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作者:古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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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武侠·玄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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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7-08-31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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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35434字

那铁链还是绷得笔直,只不过青衣尼和那怪人已换了个边而已。


黑衣刺客们大骇之下,纷纷向后退,但胡铁花、黄鲁直和戴独行却正在后面等着他们。


他们长剑一展,分成五个方向闪入树后。


只见人影一闪,其中又有一个被铁链缚在树下……


只不过在刹那之间,他们已活活的勒死了三个人,楚留香发现这三次攻势,都是那怪人发动的。


他身法似乎比青衣尼更快,楚留香实在想看看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但那黄幔却连他的足踝也一起盖住了。


他根本什么也瞧不见,但却似有种蝙蝠般的触觉,根本不必用眼睛,也能“看”得见。


楚留香知道唯有瞎子才会有这种奇异的触觉。


一个瞎子和一个又聋又哑的人配合在一起,竟能发挥这么大的威力,楚留香除了可怜他们之外,又不禁很佩服。


但这瞎子究竟为了什么事不敢见人呢?


他和那青衣尼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水母阴姬”究竟为了什么才将这两个人禁锢在一起?


这时黑衣刺客只剩下五个人了,这五人似已不敢再出手,只是在树干之间来去,但他们也不敢退走。


那只手里显然还握着根鞭子,他们若是没有达成任务就退走,所遭受的必定更惨。


他们的剑虽然不知杀了多少人,但他们自己的命运,也许比他们所杀死的人更悲惨。


楚留香叹了口气,纵身掠了过去,只见一个黑衣剑客刚从胡铁花的刀光下窜出来,青衣尼和那怪客已忽然自他身旁的两棵树后闪出,那致命的铁链,已扼断了他的去路,也扼断了他的生机。


黑衣刺客狂吼一声,长剑毒蛇般刺出,但那怪人脚步一滑,已自剑光中滑了出去,铁链已绕住了他的身子。


眼见他咽喉又将被扼成两截,但就在眨眼之间,楚留香的手掌已抓住了铁链,道:“他们也是可怜人,饶了他一命吧!”


青衣尼瞪着楚留香,仿佛又惊又怒——铁链已被楚留香抓得紧紧的,她自然无法“听”到楚留香在说什么。


那黑衣刺客面上虽蒙着头巾,但看他的眼睛,也是惊疑多于恐惧,他更猜不透楚留香为何要救他。


楚留香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不会逼你说任何事的,因为我知道你宁死也不会说,现在我只想和你们做个交易。”


黑衣刺客目光闪缩着四面望了一眼,这时胡铁花他们已停下手来,另四个黑衣刺客虽仍在流动,身形也已渐缓。


几个人的眼睛都在瞪着楚留香,终于有一人问道:“什么交易?”


楚留香道:“只要你们敢走,这次就放你们走,并没有任何条件。”


黑衣刺客们全都怔住。


这交易实在太合算,他们反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楚留香悠然道:“各位只怕要以为天下绝没有这种便宜的,是吗?其实你们这次来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是吗?”


他拍了拍黑衣刺客的肩头,微笑道:“我既已答应了你们,你们就只管放心走吧!”


这黑衣刺客忖了半晌,纵身一掠,自铁链中飞起。


楚留香又道:“一个人只要活着,以后总还有机会,死人就永远没法子办事了。”


他似乎在喃喃自语,但听了这句话,黑衣刺客们才忽然下定决心,飞掠而去。


胡铁花立刻跳了起来,道:“老臭虫,你难道想做和尚了么?但和尚也不会像你这样乱发慈悲的,居然平白就将这些凶手放走!”


楚留香叹道:“这些人并不能算是凶手,只能算傀儡。”


胡铁花皱眉道:“傀儡?”


楚留香道:“不错,傀儡。他们每个人身上都系着根绳子,绳头就在那只手上,你就算将他们全杀死了也没有用,那只手很快就会再找十三个傀儡来杀人的,而且这次你杀了他十三个,下次他说不定就会找二十六个。”


胡铁花摸了摸鼻子,道:“但……但你就这样将他们放了,总不是生意经。”


楚留香笑道:“你这就不懂了,做生意讲究的就是放长线,钓大鱼。”


胡铁花眼睛一亮,道:“我明白了,你放他们走,就是为了要他们带你去找那只手,可是,你的线又在哪里?”


楚留香笑道:“你的鼻子比我灵,难道还没有嗅出来么?”


胡铁花闭起眼睛长长吸了口气,只觉微风中传来一阵阵淡淡的郁金香的幽香。


这正是楚香帅独有的香气。


胡铁花失笑道:“原来你这老臭虫方才伸手在人家肩上一拍,就已将臭气染到他身上去了。”


楚留香道:“不错,你现在只要做一次逐臭之夫,就可以追到那条大鱼。”


他话刚说完,只听铁链“叮”的一响,青衣尼和那怪人已飞一般掠了出去。楚留香非但没有拦阻,目中反而露出欣慰之色,沉声道:“你和黄老先生、戴老前辈留在这里照顾,我……”


胡铁花大叫道:“不行,这次说什么我都非去不可!”


