”
胡铁花道:“哦?”
楚留香道:“除了枯梅大师外,一定还有很多别人的秘密也落在这条大蛇的手里,和这件事有牵连的更都是极有身份的人物。”
胡铁花叹道:“不错,这件事的确比那‘天一神水’失窃案还要诡秘复杂得多。”
楚留香道:“最重要的是,无花盗取‘天一神水’,只不过是为了自己要用,这条大蛇盗取别人的秘密,却是为了出售!”
胡铁花愕然道:“出售?”
楚留香道:“你想,金灵芝是怎么会得到‘清风十三式’秘传心法的?”
胡铁花也不禁动容道:“你难道认为她是向丁枫买来的?”
楚留香道:“不错。”
他接着又道:“这种交易自然极秘密,丁枫想必早已警诫过她,不可将剑法轻易在人前炫露,但今天她情急之下,就使了出来。”
胡铁花恍然道:“所以她一见丁枫,就紧张得很,明明不能受气的人,居然也忍得住气了,为的就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楚留香道:“正因为如此,所以丁枫才会故意替她掩饰。”
胡铁花笑了笑,道:“只可惜他无论怎样掩饰,纵能瞒得过别人,也瞒不过我们的。”
楚留香道:“丁枫现在还不知道我们是谁,不知道我们和华山派的关系,也许他还以为将我们也一齐瞒过了。”
胡铁花道:“但他迟早总会知道的。”
楚留香缓缓道:“不错,他迟早总会知道,等到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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