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作者:古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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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武侠·玄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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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7-08-31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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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36486字

他们见到楚留香,显然也吃了一惊。


胡铁花失声道:“老臭虫,你怎么跑出来的?”


楚留香也失声道:“你们怎么跑出来的?”


两人几乎在同时问出了同样一句话,都忍不住笑了。无论如何,他们能再相见,总是欢喜多于惊异。


胡铁花笑着道:“还是你先说吧,你遇着的事一定比我们精彩,我们的故事实在有点泄气。”


楚留香笑道:“还是你先说吧,我这故事说来话长。”


胡铁花瞧了戴独行和黄鲁直一眼,苦笑道:“说来真丢人,我们三个人竟全不是水母的对手,若不是蓉儿的姑妈,我们只怕已见不着你了。”


楚留香动容道:“她放了你们?”


胡铁花叹道:“不错,她和一个叫‘九妹’的一起来盘问我们,我们自然什么也不肯说,但那叫‘九妹’的小丫头倒真凶得很,居然要用苦刑来糟蹋我们,幸好蓉儿姑妈说我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应该以礼相待,谁知那小丫头翻了脸,硬说蓉儿的姑妈一定早已和我们串通了。”


他恨恨的接着道:“那小丫头人凶嘴也凶,还说了许多很难听的话,蓉儿的姑妈忍无可忍,忽然间出手点了她的穴道。”


楚留香耸然道:“她……她怎能如此冒险?”


◆《铁血传奇之画眉鸟》第三十二回出宫维艰◆


胡铁花道:“她这么样做,连我们都吃了一惊,因为‘神水宫’门规之严,江湖中人人都知道的,她这么做无异己承认和我们串通,欺师通敌,那罪名可不轻,但她出手后反而镇定下来,只是叫我们快来找你,她说你也许也落入了水母的掌握中,也许……也许已遭了毒手。”


楚留香着急道:“她自己呢?”


胡铁花道:“她……她似已下了决心,已将生命置之度外,只不过告诉我们,那菩提庵中的聋哑尼姑本是她的大师姐,因为犯了门规,才落到如此地步的,她希望我们有机会时好好照顾她。”


楚留香跺脚道:“如此说来,她显然也怕和她的大师姐落入同样悲惨的遭遇,所以准备一死了之……”


胡铁花黯然道:“看来只怕是如此,我们走的时候,她就将那石牢自里面封闭,将她自己关在那石牢里,我们发现不妙,再求她开门时,就已无论怎么样都叫不开门了,她根本已拒绝回答我们的话。”


楚留香插嘴道:“想不到‘水母阴姬’和她的徒弟竟是同样的骄傲,甚至不愿让别人见到她们死,难道她们要永远活在别人心里?”


胡铁花并未完全听懂这句话中的意思,因为他实未想到“水母阴姬”的死法也是完全一样的。


他只是惨然道:“无论如何,我们总是永远感激她的。”


楚留香唏嘘良久,才问道:“你们是怎会来的?是不是蓉儿终于还是将入宫的途径告诉了你们?”


胡铁花苦笑道:“你走了之后,我们就求她说出来,她本来不肯,但过了一天后,她也开始为你担心起来。”


楚留香急着问道:“她自己有没有跟你一起来?”


胡铁花道:“她怕跟我们一起来有所不便。”


楚留香更着急,道:“那么她的人呢?”


胡铁花道:“她说,她要赶到那菩提庵去和甜儿她们会合,然后再看看是否能到这里来,我正想劝她莫要着急,她反而先来安慰我了。”


他笑了笑,接着道:“她对你甚有信心,说你无论遇着什么危险,都一定会有法子脱身的。”


戴独行苦笑着道:“看来她只不过有点为我们担心,再三劝我们莫要出手,可是我们一到这里,就将她的话全都忘了。”


黄鲁直这时也走了过来,讷讷道:“敝友是谁,香帅现在想必早已知道了,他早年所做所为,虽令人无法同情,但近年来他已改过自新。”


楚留香叹道:“他的事我都已知道,也很同情他,只可惜他……”


黄鲁直面色惨变,道:“他……他莫非已遭了毒手?”


楚留香长叹不语。


黄鲁直嗄声道:“论起他昔年之行事,也的确死有余辜,可是……可是……在下仍想知道,究竟是谁杀了他的?”


楚留香插嘴道:“杀他的人也已被人杀了,而且是神水宫主为他报的仇,如今他们一家三口,想必已在天上团圆,前辈又何必再为他伤心?”


黄鲁直黯然垂首,喃喃道:“不错,以他的罪孽,落得这样的下场,老天也不能算是亏待他了!”


话虽如此,他目中还是难免热泪盈眶。


胡铁花伸手拍了拍楚留香的肩膀,道:“你呢?你是怎么从水母掌握中逃出来的?难道你又……”


他神秘的一笑,住口不语。


楚留香瞪了他一眼,道:“我既已逃出来,也用不着你担心了,倒是蓉儿她们,到现在为什么还没来呢?难道又出了什么事?”


他忽然转身望着那神水宫的弟子,含笑道:“姑娘的芳名能告诉我吗?”


