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作者:古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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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武侠·玄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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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7-08-31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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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34658字

她语声中充满了怨毒,楚留香先吃了一惊,瞬间恍然大悟:原来她以为锁在衣柜里的是雄娘子。


她并不知道里面不是雄娘子,她认为除了雄娘子外,世上绝没有第二个人能潜入她寝室中的。


楚留香也不知是否该揭破,一时间只有闭着嘴。


阴姬道:“你总该知道,我是再也不愿见到你了。”


楚留香暗道:“难怪她发觉柜中有人后,却将衣柜反锁起来,原来她是因为不愿再见雄娘子之面。”


阴姬又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南燕走么?”


她恨恨接着道:“因为我也不愿让宫南燕再见到你,她还是个孩子,你为什么要糟蹋她?难道你只是为了要伤害我?难道你害得我还不够?”


楚留香不敢说话,却及时叹了口气。


阴姬道:“你用不着叹气,也用不着再用花言巧语来欺骗我,我是永远再也不会原谅你的了,你也总该知道。”


她厉声接着道:“你既已违背了昔日的誓言,敢再到这里来,我也不必再顾念昔日的情分。”


楚留香一直在回忆着雄娘子说话的声调,此刻忽然道:“你一定要我死在这里?”


他也知道自己学得并不太像,但阴姬和雄娘子已有多年未见,一个人说话的声音也多少会随着年龄改变的。


他只望阴姬分辨不出。


阴姬果然没有听出来,冷笑道:“你难道以为我还会像上次一样,又放你走么?”


楚留香道:“但……但你总该让我再见你最后一面。”


阴姬沉默了很久,才嗄声道:“你为什么还要见我?”


楚留香道:“因为我……”


阴姬又厉声道:“你不要说了,无论你再说什么,我都绝不会相信。”


楚留香道:“你是不是怕见到我之后,就不忍再杀我了?”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经过了再三考虑,绝不敢说错一个字,他知道越是要阴姬见“他”,阴姬就越不会见他。


阴姬果然道:“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再见你。”


楚留香道:“但你至少先该告诉我,静儿究竟是怎么死的?”


阴姬又沉默了很久,黯然道:“她一直都不知道我是她的母亲。”


楚留香道:“你自然不会说的,因为你是个‘圣女’,怎么能生孩子呢?而我为了遵守昔日的誓言,也只好欺骗她,说她的母亲早已死了。”


阴姬道:“就因为我们的态度太暧昧,所以她就认为她的母亲就是被我害死的,一直想复仇。”


楚留香叹道:“可怜的孩子,她难道不明白永远没有机会的么?”


阴姬道:“所以她就找机会,直到那恶僧无花来了,她知道无花是少林的弟子,在江湖中人缘又很好,她想借无花的力量来对付我,所以竟不惜以色相来诱惑无花。”


楚留香这才恍然大悟。


他本来就在奇怪,司徒静只不过是个少女,纵然怀春,也不至于如此***,竟主动向无花投怀送抱。


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司徒静对无花也有目的,两人正是尔虞我诈,都没有存着好心。


阴姬又道:“谁知道无花也想利用她来偷天一神水,得手之后,立刻就将她弃之如屣,她那时肚里已有了身孕,怕我以门规处置,竟含恨自杀了。”


说到这里,她语声也已哽咽,惨然道:“她却不知道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杀她的,直到死的时候,她……她还是不知道我就是她的亲生母亲。”


这段曲折而悲惨的公案,直到现在,才完全水落石出。


楚留香长叹着:“如此说来,你是早就知道此中内情的了。”


阴姬道:“我自然知道。”


楚留香道:“那你为什么还怀疑是别人偷盗了天一神水呢?”


阴姬道:“我根本从来也没有怀疑过别人,只不过,这件事的秘密绝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我一定要找个替罪羔羊。”


楚留香故意问道:“你找的是谁?”


阴姬道:“楚留香。”


楚留香苦笑道:“你总算找对人了。”


阴姬道:“我只有找他,因为只有他才能做得出这些事来,我去找别人,江湖中人又怎会相信呢?”


她语气中居然没有一点抱歉的意思,反似觉得很得意。


楚留香忍不住道:“你为了保全神水宫的名誉,竟不惜牺牲一个无辜者的性命么?”