一句话未说完,他的人已远在数丈外。


楚留香只得向黄鲁直和戴独行抱了抱拳,又指了指菩提庵的门,道:“这里的事,就偏劳两位前辈多费神了,还有蓉儿,她若来了……”


戴独行笑道:“你只管放心去吧,苏姑娘来时,我也会告诉她的。”


等楚留香走后,他才叹了口气,苦笑着向黄鲁直道:“如此看来,还是我们两个老头子轻松自在。”


黄鲁直也叹了口气,道:“不错,一个男人身上若背了个包袱,已是件苦事,何况他身上的包袱竟有三个之多呢!”


戴独行却又笑了,道:“在我们老头子看来,这固然是件苦差事,但在那些小伙子的眼中看来,也许羡慕还来不及哩!”


楚留香没有多久就追上了胡铁花,只见胡铁花远远跟着青衣尼和那怪人,看来似乎有些心神不定。


他见到楚留香赶来了,忽然道:“看来我们以后应该养条狗才是。”


楚留香道:“为什么?”


胡铁花道:“现在我们若是有条狗,就一定不会追错方向了。”


楚留香望着前面两个人道:“他们也绝不会追错方向的。”


胡铁花道:“不见得吧,现在我已嗅不到你那臭气了,他们……”


楚留香道:“这怪你的鼻子不灵。”


胡铁花道:“我的鼻子虽比不上狗,但比你总强些。”


楚留香笑道:“依我看来,你的鼻子和狗鼻子也差不多了。”


胡铁花瞪着眼道:“我的鼻子若真是狗鼻子,那么我已嗅不到了,他们怎么能嗅得到?”


楚留香道:“我的眼睛和耳朵是不是特别灵?”


胡铁花道:“哼!”


楚留香道:“你可知道那是为了什么?”


胡铁花道:“也许因为你是属兔子的。”


楚留香道:“你用不着眼红,那只是因为我的鼻子太不管用,所以老天爷特别给我的补偿。”


胡铁花眼睛一亮,道:“你的意思是说,就因为他们的眼睛和耳朵都不行,所以鼻子特别灵?”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总算明白了,倒真不容易。”


胡铁花眼睛一转,笑道:“就因为我脑筋迟钝,所以老天也给了我特别的补偿。”


楚留香道:“哦!什么补偿?我倒真还没有看出来。”


胡铁花大笑道:“你若看得出,那就糟了。”


楚留香大笑道:“你少得意,依我看,你那件事也不见得……”


他语声骤然顿住,脸色也骤然变了。


前面的密林中,忽然传出了一声惨呼。


呼声凄厉,仔细一听,竟是五个人发出来的,而且并非同时发出,只不过五人发出惨呼时虽有先后,相差却极微,是以听来宛如一声,而且十分短促,显然他们惨声刚发出,便已气绝。


青衣尼和那怪人已抢入密林。


只见五个黑衣刺客已横尸就地,喉咙间的鲜血仍在向外涌,一个又瘦又长的黑衣人,正俯望着他们咽喉间的血花,目中带着很满意、很激赏的神色,就像是一个画家正在欣赏自己刚完成的杰作。


他穿着件长可及地的黑袍,脸上戴着个紫檀木雕成的面具,只露出一双几乎完全是死灰色的眼睛。


◆《铁血传奇之画眉鸟》第三十五回知己知彼◆


面具显然是高手雕成的,五官栩栩如生,嘴角仿佛还带着一丝笑容,几乎连一根根眉毛都数得出,但颜色却是红中露紫,紫里发青,再加上那双死灰色的眼睛,看来更是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他手里提着柄狭长的剑,剑尖还在滴着鲜血。


那五个黑衣刺客剑法都不弱,而且轻功也很高,但竟在一刹那之间,就全部遭了这人的毒手。


这人手段之辣、剑法之快,实是骇人听闻。


青衣尼目中露出愤怒之色,和那怪人左右包抄过去。


黑袍客似乎全未觉察,连眼皮都未抬起。


青衣尼和那怪人闪电般抄向他身后,铁链已绕住了他前胸,两人身形只要一错,他身子就要断成两截。.


谁知就在他们身形交错的刹那之间,黑袍客掌中的剑忽然毒蛇般反手自腋下刺出,“哧”的刺人了黄幔。


长剑拔出时,鲜血也随着箭一般射了出来。


黑袍客根本没有回头看一眼,似乎早已算准了这一剑绝不会落空。


这一剑其实并没有什么神奇之处,但他出手实在太快,时间实在算得太准,出手的部位更大出对方意外。


看来这简直不是剑在刺人,而像是自己往剑尖上送过去一般,最妙的是,这柄剑刺出时若有丝毫偏差,若是慢了半步,固然不可能得手,这柄剑刺出时若是快了半步,也是万万无法得手的。