这少女本已听得眼睛发直,走也不敢走,此刻又吃了一惊,吃吃道:“我叫南苹。”


楚留香柔声道:“我们想到外面的菩提庵去找人,不知南苹姑娘你能带路吗?”


南苹望了望那道已关得紧紧的石门,道:“师父并没有要我带你们去,我自己也不敢作主。”


楚留香笑道:“姑娘只管放心,你带我们去,她绝不会怪你的。”


南苹咬牙闭唇,似已不知该如何是好。


楚留香轻轻拉住了她的手,道:“我们走吧!”


南苹的脸也红了,想挣脱他的手,却垂下了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居然痴痴的跟他走了出去。


胡铁花叹了口气,摇着头道:“无论多凶的女孩子,一见到这老臭虫,好像就变得一点法子也没有了,我真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


戴独行也笑了,道:“老弟,如此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明白?”


胡铁花道:“难道他对女孩子真有什么魔力,我怎地连一点也看不出?”


戴独行笑道:“你若也看得出,那就糟了。”


瀑布泻入湖中,湖水又自地下流出,瀑布不竭,湖水不溢,生生不息,永无断绝,这正是大自然的玄妙。


楚留香他们沿着一道地下的水流往前走,只觉地势渐高,尽头处又有十余石级,石级上就是出口。


南苹道:“这上面就是菩提庵,也是本宫的门户之一,若有人想要入宫,这是最方便的法子,因为大师姐看来虽凶,其实心肠却很软,别人若是对她苦苦哀求,她很少会狠得下心来拒绝的。”


走过这一段路后,她似乎已和楚留香变得很熟了,非但再也不害怕,一只纤手也始终让楚留香拉着,没有挣脱。


但楚留香却在暗暗着急,她们的大师姐既然心很软,那么李红袖她们为什么直到此刻还未来呢?


只听胡铁花道:“听说从这里入宫的人,都是被装在箱子里送进来的,是吗?”


南苹道:“不错,因为大师姐不能离开菩提庵,所以只有将人放在竹箱里,让箱子浮在水面上顺流而下。”


胡铁花望了楚留香一眼,道:“看来柳无眉这次倒没有说谎。”


楚留香只有苦笑。


他已发现柳无眉实在是很懂得说谎的人,因为只有这种人才懂得若在谎话中加几成真话,就最容易令人相信。


南苹道:“这出口就在大师姐所坐的蒲团下,我们平时很少到这里来,因为自从大师姐获罪之后,师父就不准姐妹们和她来往。”


胡铁花忍不住问道:“她究竟犯了什么罪?”


南苹道:“这……我不大清楚了。”


她显然不愿再说起这件事,匆匆走上石阶,将壁上的铁环轻轻敲了敲,只听叮当之声,宛如龙吟,四面石壁都起了回应。


南苹道:“因为大师姐终日坐在蒲团上,极少走动,所以只要铁环一敲,她立刻就会知道。”


胡铁花不说话了,他心里也难免有些紧张,希望这秘道的门户快些出现,好去瞧瞧宋甜儿她们究竟出了什么事?


谁知过了半晌,地道上仍是毫无动静。


南苹皱眉道:“奇怪,大师姐现在难道凑巧不在上面么?”


楚留香心里虽急,反而安慰着她道:“也许她偶然出去走动走动,这也是人之常情。”


南苹道:“她绝不会离开菩提庵,上面的地方并不大,她无论在哪里,只要环声一响,她本来都应该听得到的,除非上面也出了事。”


楚留香自然比她更着急,因为他……


柳无眉既然知道只要她们一入神水宫,就立刻会揭破她的谎话,自然要千方百计的阻挠她们。


李红袖虽然博闻强记,但却并没有什么心机,宋甜儿更是天真烂漫,全不懂世道人心的奸诈。


何况她们两人又全都对柳无眉生出了同情之心,所以柳无眉如要害她们,实在是易如反掌。


只听胡铁花道:“上面不开门,我们难道就没法子进去吗?”


南苹道:“没法子,这条地道的出口只有在上面才能开启,因为师父怕我们偷偷溜出去玩……”


胡铁花忽然一拍巴掌,失笑道:“我忘了一件事,想不到连你也忘了。”


南苹怔了怔,道:“我忘了什么事?”


胡铁花道:“你大师姐又聋又哑,只有坐在蒲团上,才能感觉到你在下面敲击铁环,若是走到别的地方了,哪里还能听得到声音?”


南苹嫣然道:“她能听得到的。”


胡铁花道:“为什么?难道她既不聋,也不哑,只是故意装出来的?”


谁知南苹还是摇着头道:“她的确又聋又哑,一点也不假。”


这次胡铁花也怔住了,道:“既然真的又聋又哑,又怎能听得到声音呢?”


南苹笑了笑,道:“这原因你见到她之后,也许就明白了。”


胡铁花怔了半晌,恍然道:“我现在已明白了。”


南苹道:“哦?”


胡铁花道:“有人只要看别人嘴唇的动作,就能猜出他在说什么话,你师姐想必也有这种本领。”


南苹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她不但又聋又哑,而且……而且眼睛也不行了。”


胡铁花又怔住了,吃惊道:“她难道还是个瞎子?”


南苹道:“嗯!”