阴姬厉笑道:“为了保全神水宫的名誉,我不惜做任何事。”


她语声顿了半晌,忽然幽幽叹息了一声,道:“何况,除了你之外,别的男人,在我眼中实不如条狗,莫说死了一个楚留香,就算死一千个,一万个又有何妨?”


楚留香暗中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你并不是为了他失约才要杀他的。”


阴姬道:“不错,他不来固然要死,来了更是非死不可。”


楚留香沉默了很久,缓缓道:“你还记得有个人叫柳无眉吗?”


阴姬道:“我当然记得,她是石观音的弟子。”


她语声忽然激动起来,大声道:“你怎会认得她的?”


楚留香笑了笑,道:“你用不着吃醋,我并不认识她,只不过因为她最近做了件很轰动的事,所以我才知道她的名字。”


阴姬道:“很轰动的事?是什么事?”


楚留香道:“她为了要求你为她解毒,所以害死了楚留香。”


阴姬道:“解她的毒?她中了什么毒?”


楚留香讶然道:“你不知道?”


阴姬道:“我只知道她根本没有中毒。”


楚留香这才真的怔住了。


原来这又是柳无眉做的圈套,要他来自投罗网,原来他毕竟没有猜错,她果然真的是石观音派到中原卧底的奸细。


楚留香气得几乎连血都吐了出来,他本来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上女人的当,谁知到底还是上了一次。


他这次当上得可实在不小。


阴姬忽然又道:“你可知道我要怎么样对付你吗?”


楚留香苦笑道:“我只希望你莫要将这衣柜沉在湖底。”


阴姬叹了口气,道:“你实在是个很聪明的人,只可惜聪明人时常会做出一些很笨的事来。”


楚留香嘴里发苦,嗄声道:“你难道真的不愿让我见你最后一面?”


阴姬又沉默了很久,突然冷笑道:“楚留香,你用不着再玩花样了,你既然知道了我这么多秘密,你想我还会让你再活着么?”


楚留香全身都凉了,胃里直冒酸水,长叹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阴姬冷冷道:“你本来的确已骗过了我,但你却不该说楚留香已被柳无眉害死了,就算柳无眉真害死了楚留香,也绝不敢被别人知道的。楚留香虽不是好人,但朋友却不少,她难道不怕别人找她报仇?”


楚留香叹道:“我实在低估了你,你比我想像中还要精明得多。”


阴姬道:“但我却没有低估你,我知道就凭柳无眉,是万万害不死你的。”


楚留香忽然大笑道:“这也就难怪你不敢放我出去,和我一决生死了。”


◆《铁血传奇之画眉鸟》第三十回水底大战◆


阴姬冷笑道:“你激将也没有用,我要杀你,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可是我又何苦脏了自己的手。”


楚留香道:“但你若不让我出来,有件事你就永远不知道了。”


阴姬果然忍不住问道:“什么事?”


楚留香悠然道:“雄娘子既然并不在衣柜里,那么他在哪里呢?这秘密除了我之外,世上只怕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告诉你。”


他口气听来虽似很悠然,其实暗中却捏着把冷汗。


这也是他最后的一个机会了,他只希望阴姬也和别的女人一样,也有好奇心,一定要逼他说出这秘密。


只要阴姬肯放他出去,他至少还有万一的希望,否则他就要被活活困死在这衣柜里,永远再也见不着天日。


谁知道阴姬非但没有问,连话都不说了。


过了半晌,楚留香只听到机簧响动声,阴姬仿佛在开启一个秘密的门户,接着,就听得她沉声道:“快将这衣柜抬出去,沉在湖底。”


这实在是一个很奇特的命令,“她为什么要将自己放衣服的柜子沉到水中去呢?”但她的弟子心里纵然怀疑,嘴里也不敢问出来。


她们只是恭声道:“是。”


阴姬又道:“无论衣柜里发出什么声音,你们都当没有听到,知道么?”


她的弟子又恭声道:“是。”


楚留香索性什么话都不说了。


因为他知道水母令出必行,他无论说什么都已没有用了,他只恨自己的运气实在太坏。


这世上没有好奇心的女人并不多,有些男人就算找一辈子也未必找得到,此番居然竟被他遇见了一个。


衣柜已被抬了起来。


没有过多久,就有水流入了衣柜。


楚留香整个人又被泡在水里了。


但这次,水并没有像以前那么样带给他一种清凉适意的感觉,因为他已知道这水过不了多久,就将要溶化他的生命,腐烂他的骨肉,那时楚留香这个人就将完完全全消失在水里。


他忍不住暗中叹了口气,道:“水兄水兄,我一向都没有对不起你,你为什么却要对不起我呢?”