他算准了对方两人身形交错时,才是他们防守最疏忽的一刹那,只因他们眼见自己即将得手,欢喜之心一生,警戒之心就弱了。


何况他们两人联手,中间又有铁链相连,可说浑如一体,这一剑无论向谁刺出,另一人都可出手援救。


只有在两人身体交错的这刹那间,青衣尼被挡在那怪人身后,黑袍客一剑刺出,她根本看不到。


这正是他们防守上的惟一弱点,但要看出这弱点来,却谈何容易,何况这一刻正如白驹过隙,眨眼即过,要把握这一刹那出手,更是难上加难了。


只见黄幔一阵颤动,里面的人已倒下。


青衣尼身子冲出,骤然回头,冷漠的面容如遭雷殛,眼鼻五官都已收缩到一处,发了狂似的扑到那堆黄幔上,竟似已忘了那柄杀人的剑距离她已不及一尺。


黑袍客转身望着她,目中露出一丝轻蔑之色,冷冷道:“你感情如此脆弱,根本就不配练武的,我索性成全了你吧!”


青衣尼根本听不到,长剑已缓缓刺下。


突听一人大喝道:“住手!”


黑袍客居然真停住了手,却未回头,只是淡淡道:“楚香帅?”


楚留香也未扑上来,只因他知道黑袍客掌中的剑随时可刺下,他身法再快,扑过去也来不及了。


他身形在一丈外就停下,目光灼灼,瞪着那只拿着剑的手,沉声答道:“在下正是楚留香。”


黑袍客发出了一声干涩的笑,道:“很好,我早就知道你我两人终有一日会见面的。”


楚留香道:“阁下就是那只手?”


黑袍客似乎怔了怔,道:“手?”


但他瞬即恍然,阴森森笑道:“不错,我就是那只手,世上大多数人的生杀之权,就操在我手上。”


楚留香以眼色拦住了胡铁花,不让他轻举妄动。


胡铁花却还是忍不住喝道:“但现在你的生杀之权,却操在我们手上。”


黑袍客道:“哦?”


他冷漠的目光中,充满了轻蔑之意。


胡铁花怒道:“你不信我们能杀你?”


黑袍客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一遍,冷冷道:“就只你们两位么?”


胡铁花大怒道:“你还嫌少不成?”


黑袍客道:“两位是想单打独斗?还是想一起动手?”


胡铁花瞧了瞧楚留香一眼,厉声道:“对付你这种恶徒,根本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


黑袍客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可惜可惜……”


胡铁花瞪眼道:“可惜?”


黑袍客道:“若是换了平时,两位先斋戒三日,将精神体力都培养到最佳状态,再选两样顺手的兵刃来和我交手,也许还能接上我五百招,但今天……”


胡铁花忍不住喝道:“今天又怎样?”


黑袍客道:“今日两位双目失神,脚下虚浮,显然已将力气消耗了大半,而且也睡眠不足,腹内更空虚,十成武功,最多也不过只剩四成了。”


他摇了摇头,叹息着道:“两位在这种情况下和我动手,实在是不智之举。”


胡铁花瞪着他,忽然大笑起来,道:“你想吓我们?你以为我们很害怕?”


黑袍客道:“两位虽不怕,我却有些失望。”


胡铁花道:“失望?”


黑袍客目光凝注着掌中的剑尖,缓缓道:“十年前,我远游关外,曾经遇着个无名剑客,在长白山巅的天池之边和我大战了两日两夜……”


他死灰色的眼睛里已露出一种炽热的火焰,接着道:“那一战实在痛快淋漓,令我终生难忘,只可惜那一战之后,我就再也遇不着那般称心如意的对手了。”


胡铁花冷笑道:“如此说来,你难道已是天下无敌了么?”


黑袍客也不理他,接着又道:“剑士而无对手,其心情之寂寞苦闷,两位只怕很难想像,这十年以来,我时时刻刻都寻一对手而不可得……”


他目光忽然凝注到楚留香面上,道:“直到我听人说起你。”


楚留香笑了笑,道:“阁下莫非有心以我为对手么?”


黑袍客道:“我听到有关你的传说已很久了,本还以为那只不过是江湖中人的夸张,但今日我见到你,才知道果然是天生下来就该学武的。”


楚留香道:“过奖。”


黑袍客道:“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发现你的智慧与冷静,俱非他人可比,能和你这样的人大战一场,倒也是一大快事,只可惜现在……”


楚留香微笑道:“现在又如何?”


黑袍客道:“以你此刻的情况,若是单独和我动手,也许还能接上我两百招,但是加上他,我百招之内就可要你的命。”


胡铁花跳了起来,大吼道:“我一个人也能要你的命!”


黑袍客冷冷道:“你的武功,在江湖中也可算得上是一流身手,可是今日你两人的精神、体力俱已将崩溃,两人联手,非但不能收互助之效,反而会令彼此分心,不见其利,反见其弊……”


胡铁花大笑道:“无论你怎么说,今天我们也是要两个打你一个的,就算你说破舌头,也休想我上你的当。”


黑袍客又叹息了一声,道:“千金易得,良将难求,楚留香呀楚留香,我这样杀了你,实在是糟蹋了你,可惜可惜!”