胡铁花急得直揉鼻子,苦笑着喃喃道:“一个人又聋又哑又瞎,却能听得别人向她苦苦哀求,而且还能听到敲门的声音,老臭虫,你一向很聪明,这次只怕也被弄糊涂了吧?”


只听敲环之声又响了起来。


这次南苹敲的声音更大。


但过了半晌,上面仍然毫无回应。


楚留香忍不住也走了上去,将耳朵贴住上面的石壁。


胡铁花急着问道:“你听见了什么声音?”


楚留香皱着眉,道:“听不大清楚,好像什么声音都没有。”


胡铁花跺脚道:“你鼻子不灵,耳朵难道也不灵了么?”


戴独行忽然自腰边的麻布袋里取出了个铁碗,道:“用铁碗扣在石壁上,就会听得清楚些。”


那时胡铁花自然不会明白声波的原理,诧声道:“真的?”


戴独行笑道:“江湖中人人都知道丐帮子弟偷鸡摸狗的本事冠绝天下,你难道还未听说过?”


楚留香含笑接过了铁碗,扣在石壁上,再将耳朵贴住铁碗,他眼睛渐渐亮了,双眉却皱得更紧。


胡铁花道:“有声音了么?”


楚留香道:“嗯!”


胡铁花道:“什么声音?”


楚留香道:“好像有人在说话。”


胡铁花摸着鼻子,失笑道:“哑巴难道也能说话吗?”


南苹想笑,却没有笑出来,皱眉道:“这绝不是我大师姐说话的声音,她不会说话。”


胡铁花道:“也许是甜儿她们还在求她。”


楚留香沉吟着道:“不是……这是男人的声音,但嗓子很粗,又不像李玉函。”


南苹吃惊道:“男人?男人在说话?”


胡铁花失笑道:“男人也是一种人,有时也和女人一样地会说话的,姑娘又何必如此吃惊?”


南苹道:“但多年以来,从来也没有人敢到菩提庵去打扰的,江湖中根本就没有几个人知道菩提庵这地方。”


胡铁花道:“连神水宫现在都有男人进来了,何况菩提庵?”


南苹脸色又变了变,道:“可是到神水宫来的人一定都有很迫切的理由,所以才不惜冒险,菩提庵却只不过是个荒凉的寺庙,既没有丝毫吸引人的地方,大师姐也绝不会和任何人结怨,他们到那里去的目的何在?”


胡铁花道:“这也许是因为他们想从那里秘密潜入神水宫来。”


南苹道:“依我看,他们也许是为了你们的朋友才来的。”


胡铁花皱了皱眉,也将耳朵凑到铁碗上,一面问道:“你听不听得到他们在说什么?”


楚留香苦笑道:“听不到,他们现在已经不说话了。”


沉默,有时固然比任何语言都值得珍惜,静寂,有时也比任何声音都可怕。菩提庵中此刻正是死一般的静寂,连一点声音也没有,上面的人难道在一瞬间全死光了么?否则为何会忽然沉寂下来?


楚留香掌心已不觉沁出了冷汗。


每个人都在紧张地等着,过了很久之后,胡铁花忍不住问道:“还没有声音?”


楚留香叹道:“没有。”


南苹道:“也许……也许大师姐已将来的人全击退了。”


胡铁花道:“那她为什么还不开门呢?”


南苹怔了怔,鼻尖也沁出了冷汗。


胡铁花着急道:“我看红袖和甜儿一定出了事,否则她们绝不会这么久都不开腔的,尤其是甜儿,要她闭着嘴实在不容易。”


戴独行咳了两声,道:“也许她们还没有到这里来。”


楚留香忽然道:“我们现在退出去,由外面赶到菩提庵要走多久?”


南苹道:“那要绕个大圈子。”


胡铁花道:“多大的圈子?”


南苹道:“很大,轻功最好的人,至少也要走三四个时辰。”


胡铁花跺脚道:“这可怎么办呢?简直快把人急疯了,老臭虫,你怎地也想不出法子来?”


楚留香沉吟着,忽又问道:“你大师姐若是答应将人送入神水宫,是不是会先给她们喝一杯有迷药的茶,免得被她们看到入宫的途径。”


南苹道:“不错。”


楚留香道:“甜儿她们也知道这回事,所以她们明知茶里有迷药,也会高高兴兴的喝下去。”


胡铁花道:“不错,她们既然知道一喝下这杯茶就到了神水宫,自然非喝不可。”


楚留香道:“她们喝下去后,就被迷倒,自然就不能说话了,所以我们才听不到她们说话的声音。”


胡铁花拍手道:“有道理。”


楚留香道:“但这位大师姐还没有将她们送下来,菩提庵中就来了外敌,这些人也许真是为了甜儿她们来的,就要大师姐将她们交出来。”


南苹抢着道:“大师姐绝不肯的,她们到了菩提庵,就是大师姐的客人,大师姐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她们交给别人。”


楚留香道:“所以那些人就要和你大师姐谈判,不到谈判决裂时,他们也不愿向神水宫的门下出手的。”


胡铁花道:“这也有道理,可是他们现在为什么不谈了?”