直到现在为止,他从不知道绝望是什么滋味。


现在,他总算知道了。


水的压力已经越来越重,楚留香什么都看不到,但也知道石柜已将要被抬至湖心。


但忽然间,水的压力又渐渐减轻了,接着,水又渐渐自石柜中漏了出去,竟又被抬回水母的寝室。


只听水母道:“就放在这里,出去。”


“砰”的一声,石柜又接触到石地,楚留香身子一震,就稳定下来,他第一次发觉脚踏实地原来竟是如此愉快的事。


神水宫弟子离开之后,石柜外就又沉寂了下来,他只能听到水母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显见她的心情已渐渐激动。


楚留香笑了,大声道:“我早就知道你会改变主意的,我若被淹死,你就永远再也不知道雄娘子究竟在哪里了。”


阴姬果然忍不住问道:“他在哪里?”


楚留香悠然道:“他也许已经死了,也许还活着,也许远在天边,也许就近在眼前,你若想我告诉你,只有一个法子。”


阴姬冷笑道:“你难道想我放了你?”


楚留香道:“我虽然不是个生意人,可是也知道做买卖一定要公道,这消息虽然很珍贵,却还是换不了楚留香一条命,我绝不漫天要价,也免得你就地还钱。”


阴姬道:“你既然知道,还想怎样?”


楚留香道:“我只要你放我出来,让我和你作一场公平的决斗。”


阴姬道:“那么你还是必死无疑。”


楚留香大笑道:“你以为我很怕死吗?我只不过觉得这么样死,未免太窝囊而已,我活得快快乐乐,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阴姬很久没有说话。


楚留香道:“但你若真的不敢和我动手,我也绝不勉强你,我若是你,只怕也不肯将楚留香放出来的。”


阴姬还是没有说话,但石柜却已传来“格”的一响。


然后,才听得阴姬冷冷道:“柜已开了,你出来吧,只不过你最好记住,你出来之后,非但死得更快,而且一定死得更惨。”


楚留香长长吐出口气,喃喃道:“谢天谢地,你总算是个女人,还不至于一点好奇心也没有,一个女人若连她的情人的下落都不想知道,那么天下只怕要大乱了。”


阴姬厉声道:“他究竟是死是活?究竟在哪里?”


楚留香道:“你是希望他已死了?还是希望他依旧活着?你……”


他一面说话,一面已推开了石柜的门走了出来。


说到这里时,他忽然怔住了,因为他发觉站在他面前的阴姬,竟已不再是方才他见到的阴姬了。


方才的阴姬还是独步天下的神水宫主,一举一动中都充满了威严和自信,令人不敢不对她尊敬。


但现在的阴姬却已变成一个平凡的女人,一双清澈明锐的眼睛里,已充满了纷乱的情感,威严镇定的面容也变得焦急而激动,平整的衣衫也起了绉’纹,甚至连一双手都开始有些发抖。


楚留香再也想不到一个女人会在片刻之间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不可一世的神水宫主,忽然间就变成了一个平凡的女人。


这改变实在太大,实在令人不可思议,她在这段时间里所忍受的痛苦和折磨,只怕也不是别人所能想像的。


楚留香反而有些不忍,长叹道:“想不到你对他居然真的是一往情深,他若能早些知道,所有的事也许都会变得好些的,只可惜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阴姬紧握起双手,嗄声道:“他……他已永远……”


楚留香叹道:“他若知道世上还有个人在死心塌地的爱着他,也许还不会死,只不过,一个男人若能得到你对他这样的真情,死又何妨。”


阴姬身子颤抖着,忽然冷笑,道:“你是不是想以此来扰乱我的心情,使我无法和你交手?”


楚留香笑了笑,道:“我本来的确有这个打算,怎奈我从来也不忍心欺骗一个伤心的女人。”


阴姬厉喝道:“是不是你杀了他的?”


楚留香道:“究竟是谁杀了他?到现在你还猜不出么?”


阴姬身子一震,似乎连站都站不稳了。


在这一瞬间,她仿佛又苍老了许多,黯然自语道:“傻孩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楚留香一字字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也该知道的。”


阴姬的手颤抖着,她是想找一个可以支持身体的地方,除了“情感”之外,世上还有什么事能给她如此巨大的打击?