楚留香笑道:“既是如此,阁下难道不能不杀我么?”


黑袍客道:“若让你这种人活在世上,我也是寝食难安……”


他目中忽然射出一股杀机,冷冷道:“但今日你们如能接得住我一百五十招,我就不杀你。”


一阵风吹过,他掌中剑尖已挑起。


杀机本来只在他眼睛里,但他剑式一起,天地间立刻充满了杀气。


“如能接得住我一百五十招,我就不杀你。”


听了这句话,胡铁花几乎忍不住要大笑起来。


他从来也未想到世上有这么狂妄的人。


但现在,他笑不出来。


也不知为了什么,他也在不知不觉中被这种杀气所震慑,只觉掌心中竟不由自主的沁出了冷汗。


帅一帆的剑气凌厉,却也未令他如此心惊,只因帅一帆的剑气是死的,只能慑人之心,不能伤人之身,而这黑袍客却已将本身的杀机与剑气合而为一。


这杀气竟似活的。


他的剑虽未动,但这股杀气却已在流窜着,无孔不入。


胡铁花只觉这股杀气已窜入了他的眼睛,窜入了他的耳朵,窜入了他的鼻孔,窜入了他的衣袖……


他整个人仿佛已裸的被这股杀气包围,不必出手,已落了下风,何况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出手。


黑袍客的剑尖下垂,既非攻势,也非守势,全身上下,可说无一处不是空门大露,破绽百出。


就因为如此,是以胡铁花更不知该如何出手,只因他根本无法揣测这黑袍客掌中剑下一步的变化。


突听楚留香长长叹了口气,道:“可惜可惜……”


黑袍客冷冷的看着他。


楚留香笑道:“阁下也令我失望得很。”


黑袍客终于忍不住问道:“失望?”


楚留香道:“我本以为阁下剑法如何高明,现在一看,阁下的身法实在是破绽百出,荒唐可笑……”


黑袍客冷冷道:“既是如此,你为何还不出手?”


楚留香道:“在下实在有些不忍出手。”


黑袍客冷笑道:“你只怕是因为我这一招破绽太多了,反而不知该如何下手吧!”


他冷冷接着道:“若是你单独和我动手,还可凭个人的轻功来试探我的剑路,但此刻你却要顾忌你的同伴,因为你若一招失手,我的剑就已刺穿他的咽喉。”


楚留香又何尝不知这道理?只不过他发现胡铁花神色有些失常,所以要想法子使他镇定些。


他知道说话常常能使一个人镇定下来。


黑袍客目光如电,冷笑着又道:“你的心意,我也知道,若换了平日,他也不至如此,但此刻他心力交瘁,精神都脆弱不堪,所以才被我的剑气乘虚而入,此刻他体内虽无伤损,但精神已被我的剑气所摧,已和死人无差了。”


只见胡铁花眼睛发直,满头冷汗,掌中的刀似乎已变得重逾千斤,他纵然用尽全力,却连刀尖也举不起来。


身经百战的胡铁花怎么会变成如此模样?


楚留香骤然觉得他所面对的不是一个人、一柄剑,而是一团混沌的、奇特的、妖异的杀气!


这团杀气是一个奇人和一柄魔剑混合凝结成的,人和剑已凝为一体,几乎已无坚不摧,无懈可击。


这人已成了剑中之魔,剑已成了人的魂魄。


楚留香暗中叹了口气,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情况来面对这剑中之魔,非但不智,而且不幸。


一个人在饥饿、疲倦时,不支,精神更脆弱,内贼已将生,外贼自然更容易乘虚而入。


和水母那一战几乎将他的真力损耗殆尽,此刻他实在已无力击破这团杀气。


黑袍客死灰的眼睛里,忽然射出了一股青光,正如火焰已烧成白热。楚留香纵然是钢铁,也难免要被融化。


他只望那青衣尼能骤然奋起,那么两人前后夹击,也许还有胜望,怎奈青衣尼也已完全崩溃了,伏在那尸身上,仿佛连站都无法站起。


突然间,剑尖挑起,划了个圆弧。


黑袍客冷冷道:“想不到你们比我想像中的还要不济,看来我举手间已可将你置之于死地。”


楚留香凝注着他掌中的剑尖,正准备飞身而起,但黑袍客长剑突然化为一片光幕,断绝了他所有去路。


剑尖破风,尖锐如哨。


楚留香就算能破了这一剑,怎奈此刻已是力不从心。


就在这时,却听一人大喝道:“住手!”


喝声响起,呼啸的剑风,突然寂绝,那妖蛇般的长剑也骤然顿住,剑尖遥指着楚留香的眉心。


黑袍客冷冷道:“我只不过是想看看谁要我住手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你应该知道我这一剑随时都可取你的性命。”


楚留香并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望着他身后,只听他身后一人道:“你看不到我的,因为你只要一动,我就要你的命。”


这声音虽然娇脆柔美,但却也带着种凌厉的杀气,令人不得不相信她的话,也不敢不相信。


黑袍客瞪着楚留香,只见楚留香脸色既是惊奇,又是欢喜,微笑道:“你最好相信她的话,我可以保证她绝不是说笑的。”


黑袍客冷笑道:“我若不信呢?”