楚留香道:“这也许是因为他们给了大师姐一个限期,要她考虑考虑,然后再答复。”


胡铁花道:“既是如此,她此刻必已身居险境。”


楚留香道:“不错,来的人若非她的敌手,也就用不着谈判了。”


胡铁花着急道:“那么她为什么还不赶快打开这道门,让我们进去?”


楚留香叹道:“她身在强敌环伺之中,又怎敢将神水宫的入口显露出来呢?”


南苹望着他,目光中充满了赞赏之意。她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一个女人若用眼睛来赞美男人,那实在比说任何话都要令人喜欢。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这只不过是我的猜测而已,实在的情况是否如此,谁也不敢断定。”


南苹柔声道:“但我却可断定你猜的一定不错,因为除此之外,根本就不可能有别的情况发生。”


胡铁花叹道:“但我却希望他猜错了,否则甜儿她们既昏迷不醒,你大师姐又不敢开门,我们更无法及时赶去……这种情况可真的糟透了。”


大家想到她们处境之危险,也都不禁忧形于色。但除了在这里干着急之外,谁也想不出别的法子。


◆《铁血传奇之画眉鸟》第三十三回宝剑无罪◆


南苹忽又一笑,道:“其实各位也用不着太担心,大师姐本是我们本门姐妹中武功最高的一人,她如今虽已残废,武功并未失去,一定能将那些人击退的。”


胡铁花摇着头道:“她若有把握能将那些人击退,一定也早就动手了,又怎会等到现在呢?”


南苹道:“可是……可是我师父常说,大师姐的武功已绝不在当今武林最负盛名的十大高手之下,那些人的武功难道还能比她更高么?”


胡铁花苦笑道:“敢和楚留香作对的人,自然一定有两下子。”


戴独行道:“香帅能想得出那些人是谁么?”


楚留香苦笑道:“我纵能猜得出那些人是谁,于事又有何补?”


其实他已猜出那些人八成是柳无眉勾引来的,她这么做不但可以截断楚留香的道路,而且还可以将甜儿她们擒为人质,用来要挟楚留香,即使事后能侥幸逃出,也无法再泄露她的秘密。


楚留香已认定了这必定又是柳无眉的连环毒计。


他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我现在只希望你们的大师姐已看出自己的武功绝非对方的敌手。”


南苹皱眉道:“为什么?”


楚留香道:“只因她若被逼得无法可施时,也许就会不顾一切,将这道门打开了。”


戴独行拊掌道:“不错,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南苹道:“若是换了别人,到了绝境时,也许会这么做的,但我大师姐宁死也不会。”


戴独行皱眉道:“为什么?”


南苹叹道:“因为我大师姐就因为无心泄露了本宫的出入道路,所以才受到重责,她这次又怎敢再重蹈覆辙?”


这似乎已是最后一个希望,此刻希望又告断绝,大家都不禁为之失色。


胡铁花却眼睛一亮,忽然冲上去,用手敲击着石壁上的铁环,四壁都起了回声,震得人耳朵都麻了。


南苹失声道:“你这是干什么?”


胡铁花笑道:“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戴独行拍手道:“不错,那些人听到地下有声音传出,就必定已能猜到神水宫的入口是在什么地方了,他们若已知道神水宫的入口在何处,那位大师姐也就没有什么隐瞒可言了,她若已没有顾忌,也许就会将这道门打开。”


胡铁花笑道:“我是个笨人,只能想得出这种笨法子。”


楚留香也已喜动颜色,道:“到了聪明人都无法可施之时,笨人想出来的法子一定最有用。”


“有用”两个字刚说完,已有一线天光照了下来。


庵堂的光线也不亮,日色被浓阴所掩,仿佛自古以来就照不到这里,使得这古老的佛堂,平添了几分凄凉之意。


黄幔低垂,也看不出神龛里供的是什么佛像,案上铺着和神幔同样陈旧的黄缎,低垂到地。


一个瘦削苍老的青衣尼,垂眉敛目,盘膝坐在神案前的蒲团上,虽然是坐着,犹可看出她的身材很高大。


她枯黄的脸上已瘦得没有一丝肉了,露出了高耸的颧骨,使得她看来更憔悴苍老,也更严肃冷酷。


在她面前左右两侧,还有几具蒲团,左面蒲团也盘膝坐着两个很美丽的少女,头垂在胸前,似已沉睡。


这两人正是李红袖和宋甜儿。


右面蒲团上,坐着一男一女,但却不是李玉函夫妇,男的面色苍白,似乎戴着个面具,但青衣上血迹斑斑,又似受了重伤。他紧咬牙关,紧闭着眼睛,似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几乎连坐都坐不稳了。


那女的面上蒙着一方丝巾,只露出一双很动人的眼睛,只不过目光中也充满了惊惧和悲愤之色。


佛堂中本来激荡着一阵阵震耳的金铁交击声,声音显然是来自地下,到了这时,才忽然停顿。


这时那青衣尼座下的蒲团已在缓缓移动,蒲团中露出了个洞穴,然后,就有两个人狡兔般窜了出来。


这两人不问可知,自然就是胡铁花和楚留香。


蒙面的女子瞧见了他们,目中蓦然现出了惊喜之色,但青衣尼那双灰白的眸子里,却射出了比刀还锐利的光芒。


她长袖一展,但见乌光闪动,带着一股强劲绝伦的风声,呼啸着向楚留香他们两人卷了过去。


单只这一股劲气强风已令人难以抵御,何况劲风中还带着“神水宫”见血封喉的独门暗器。


胡铁花只觉寒风扑面,骤然间竟被逼得透不过气来。


他大惊之下,身子一缩,凌空倒翻了出去,“砰”的,撞散了窗户,飞出窗外,只觉鞋子上微微一震,以他应变之速,竟还是难免被暗器击中,幸好他入关后还未换过鞋子,穿的仍是姬冰雁为他准备的牛皮靴,那暗器的力道虽强劲,也穿不透这种老牛皮。