她的遭遇实在值得同情,但她的情感却又实在太荒唐,楚留香也不知她究竟是可怜?是可恨?还是可笑?


楚留香叹道:“我本不想扰乱你心神,可是你现在的确不适于和人动手,我也不愿乘人之危。”


阴姬的身子忽然又枪一般挺立了起来,冷冷道:“杀人用不着等到心情好的时候,你只管先出手吧!”


楚留香道:“你现在真的能出手?”


阴姬冷笑道:“你用不着为我担心,还是先为你自己担心吧!只要你能挡得过我十招,也就不枉你学武一世了。”


楚留香笑道:“你口气倒真不小。”


“小”字出口,他已箭一般向阴姬冲了过去。


他知道自己惟一能胜过对方之处,就是个“快”字。


所以他尽量利用这个“快”字,只要他能抢得一刹那间的先机,他就或许还有战胜的希望。


他出手实在快,快如急风,快如闪电。


谁知他刚一出手,阴姬的手掌一挥,就立刻有一股奇异的力量阻住了他的去路,这股力量如浪潮初起,澎湃不绝


楚留香莫说根本无法抢得先机,根本就近不了她的身。


他本以为“水母阴姬”也和石观音一样,是以奇诡的身形和招式见长,所以他认为自己或许还能以应变和急智来制敌机先。


他和石观音那一战,也正是如此。


却不知“水母阴姬”的武功竟和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都不相同,她的武功竟是自“水”中练出来的。


她的力量也正和“水”一样,看来虽柔和平静,其实却是无坚不摧,无物可挡的。滴水已能穿阶,洪水更能使山峰移形,城市毁灭,自古以来,天下就从来没有任何一种东西能抵抗水的力量。


楚留香这才发现世上最可怕的原来就是水。


无情的水。


“水母”的出手更无情,她的身形还未改变,那种澎湃如潮的掌力已将楚留香压得透不过气来。


他连变几种身法,但只要阴姬一挥手,他的攻势马上就被阻遏,他根本无法给阴姬丝毫威胁。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难怪江湖中人人怕你,无论任何人和你动手,的确没有战胜的希望。”


他嘴里说着话,又改变了七八种身法。


虽然明知无论使出任何招式来都是无用的,但他的身形还是要瞬息不停的改变,因为只要他身形一停顿,就立刻要被那股巨大的力量压扁。


只听水母冷冷道:“我已让了你四十七招,你认为够了么?”


楚留香笑道:“够了够了,你还手吧!”


水母道:“你能挡得住我几招?”


楚留香道:“那倒说不定,也许连一招都挡不了,也许可以挡上个七八百招。”


水母冷笑道:“以你的武功,只要能挡得了我七八招,我就让你走。”


楚留香笑道:“你不后悔?”


水母厉叱道:“狂徒,先接我一招再说。”


叱声中,她已迎面一掌向楚留香拍了过去。


她这种掌力最厉害之处,就是令对方非但不能招架,也不能退,正像是已投身洪流之中的人,只有奋力逆流而上,也许还有一丝生机,若是想退下去缓口气,那么就立刻要被洪水卷走,死无葬身之地了。


楚留香精于水性,自然很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水母这一掌拍出,他居然还是再向后退了。


他似已心灰意冷,放弃了抵抗,再也没有在逆流中奋斗求生的勇气,在这种情况下,只有“死”才是解脱。


他身子立刻被水母的掌力震得断线纸鸢般飞了出去。


水母也觉得很意外。


武功到了她这种火候的人,正如高手弈棋,只要对方下一着棋,她已可先算出对方后面七八着的棋路。


楚留香一出手,阴姬已对他武功的深浅了如指掌。


她算准楚留香最少还可抵挡她七招,谁知一招出手,楚留香已被震飞,她早已算准了的后着,竟无法使出来了。这不但令她觉得很意外,甚至令她有些失望,她想不出自己的判断怎会有了错误?