楚留香悠然道:“你若看到她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就不会不信了。”


黑袍客目光顿时已变成死灰,一字字道:“无论她手里拿着的是什么,我还是随时都可要你的命。”


楚留香道:“你为何不先看看她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要知黑袍客此刻全身劲气全都凝聚在剑上,只要一回头,剑气便松懈,楚留香就有了生机。


谁知黑袍客竟也看透了他的心意,冷冷道:“你想要我回头,只怕还不大容易。”


楚留香道:“你不敢回头?”


黑袍客道:“此刻你全身都已在我剑气笼罩之下,已如瓮中之鳖,网中之鱼,我若不回头,你就永无生机,纵然她掌中二十七枚暴雨梨花钉全都打在我身上,我这一剑还是可以置你于死地。”


楚留香道:“原来你已猜出她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了。”


黑袍客冷笑道:“她手里若无暴雨梨花钉,又怎敢如此大言要挟于我?”


楚留香忽然笑了笑道:“但她手上若是空的,只不过是吓吓你的,你这当上得岂非冤枉?”


黑袍客脸色变了变,道:“她手上是否空的,我不必回头看也可知道。”


楚留香道:“哦?你背后也有眼睛?”


黑袍客厉声道:“我这一剑刺出,就可试出她手上是否空的了。”


楚留香笑道:“她手上若是真有暴雨梨花钉,你这一剑刺出,岂非就糟了?二十七枚暴雨梨花钉自你背后击出,你能躲得开吗?”


黑袍客冷冷道:“能和楚香帅同归于尽,倒也并不是什么太蚀本的生意。”


楚留香笑了笑,道:“很好,你出手吧!只怕你这剑未必能杀得死我,那时你可就蚀了大本了。”


黑袍客脸色又变了变,道:“我若不想出手呢?”


楚留香笑道:“你不出手,她只怕也不会出手的,你若想走,只管请便,并没有人拉住你。”


黑袍客目光闪动,道:“我怎知她……”


楚留香截口道:“只要你走,我保证她绝不向你出手。”


黑袍客道:“你用什么保证?我凭什么要信任你?”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若不信任我,就只有出手,你若不想出手,就只有信任我,这其间难道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黑袍客目光灼灼,瞪了他半晌,忽然大笑道:“我若连楚香帅都不信任,这世上哪里还有我可以信任的人……好,今日就此别过,来日后会有期。”


楚留香道:“下次你我再见时,你最好想法子在背后装上对眼睛。”


黑袍客道:“只望阁下也好生保重身体,养精蓄锐,在这三个月里,切莫有什么病痛;否则就太令我失望了。”


他嘴里说着话,人已大步走了出来,竟始终没有回头去看一眼,只见他黑衫随风飘动,眨眼间就走得瞧不见了。


他刚走,本来站在他身后的苏蓉蓉立刻就倒了下去,她脸上已看不到一丝血色,冷汗早已湿透重衣。


她的手是空的,哪有什么暴雨梨花钉?


楚留香赶过去扶住了她,柔声道:“你来得正好,实在太好了。”


苏蓉蓉嘴唇还在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楚留香笑道:“其实你用不着害怕的。”


苏蓉蓉勉强笑道:“我别的都不怕,就怕他回头。”


楚留香道:“但只要你来了,手上是否有暴雨梨花钉都完全一样。”


苏蓉蓉道:“为什么?”


楚留香笑道:“他方才并不是在吹牛,就算你手上有暴雨梨花钉,只要他敢出手,还是可以杀我,我那时的确已在他剑气笼罩之下,但我也算准他绝不敢出手,也不敢回头的,因为这种人一定将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绝不敢以自己的性命作赌注。”


苏蓉蓉道:“可是,他为什么不敢回头呢?”


楚留香笑道:“他不敢回头,就是怕发现自己上当,他这种人若发现自己上了别人的当,只怕就要气得发疯。”


苏蓉蓉道:“他先回头看看再动手也不迟呀!”


楚留香道:“他只要一回头,就无法动手了。”


苏蓉蓉道:“为什么?”