否则他就算不死,这条腿也算废了。


胡铁花身子还在空中,已被惊出一身冷汗。


窗外的古树浓阴,木叶甚密,他正想先掠到树上再说,谁知就在这时,忽听“哧”的一响。


寒光闪动间,已有一柄剑毒蛇般自木叶浓阴间刺了出来,来势之快,出手之毒,竟不在青衣尼的暗器之下。


这一剑来得更大出他意外,他一口真气已用尽,身子还在空中,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躲不开这一剑了。


他嘴里刚冒出口苦水,准备拼着挨一剑了,突见黑呼呼一团黑影自窗子飞出,迎着剑光飞了过去。


只听又是“哧”的一声,剑光已穿透了这团黑影,竟是只蒲团,但胡铁花并没有看到这是什么。


他脚尖一沾地,已又窜入了窗户。


只见楚留香仍站在那里,仿佛根本没有动过,方才的劲风和暗器,也不知他是怎么躲过去的。


再看南苹也已跃了上来,正拉着那青衣女尼的手在说话,显然正在为楚留香他们求情,为他们解释。


胡铁花抹了抹汗,道:“老臭虫,看来我又欠你一次情。”


楚留香笑了笑,道:“这次救你命的倒不是我。”


胡铁花讶然道:“是谁?”


他嘴说着话,头已转过去,这才发现方才坐在地上的蒙面女子已站了起来,座下的蒲团已不见了。


胡铁花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姑娘救了我的命,我却去谢别人,实在不好意思得很,但姑娘也莫要见怪,我这人虽笨,倒也知道好歹,以后姑娘无论要我做什么,要我水里去我就水里去,要我火里去我就火里去。”


蒙面女子目光闪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这时南苹已站了起来,大声道:“我大师姐想要问问你们的来历,和本宫可有什么渊源……”


她是背对着那青衣尼姑,此刻忽然向楚留香眨了眨眼睛,才接着道:“我知道你们和本宫有很深的渊源,否则师父她老人家就不会叫你们来这里了,所以你们还是向大师姐说明的好。”


其实她用不着眨眼睛,楚留香也明白她的意思——她虽然将他们带来这里,心里还是害怕得很。


楚留香自然也不会要她来承担这责任,沉吟着道:“此中详情,一时间也不能详说,等姑娘见到令师时,自然会明白的,此刻还是先应付这里的事要紧。”


胡铁花抢着道:“不错,我只想知道鬼鬼祟祟躲在外面暗算人的那些小子究竟是谁?我好歹也要给他们个教训。”


青衣尼目光虽在闪动着,但面上却木无表情。


她的眼睛几乎全是灰色的,就仿佛死水中的寒冰,而她的脸就像一湖死水,冷酷中又带着出奇的宁静。


胡铁花忍不住又要去摸鼻子,苦笑着道:“你……大师真的不能说话?”


青衣尼点了点头。


胡铁花道:“但大师却能听得到我们说话?”


青衣尼竟摇了摇头。


胡铁花怔了怔,道:“你明明听得见,为何偏偏要说听不见呢?”


南苹道:“我大师姐真的听不见。”


胡铁花道:“若是听不见,她怎会点头摇头?”


南苹瞧了那青衣尼一眼,欲言又止。


胡铁花苦笑道:“求求你们快说出来吧,莫要再打哑谜了,我简直已快被急得发疯。”


看来楚留香猜的并不错,李玉函夫妇既然不在这里,外面的人想必是他们找来对付李红袖和宋甜儿的。


但这些人究竟是谁呢?看那一剑来势之狠毒辛辣,他们的剑法之高,并不比黄鲁直差多少。


柳无眉又从哪里找来这许多高手?


还有,这蒙着面的一男一女是谁呢?为什么要如此神秘?


胡铁花心里实是疑团重重,却偏偏遇上一个哑吧,再加上李红袖和宋甜儿又昏迷不醒。


无论谁遇着这种事,不急得发疯才怪。


就在这时,突听窗外一人厉声道:“此事和各位全无关系,方才那一剑也只不过是聊以示警而已,毫无伤人之意,只要各位将本门的叛徒交出来,我们立刻就走,秋毫无犯;但各位若是定要来淌这浑水,只怕就难免要玉石俱焚了。”


听他们的口气,竟似并非来找李红袖和宋甜儿的。


胡铁花皱眉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谁是你们的叛徒?”


窗外还未答话,那身负重伤的蒙面客忽然跳了起来,挣扎着向外冲出。胡铁花刚怔了怔,只听“叮”的一响,那青衣尼和蒙面女子已双双挡住了蒙面客的去路。蒙面女子颤声道:“我们既已到了这里,一切事就该听凭大师作主,你此刻若是冲了出去,岂非辜负了她老人家的一番好意?”