可是她心神虽分,掌力却未竭,若是换了别人,已投入她这种掌力之中,是再也无法脱身的了。


只不过楚留香的轻功之高,也是她未曾想到的。


但听“噗通”一声,楚留香竟已挣脱了她的掌力,落入池水中,身形如游鱼一翻,便已消失不见。


阴姬冷笑一声,一闪身,也跃入水里。


只见楚留香的身法在水中似乎比在空中更快,但阴姬号称“水母”,水性之精妙,自然更非他人能及。


何况,在水中游动时,全身每一处都要配合无间,两只脚的摆动尤其重要,光是穿着鞋子,就势必要影响速度。


若是在鱼尾上加个套子,那么就算鱼也游不快的。


楚留香只觉脚上一双鞋子,仿佛有千钧之重,而且越来越重,但他并没有惊惶失措,因为他早就知道逃不了的。


他根本不想走,只想在水中与阴姬一战。


在陆上,他绝不是阴姬的对手,可是在水中,阴姬的掌力纵然还能发挥,也势必要打个折扣。


世上也只有“水”才能消灭“水”的力量。


平静的湖面上,忽然起了汹涌的浪涛,就仿佛风和日丽的海岸,骤起暴风,风在呼啸,海也在呼啸。


又仿佛在湖底来了两条上古洪荒时的蛟龙,正在海中作生死的搏斗。


神水宫的弟子都吃惊的跑了出来,这一潭澄清的湖水,本是她们心目中的“神湖”,如今怎会变成了“魔湖”?


又见湖水忽然壁立而起,在初升的阳光中看来,就宛如一道碧绿的水晶墙,灿烂生光,不可方物。


刹那间,这水晶墙忽又消失,水面上接着泛起了一连串的涟漪和水泡,又宛如有个多事的妖神,在湖底升起了一炉魔火,将整个湖的水都煮沸,然后再将天地生灵一起投入,供他咀嚼。


这景象壮丽奇幻,却又带着一种不可形容的妖气,令人见了不但目眩神夺,而且毛骨悚然。


神水宫弟子大都是自幼就入宫来的,在这种环境中生长,使她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和凡俗中的人不同,也不该有凡俗中那些凡俗的感情,所以她们从不知道“爱”是何物?也从不知道“恨”是何物?“恐惧”这两个字,她们更觉得是十分可笑的。


可是现在,她们心里却起了一种莫名的震颤,仿佛觉得已有种不可抗拒的灾祸将要降临到她们身上。


有些人甚至觉得她们生存的天地已将毁灭。


宫南燕也奔了出来,目中犹自带着泪光,但见到湖面上惊人的景象后,她的悲哀也瞬即被惊骇所替代。


大家见到她,就一起围了上去,抢着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宫南燕心里虽也和她们同样惊骇,但见她们的惊骇之色,她只有勉强作出镇定之色,反而安慰她们道:“不要紧的,这也许是风……”


“但现在并没有风呀!”


有人哀求着道:“四姐,你去瞧瞧吧,最好是去问问师父。”


宫南燕迟疑着:“三姐呢?”


有人应道:“三姐和九妹都还在逼问那三个人的口供。”


宫南燕咬着嘴唇,终于下了决心,飞身一掠,掠到湖水边,但她还没有跳下去,突有一阵浪涛卷来。


她连站都站不稳了,被浪头打得踉跄后退。


她吃惊的呆了半晌,忽然扭头奔回她自己的小楼,唯有她的居处,是可以从外面直入水宫寝室的。


水宫寝室中的四位少女已吓得嘴唇发白。


在这里,她们虽看不到湖水的奇异变化,但水势撞激着山壁,整个寝室都仿佛变成了一只被困在惊涛骇浪中的小舟,那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响声,更是慑人魂魄,令人觉得天地都已将崩裂。


宫南燕奔了进来,厉声道:“师父呢?”


少女们摇了摇头,颤声道:“不知道。”


宫南燕怒道:“你们一直在这里的,怎会不知道?”


少女道:“她老人家本要我们将这衣柜抬到湖中去,后来忽又叫我们抬回来,然后就叫我们出去,等我们听到这声音再进来,她老人家已不见了。”


宫南燕皱着眉,沉思了半晌,又问道:“这地方可有别人进来么?”