楚留香道:“你手上若有暴雨梨花钉,他一回头,你就可乘机制他于死。”


苏蓉蓉道:“可是我……”


楚留香道:“你手上若是空的,他一回头,就会发现自己上了大当,再想将剑气凝聚,就难如登天了。”


◆《铁血传奇之画眉鸟》第三十六回百战百胜◆


苏蓉蓉又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楚留香道:“他知道我已是强弩之末,自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才能以气势压倒我。但他若发现自己上了当后,这股气就弱了,我的气势就可以压倒他,那时胜负之数就难以预卜,这种人怎肯打没有把握的仗?是以我算准他宁可一走了之,也不愿回头的。”


他微笑着接道:“高手相争,正如两军交锋,气势万不可衰,战国时鲁大将曹刿说得好:“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就因为他明白这道理,所以能以寡击众,战无不胜。”


苏蓉蓉嫣然一笑,道:“就因为楚香帅你也明白这道理,所以每次都能以弱击强,逢凶化吉。”


楚留香笑道:“过奖过奖,但若非你及时赶来,我还是没咒可念的。”


苏蓉蓉道:“但你实在也真能沉得住气,看到你方才那么轻松愉快的样子,连我几乎都要以为我手上真有暴雨梨花钉了。”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看我很轻松愉快,其实我心里又何尝不紧张得要命,以我今天的体力精神和他交手,实在连一分把握都没有。”


苏蓉蓉凝注着他,双眼中又露出一丝忧郁之色,道:“你平时和他交手,又能有几分把握?”


楚留香默然半晌,微微一笑,道:“我和石观音交手,也没有什么把握,但我还是战胜了她。”


直到这时,青衣尼才缓缓自那黄幔覆着的尸身上站了起来,楚留香一直都在留意着她,只不过他知道一个女人在真正悲痛时,绝不会愿意有人来打扰,是以才一直没有对她说话,好让她安安静静的哭个够。女人在痛哭时若有人去劝阻,那么她就永远也哭不完了。


青衣尼已止住了哭泣,苍白的脸看来已有些浮肿,她转身面对着楚留香,忽然嘎声道:“我想求你一件事。”语音生硬缓慢,似乎很不习惯说话。


苏蓉蓉与楚留香吓了一跳,不知一向聋哑的青衣尼怎地忽然能讲话了,莫非她也像李观鱼一样,因情绪极端激动,而致真气畅通了听讲的障碍?


楚留香赶忙大声应道:“请吩咐。”


青衣尼看了苏蓉蓉一眼,道:“我知道你们一定都很奇怪,猜不出‘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一直躲着不愿见人?”


楚留香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谁也无权干扰。”


青衣尼缓缓点了点头,道:“现在我只求你,永远莫要探究这秘密,永远莫要揭开这黄幔,永远莫要让任何人看到他。”


楚留香想也不想,立刻道:“在下可以保证,我的朋友中绝没有一个是喜欢窥人的人。”


青衣尼长长吐出口气,仰视着苍穹,痴痴的出了半晌神,缓缓道:“你是个君子,我可以信任你,我死了之后,希望你立刻将我们两人火化,然后再把我们的骨灰撒入那条流向神水宫的溪水中。”


她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微笑,接着道:“这样,我们活着虽不能重回神水宫,死后总能回去了。”她冷酷、浮肿、充满了痛苦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微笑,这笑容看来实在又奇特、又诡秘、又可怕。


楚留香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动容道:“大师你难道想……”


青衣尼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黯然道:“我与你素昧平生,初次相见就将这种事交托于你,只因我相信你是位诚实的君子,今生我虽然无法报答你了,但我必定会在冥冥中保佑你的安康。”


这种话在别人说来,也许只是空谈,但自她口中说出来,却自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令人觉得自己仿佛正在和一个幽灵做着交易。


楚留香不再说话。


因为他知道她的决心是谁也无法更改的了。


青衣尼双手合什,躬身一礼,口宣佛号,缓缓转身。


楚留香并没有看到她有任何动作,她的人已倒下。


倒在那黄幔覆盖的尸身上。


楚留香长长叹息,躬身行礼。


苏蓉蓉却已热泪盈眶,揉着眼睛道:“看来这位大师也是个多情人。”


突听胡铁花长长叹了口气,失声道:“咦!你几时来的?他呢?”


他说的“你”自然是苏蓉蓉,“他”就是那黑袍客。


苏蓉蓉愕然道:“你没有瞧见?”


胡铁花茫然道:“我……我……”


他头上又冒出冷汗,嗄声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怎地忽然做了梦?”


楚留香缓缓道:“就因为你在做梦,所以我一直不敢惊动你,现在你的梦既已醒了,就将梦中的事忘了吧!”


要知胡铁花方才心神被慑,几乎已只是一具空的躯壳,剩下的也就不多了,若被惊动,真气一岔,便难免走火入魔。


他若不将这件事忘记,以后与人动手,便难免失去自信,使武的人若是失去自信,剩下的就不多了。胡铁花又何尝不明白这道理,满头冷汗又不禁涔涔而落。


楚留香凝注着他,过了半晌,才柔声道:“现在你已忘了么?”


胡铁花又沉默了很久,忽然仰天一笑,道:“我忘了。”


以枯枝和木叶将尸身掩盖,楚留香燃起了火。


所有秘密,立刻就要随着火光消失了。


胡铁花望着那始终被黄幔掩盖着的尸身,忍不住喃喃道:“这人究竟是谁呢?是这位青衣尼的师妹?还是她的情人?只因他容貌被毁,所以才躲着不敢见人?”