青衣尼目光灼灼,瞪着那蒙面客,缓缓点着头。那蒙面女子每说一句话,青衣尼的脚下就有一阵轻铃般的声音响起。


胡铁花忽然发现她脚下竟系着一条极细的铁链,而铁链的另一端,却被掩盖在黄幔低垂的神案下。


蒙面女子说一句话,这条铁链就动一动,铁链在青石板上震动着,就发出一阵阵轻微的“叮当”声响。


胡铁花这才明白聋子是怎么会听见别人说话的了,他实在忍不住想过去瞧瞧究竟是什么人躲在那神案底下?为何也如此神秘?但他还没有走过去,楚留香已用眼色阻止了他。


只听窗外那人冷笑道:“大丈夫做事敢做敢当,堂堂男子汉却逃到这里来求妇人女子的庇护,算得了什么英雄好汉?简直连我们的人都被你丢光了。”


那蒙面客身子颤抖,忽然一闪身,自青衣女尼和蒙面女子之间窜了过去,他身法之快,竟超出胡铁花意料之外。


那青衣女尼这次也没有拦住他,只见他身披的宽袍随风扬起,左面的一只衣袖,竟仿佛是空荡荡的。


眼见他已将冲出门,外面风吹木叶,沙沙作响,显见他只要一脚跨出这菩提庵门槛,就不知有多少道剑光要向他击下。


但就在这时,又有人影一闪,挡了他的去路。


这人后发先至,身法竟比他还要快得多,不问可知,自然就是轻功天下第一的楚留香了。


蒙面客厉声道:“此事与你无关,闪开!”


楚留香微笑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怎会和我无关呢?”


蒙面客身子一震,嗄声道:“你……你是谁?我不认得你。”


楚留香叹道:“就算你不认得我,我还是认得你。”


蒙面客忽然反手一掌,切向楚留香的咽喉。


但楚留香既不招架,也不闪避,蒙面客这一掌果然到了半途就硬生生顿住,楚留香凝注着他。


他长长叹息了一声,黯然道:“红兄,我知道你心高气傲,素来不肯求人,但到了现在你若还要隐瞒,就未免将我看得不够朋友了吧?”


蒙面客霍然转过身,肩头颤动,显见得心里实在激动已极,那蒙面女子走过去拉住他的手,目中已流下泪来。


胡铁花目定口呆,怔了半晌,讷讷道:“红兄,曲姑娘……唉!我真该死,竟没有认出是你们。”


那蒙面女子正是曲无容,凄然道:“我不能好好照顾他,反而要来求……求人,我实在觉得无颜再见你们之面了,可是……可是……”


胡铁花跳了起来,大声道:“这也是我该死,红兄若非被我这瞎了眼的混蛋误伤成残废,现在又怎会受人欺负!何况,曲姑娘你今天又救了我一命,我……我……”


他忽然冲了出去,狂吼道:“谁要来找一点红的麻烦,就先来找我胡铁花吧!”


吼声中,已有两道青光自木叶丛中闪电击下。


这时黄鲁直和戴独行才自地道下跃出,两人一左一右,也向窗外掠了出去,只听戴独行笑骂道:“好猴儿崽子,真下毒手呀!”


又听得黄鲁直沉声道:“这些人剑法辛辣狠毒,自成一家,你们小心了。”


一点红反手甩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他苍白而憔悴的脸,但他的眼睛却仍是那么冷酷倔强,跺脚道:“这是我的事,你们何必插手?”


楚留香道:“小胡对你是自觉于心有愧,你若不让他出去打上一架,他只怕真的要急疯了。”


一点红咬了咬牙,道:“但这件事却是无论谁也管不了的。”


楚留香道:“为什么?”


一点红神情显得更焦躁,哽声道:“你也用不着多问,你若真是我的朋友,就带着他们快走。”


楚留香叹道:“以你我的交情,你还有什么事不能对我说的吗?”


一点红只是挥手道:“快走!快走!你若再不走,莫怪我跟你翻脸。”


曲无容黯然道:“他实在有难言的苦衷……”


楚留香打断了她的话,忽然问道:“你看见外面那棵树了吗?”


曲无容怔了怔,虽然不明白他为何要问这句话,还是点了点头,道:“看见了。”


楚留香道:“一棵树从地上长出来,也和人一样,是为了要成长、结实、传宗接代,但现在它却被这些人的剑光砍得乱七八糟,这是不是很可惜?”


曲无容怔了怔,望着窗外纵横飞舞的剑气,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她还是不明白楚留香的意思。


楚留香已接着道:“无论是人的生命也好,树的生命也好,它若还未成长就被摧毁了,总是件可恨的事,但你能说这是剑的错吗?”


曲无容道:“这……这我也不知道。”


楚留香凝注着她,一字字道:“剑本身并没有错,错的只是那只握剑的手。”


曲无容动容道:“你……你已知道他的事了?”


楚留香叹了口气,自怀中取出了那面铜牌——铜牌上刻有十三柄狭长的剑,围绕着一只手。


一点红骤然失色,厉声道:“这是哪里来的?”


楚留香没有回答他,却长叹道:“这只手,只怕就是世上最神秘、最邪恶、也最有权力的一只手了,因为他不但在暗中掌握着无数人的生死,而且还令人死得糊里糊涂,不明不白,直到死后还不知世上有这只手存在。”


他瞪着一点红,沉声道:“世上只要有一只这样的手存在,至少就有一两人难免生于恐惧,而死于黑暗,若将这只手消灭了,大家的日子都会过得太平得多,是吗?”


一点红用力咬着牙,嘴角的肌肉却还是在不住抽动,哽声道:“你想消灭他?”


楚留香厉声道:“你纵然不想消灭他,他也要消灭你的。”


一点红急促的喘息着,忽然疯狂般大笑起来。


楚留香道:“我知道他一定是很可怕的人,但无论多可怕的人我都见过了。”


一点红骤然顿住了笑声,道:“我知道你对任何人都无所畏惧,可是他……”


他一双眸子忽然变得更黑,看来就像是个无底的深洞,充满了无边的恐惧,无底的痛苦。


楚留香道:“到了现在,你难道还不愿助我一臂之力?”


一点红嘴角抽动着,嗄声道:“你莫忘了,我是他养大的,我的武功也是他传授的,他纵然要杀我,我也不能出卖他。”


楚留香默然半晌,长叹道:“这是你的义气,我绝不勉强你……我只问你,他今天来了没有?”


一点红望着窗外的剑光,沉默了半晌,缓缓道:“他今日若来了,外面只怕早已住手了!”


楚留香道:“为什么?”


一点红道:“因为当今世上,他的剑法已无人能比。”


◆《铁血传奇之画眉鸟》第三十四回铁血传奇◆


楚留香目光闪动,试探着道:“那么,薛衣人呢?”


一点红又沉默了半晌,道:“薛衣人的剑法,在他眼中,只不过是根绣花针而已。”


楚留香道:“绣花针?”


一点红道:“绣花针只能绣花,若用来缝衣衲被,就要断了。”


楚留香道:“此话此讲?”


一点红道:“薛衣人的剑法好看,他的剑法实用。”


楚留香想到一点红剑法之辛辣有效,不禁苦笑道:“不错,好看的剑法未必能伤人,杀人的剑法未必好看。”


一点红道:“正是如此。”


楚留香长长叹了口气,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更想见他一面了。”


一点红似也叹息了一声,喃喃道:“你还是不见的好。”


楚留香笑了笑,改口问道:“今天他们来了几个人?”


曲无容道:“八个。”


她咬了咬嘴唇,道:“本来是十个的,但在济南城外,已被我们除去了一个,还有一个不知为何忽然走了。”


楚留香皱眉道:“他们在济南城已盯上了你们?”


曲无容瞧了一点红一眼,黯然道:“他……他本来还不信那些人会真的对他下毒手,直到他受了重伤……若非他受了重伤,我们也不会逃到这里来了。”


她叹了口气,接着又道:“因为我师父以前对我说过,以后我无论遇着什么危难,都可以到这里来求大师庇护……那时她实在对我不错。”


说着说着,她的眼圈已渐渐红了,似又想起了石观音昔年对她的恩情,而忘却了她的仇恨。


楚留香忽然发现这冷漠倔强的女子,在这一个多月里,已变得温柔得多,也变得更多愁善感。


他知道惟有“爱情”的力量才能令她转变得这么快、这么多,他不禁暗暗替一点红感到高兴。


因为他知道一点红迟早也会被这种力量软化的,这孤独的少年就像一棵生长在危岩上的树,实在太需要感情的滋润了。


他却未发现那青衣尼听了曲无容的话,脸色忽然大变,灰白的眸子里,也燃起一股火焰。


曲无容望着他手里的铜牌,道:“他们十个人之中有个人忽然失踪了,莫非是你……”


楚留香笑了笑,道:“我并没有杀他,但他倒的确是来杀我的。”


曲无容道:“我们这一路上,和他们交手不下七次,据我所知,失踪的那人乃是其中武功最差的一个,他们怎会要他去对付你?”


楚留香道:“因为那时他们并不知道刺杀的对象是楚留香,自然要留下主力来对付你们,派最差的一个去下手。”


他忽又问道:“如此说来,剩下的这八个人,武功难道都比他高?”


曲无容叹道:“我们和他们交手有七次,每次虽然都能死里逃生,但也实在侥幸,有两次连我自己都认为是难逃毒手的了。”


楚留香也瞧了窗外的剑气一眼,皱眉道:“既然如此,小胡他们两人以一敌二,只怕还是……”


突听铁链击地,叮当不绝。


青衣尼满面怒容,瞪着那黄幔垂地的神案,她足踝上缚着的铁链,也在不停的牵动着。


南苹更是满脸惊慌焦急之色,似已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窗外剑光虽强,却还并未将那道纵横开阔的刀风和那片夭矫如龙的棍影完全压倒。


楚留香向南苹招了招手,悄声问道:“你大师姐为什么发脾气?”