苏蓉蓉想说句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方才黄幔被风吹起一角,她仿佛看到了这人的手。


看来那竟不像是只人的手,而像是只野兽的爪子,上面仿佛长着很长的指甲,还带着些黑毛。


难道青衣尼如此眷恋的只不过是只通灵的野兽?


“情”与“孽”之间,有时相隔本就只不过一线而已。


但苏蓉蓉非但不敢说,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何况,人的手上,有时也会长出黑毛来的。


火,开始燃烧。


这秘密已在火中消逝了,永远消逝了。


苏蓉蓉心里却永远留下个谜。


一点红和曲无容又走了,没有人能留得住他们,因为他们在孤独中生,在孤独中长。


只有孤独的生活,才是他们喜爱的。


惟一令楚留香欣慰的是,这两个孤独的人已结合在一起。


戴独行坚持要送他们一程,因为戴独行这一生也是孤独的,只有他才能了解孤独的人往往也会有一颗火热的心。


黄鲁直呢?他则决心要在那条溪水中找到雄娘子的尸体,他们的友情患难不移,生死不易。


楚留香将青衣尼的骨灰交给了他,因为他也是个可以信托的人,无论谁交到黄鲁直这样的朋友,都是件很幸运的事。


宋甜儿一直嘟着嘴,埋怨着,只因她晕睡了一场,错过了许多“热闹”,一直觉得很不开心。


苏蓉蓉就安慰她:“你虽然错过了许多事,但有些事看不到反而好。”


李红袖却在向楚留香叙说此行的经过:“半途中柳无眉的毒忽又发作,无法成行,所以李玉函就留下来陪她,他们在一个樵夫的茅舍中养病。”


楚留香自然知道柳无眉并不是“病”,而是“怕”,她知道自己的秘密已将被揭穿,哪里还敢来见楚留香?


李红袖动容道:“你是说,柳无眉根本没有中毒,她将你诱到神水宫来,只是为了要替石观音复仇?”


楚留香道:“正是如此。”


李红袖道:“这么样说来,她也绝不敢再留在那樵夫家里了,我们何必再空跑一趟?”


楚留香叹道:“受骗的并不止我们,还有李玉函,我好歹也要找到他。”


他们很快就到了那里,只见丛林旁的山脚下有两间小小的木屋,一个年纪虽不小,筋骨却很壮的樵夫正精赤着上身,在屋外的野地上劈柴,他虽然不懂武功,但每一斧劈下,都带着种很柔美的韵律,一根根巨大的木柴应斧而裂。


楚留香望着他灵巧的运用斧头,想起了“养由基和卖油翁”的故事,心里不禁又有许多感慨。


“武功虽然练到天下第一,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当今天下使斧的第一名家又能比这樵夫强胜多少?”


李红袖走过去,含笑道:“借问大哥,我们那两位朋友还在这里么?”


樵夫面上毫无表情,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是点了点头,一斧劈下,又一根木柴应斧而裂。


李红袖道过多谢,和楚留香使了个眼色,两人掠到门口,就见到了李玉函。


陈设简陋的木屋中,有张白木方桌,李玉函正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酒。他脸色苍白,看来有些睡眠不足,但却一杯接着一杯,不停的喝着。屋里的光线很暗,虽然是白天,却仿佛静寂般萧索。


他们走进去,李玉函只不过抬起头瞧了他们一眼,立刻又自顾自的喝起酒来,像是已忽然变成了个陌生人。


楚留香在他对面坐下,过了很久,才问道:“嫂夫人呢?”


李玉函似乎过了很久才听懂他这句话,忽然二笑,悄声道:“她睡着了,你们莫要吵醒她。”


楚留香这才发现里面的屋角中有张床,床上果然睡着个人,只不过全身都被棉被盖着,根本瞧不见面目。


胡铁花一走进来,就忍不住拿起酒瓶。


谁知李玉函却一把抢了过去,道:“酒不多了,我自己要喝,你若要喝,为何不自己去买?”


胡铁花怔住了,几乎无法相信这人就是昔日那慷慨好友的李玉函,但李玉函却仍旁若无人,自顾自斟自饮,别人无论将他当做哪种人,他似乎全都已不放在心上。


过了半晌,楚留香才缓缓道:“抱歉得很,我们并没有为嫂夫人将解药拿回来。”。


李玉函道:“哦?”


楚留香沉声道:“因为嫂夫人根本就没有中毒,水母阴姬亲自告诉我的。”


他以为李玉函听了这话必定要大吃一惊,谁知李玉函脸上连一点表情也没有,过了半晌,忽又一笑,道:“她没有病?那实在太好了,太好了……”


楚留香忽然发现他笑得甚是奇特,说是在笑,倒不如说是在哭,一时间他也猜不透李玉函究竟是何心意,也不知是该严词相诘,翻脸动手,还是将这件事轻轻带过,就此不提了。


楚留香素来心胸宽大,受人恩惠,固然点水必报,但却从来不愿记仇,何况他心事已了,又无伤损,石观音一门更已由此中断,他又何苦再苦苦追逼一个弱女子?心思转动间,人已站了起来,笑着道:“在下任务已了,就此告辞吧!此后……”