南苹瞪了曲无容一眼,道:“这位姑娘方才好像在说我大师姐无力保护这地方的人,我大师姐听了很难受,想要出去和那些人一较高下,可是……”


突见青衣尼跺了跺脚,转身飞掠而出,但刚到门口,她足下的铁链已被绷得笔直,再也无法前进半步。


南苹叹口气,黯然道:“可是她却永远无法走出去。”


只见青衣尼满面怒容,青筋一根根暴起,显然已用了全力。楚留香方才接过她一掌,自然知道这老尼内力之惊人。


但她纵然用尽全力,却仍无法将那细细的一根铁链挣断,南苹望着这已如琴弦般绷紧了的铁链,叹道:“据说这铁链乃是寒铁精英所铸,纵是削铁如泥的宝刀利刃,也难将它砍断,何况人力呢?”


只见铁链越绷越紧,那神案也摇动起来,黄幔中响起了一种极轻细的喘息声,似乎神案下也有个人在用力拉铁链。


楚留香目光闪动,道:“铁链的另一端,不知是缚在什么地方的?”


南苹垂下了头,道:“你既已看出来了,何必还要问我?”


楚留香道:“难道铁链的另一端也缚在一个人的脚上,他却藏在神案下,不肯现身,只是拉动着铁链,和你大师姐来通消息?”


南苹叹道:“否则我大师姐又怎能听到别人的说话呢?”


楚留香道:“但这人是谁呢?为什么不肯让你大师姐出去?为什么永远躲在神案下不肯见人?”


南苹沉默了半晌,轻轻道:“这也是个秘密,连我们都从未见过他……”


忽然间,只听“蓬”的一声震动,那朽腐的神案经不起真气的冲激,竟被震散,木屑纷飞中,一条人影带着凄厉的啸声冲了出去,却用那覆案的黄幔将面目四肢一起裹住,还是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身形面貌。


楚留香掠过去拍了拍一点红,道:“红袖和甜儿都交给你了。”


他根本不让一点红拒绝,人已随着语声冲出。


只见一道剑光如匹练般自木叶丛中飞出,闪电般刺向那刚从神案下冲出去的“怪人”。


他连头带脸都被蒙在黄幔里,根本什么都瞧不见,任何人都以为他是万万躲不过这一剑的。


谁知剑光刺下,他身形忽然一闪,已游鱼般自那黑衣劲装的长剑刺客面前滑了过去。


就在这时,那青衣尼身影也一闪,自黑衣刺客身后掠过,他们两人的铁链就绕在黑衣刺客身上。


只听“嗤”的一声,那黑衣刺客连惨叫之声都没有发出,就已被这铁链生生勒成两段。


鲜血旗花般飞出,铁链又已绷得笔直,青衣尼姑和那身披黄幔的怪人已向另一个黑衣剑客掠过去。


他们这种杀人的方法实在匪夷所思,身法之怪异,出手之辛辣,连楚留香见了都不禁为之耸然动容。


那边正有六七个黑衣刺客在木叶中和胡铁花、黄鲁直、戴独行等三人缠斗。


浓密的枝叶被剑气所摧,雨点般四面纷飞,十几株浓荫如盖的老树,几乎都已剩下了一截光秃秃的树干。


那看来就像是一些被脱光了衣服的老头子,露着苍白、孱弱、生满了皱纹的皮肤,在西风中颤抖着。


黑衣剑客掌中的剑也正和一点红昔日所使用的一样,长而狭窄,而且分量比一般剑都要轻得多。


他们的剑法自然也和一点红同样辛辣而狠毒,绝没有什么花俏的招式,一出手就要人的命。


而且这些人交手的经验都丰富已极,显然看出胡铁花、黄鲁直和戴独行这三人都不是好惹的。


所以他们绝不和胡铁花他们正面作战,第一人长剑刺出后,身形就立刻闪到树后,第二人长剑已自另一个方向刺出。


几人剑光缭绕,招式配合得点滴不漏,正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瞻之在左,忽焉在右。”


到后来胡铁花根本分不清对自己刺来的一剑究竟是谁刺出的了,他们以三敌六,本来以为自己只要对付两人就已足够。


谁知他们每个人都要对付六个,这六人车轮般转动不歇,竟使得胡铁花他们的力量无法集中。


胡铁花显然已动了真火,但他掌中的一柄刀纵有降龙伏虎的威力,却还是伤不了对方一片衣角。


楚留香一眼瞧过,已知道曲无容畏惧的并非没有理由,这些黑衣刺客的确都是久经训练的凶手。


照这样打下去,胡铁花他们非流血不可。


但这时,青衣尼和那身披黄幔的怪人已飞掠过去,两人左右包抄,中间的铁链长达两丈开外,似乎想将胡铁花、戴独行、黄鲁直,和那六个黑衣剑客,一起用铁链柄住,再勒死。


这铁链此刻变成了一种最奇特、最有效的武器。


胡铁花他们一时间显然都不知道如何应付这种武器,他们只有向后退,黑衣刺客中有一人反手一剑,向那铁链剁了下去。


只听“铮”的一声,火星四溅,这黑衣刺客掌中的剑竟被震得脱手飞出,铁链仍纹风不动。


黑衣刺客一惊,再想退,已来不及了。


但见人影一闪,但闻“喀”的一声,鲜血旗花般飞激而起,黑衣刺客的身子已断成了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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