他话还未说完,宋甜儿已大声道:“唔得,我点么也要问个清楚,祷究竟系唔系……”


她嘴里说着话,人已冲过去,掀起了床上的被,说到这里,她语声忽然顿住,望着床上的人,竟吓呆了。


柳无眉的确睡在床上,但面如金纸,双目紧闭,脸上的肉已全都消失无影,只剩下皮包骨头。


这绝色的丽人,竟已变得有如骷髅,而且生气全无,却有两三只蚂蚁在她耳鼻中爬进爬出。


宋甜儿“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苏蓉蓉等人也不禁转过头去,不忍再看,胡铁花失色道:“她……她已死了。”


李玉函却摇了摇头,悄声笑道:“她没有死,只不过睡得很熟而已,你们千万莫要吵醒她。”


胡铁花纵然鲁莽,也知道此人实在用情太深,是以竟拒绝相信他的爱妻已死,只因他根本不能承受这巨大的伤痛。


望着他脸上的笑容,胡铁花热泪也不禁将要夺眶而出……


灯光很暗,因为这本就只是个很简陋的小酒铺。


他们虽然都已很饿了,但经过这件事后,还有谁能吃得下?


李红袖眼睛也有些发红,喃喃道:“我想不到她竟会自杀,我实在想不到……”


苏蓉蓉叹道:“也许她并不是自杀,而是真的中毒无救了。”


李红袖道:“但我相信水母阴姬也绝不会说谎的,因为她也抱定了必死之心,又何必再骗人呢?”


苏蓉蓉黯然道:“这也许是因为柳无眉一直以为自己中了毒,所以身心一直受着折磨,疑心本就可以杀得死人的。”


李红袖长长叹了口气,道:“无论怎么说,柳无眉并没有骗我们……”


宋甜儿道:“你们想,李玉函是不是真的会一直在那里等着她醒来呢?他……他未免太可怜了。”说着说着,她目中又流下泪来。


苏蓉蓉道:“无论多么深的伤痛,日子久了,也会渐渐淡忘的,否则这世上只怕有一半人要活不下去了。”她说的不错,无论多么深的悲哀和痛苦,日久也会淡忘的。“遗忘”,本就是人类所以能生存的本能之一。


胡铁花忽然用力一拍楚留香的肩头,道:“你的心事已了,又胜了天下第一的神水宫主,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为何总是闷闷不乐的坐在那里,连酒都不喝?”


楚留香苦笑着,没有说话。


胡铁花道:“我知道你是觉得错怪了柳无眉,所以心里很难受,可是,这也不能怪你,无论如何,她总不是因你而死的。”


楚留香长长叹了口气,道:“无论如何,我们此行都算相当顺利的,惟一遗憾只是黑大姐,我实未想到她的脾气竟那么拗,还是不辞而别了。”


楚留香再长长叹了口气,举杯一饮而尽。


胡铁花展颜笑道:“无论如何,不开心的事总算都已过去,现在我们总应该想些开心的事,做些开心的事了吧,我……”他语声忽然顿住,眼睛也发了直。


一个青衣少女托着个大木盘,盈盈走了过来,她长得虽然不丑,但也绝不能算太美,只不过脸上却始终带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砰”的,将木盘上的酒壶重重搁在胡铁花面前,一扭头就走了回去,连眼角都没有瞟胡铁花一眼。楚留香见到胡铁花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禁笑了起来,道:“你是不是又想在这里住下来了?”


胡铁花摸着鼻子,又呆了很久,忽然发现那青衣少女的一双大眼睛正在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胡铁花仰面大笑道:“愚我一次,其错在人,若是能同样骗我两次,就是我自己的错了,你想我怎么会再上这种当?”


《画眉鸟》完


续集


◆《鬼恋侠情》第一回 借尸还魂◆


这不是鬼故事,却比世上任何鬼故事都离奇可怖。


九月二十八,立冬。


这天在“掷杯山庄”发生的事,楚留香若非亲眼见到,只怕永远也无法相信。


“掷杯山庄”在松江府城外,距离名闻天下的秀野桥还不到三里,每年冬至前后,楚留香几乎都要到这里来住几天,因为他也和季鹰先生张翰一样,秋风一起,就有了鱼鲈之思,因为天下惟有松扛秀野桥下所产的鲈才是四鳃的,而江湖中人谁都知道,“掷杯山庄”的主人左二爷除了掌法冠绝江南外,亲手烹调的鲈鱼脍更是妙绝天下。


江湖中人也都知道,普天之下能令左二爷亲自下厨房,洗手做鱼羹的,总共也不过只有两个人而已。


楚留香恰巧就是这两人其中之一。


但这次楚留香到“掷杯山庄”来,并没有尝到左二爷妙手亲调的鲈鱼脍,却遇到了一件平生从未遇到过的,最荒唐、最离奇、也最可怖的事。


他从来也不信世上竟真会有这种事发生。


左二爷和楚留香一样,是最懂得享受生命的人,他不求封侯,但求常乐,所以自号“轻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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