少女道:“没……没有。”


其实她就是被楚留香所制的那三个少女其中之一,她的穴道还是阴姬自己替她解开的。


但到了这种时候,她怎敢再多嘴。


宫南燕跺了跺脚,纵身跃入那小池。


水道中的响声更惊人,只因两壁已起了共鸣。


宫南燕还未游出水道,已瞧见两人正如两条蛟龙般在水中激斗,两人的身形之快,都绝非言语所能形容。


湖阔数十丈,他们两人却似已将整个湖底全都占据,宫南燕第一眼见到他们时,他们还在湖的右边。


但一眨眼之后,他们已到了湖的左边。


就因为他们的身形都太快了,所以身法看来反倒没有什么精妙的变化,湖水的激荡,也并非全因为他们招式变化间所发出的真气,而多半是因为他们身形冲破湖水时的速度,速度越快,力量越大。


他们若在陆上搏斗,声势就不会如此惊人,因为撞击了水,水又撞击着水,一分力量,就变成了十分。


就因为水在不停的动,所以才会将他们的身形推动得更快,在这种情况下动手,不但要利用自己的每一分力量,也要利用水的动力,有时人被水力带动,招式已根本无法由自己控制了。


◆《铁血传奇之画眉鸟》第三十一回死亡之吻◆


这不但是一场空前绝后的恶战,也是一场妙绝人寰的大战,其中变化之奇妙,除了当局者只怕谁也无法体会。


宫南燕已瞧得目定口呆,湖水已呛入她的咽喉,她却似乎完全没有觉察,她实在想不到世上有谁能和“水母阴姬”交手。


她更想不到这人竟似乎并未落在下风。


在旋动的水流中,她根本辨不出楚留香的身形和面貌,但在她心里却已隐约想起了楚留香这个人。


想起了他那迷人的微笑,懒散的神态。“楚留香,这一定是楚留香。”


除了楚留香外,世上还有谁能和“水母”一较身手?


其实楚留香此时已是苦不堪言,若非他那种应变的急智,使他能充分利用了水的动力,他只怕早已葬身在水底。


他只觉得身上负担的压力已越来越大,全身的血管都似已将爆裂,鼻子里也已将呛出血来。


如今他才知道,在水中动手,他也是同样的全无生路。


水母的掌力本就是在水中练成的,别人的掌力在水中发挥不出,但她的掌力却不过打了个折扣而已。


楚留香只觉得四面的水似乎已越来越浓密,浓得就像血一样,他的身形已渐渐被滞住,渐渐不能移动。


他自知已到了死亡的边缘。


谁知“水母阴姬”的身法竟已慢了下去,举手投足间,也渐渐有了种力不从心的现象。


楚留香又惊又喜,他本猜不透水母那么充沛的内力怎会消耗得如此快,但立刻就恍然大悟。


阴姬并非已力竭,而是已气竭了。


楚留香已练成了一种神秘的呼吸方法,他在水中呼吸几乎和陆地上同样自由,但别人却不同。


而且一个人在激烈的搏斗时,更需要充分的“气”,这也是胜负成败的重要关键之一。


阴姬体内的“气”在急遽的消耗着,此刻已快消耗光了,她身体中已起了一种不可抗拒的疲倦之感,似已晕晕欲睡。


楚留香知道只要让她出水去换一次气,自己就必败无疑,因为“气”可以换,“力”却无法换。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换气。


只见阴姬身子忽然一翻,上身后仰,脚背挺直,在一刹那间便已踢出了九脚,这九脚虽然踢不到楚留香,但却踢出了一连串水泡,每个水泡中都带着一股强劲的真气,铁弹般击向楚留香。


楚留香要闪避本不困难,但他只要往后一送,阴姬的身子就会借着这踢水的力量冲出水面。


水泡一连串击出,她的人已如火箭般向上升起。


眼见楚留香已无法将她拦阻,他情急之下,竟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了她的双腿。


阴姬再也想不到楚留香会使出如此冒险,如此无赖的招式,急切间也不知该如何解救,身子已被楚留香拖了下去。


她又惊又怒,一掌拍向楚留香的头顶。


楚留香双手抱住了她的腿,既不能招架,也不敢放开,因为只要他的手一松,阴姬的腿就会踢中他要害。


他只有用头在阴姬的肚子上一顶,阴姬的身子则被顶得向后一倒,这一掌也就拍不下去了。


这种招式用得更荒唐,阴姬只觉全身都已气得发麻。


除了雄娘子外,她平生几曾被男人如此搂抱过?也不知是否因为气已将竭,她全身竟软绵绵的使不出半分气力来。


楚留香自己又何尝不觉得这种招式用得未免有些见不得人,但一个人在挣扎求生时,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


他乘着阴姬身子向后一仰的时候,已窜上去将她的双手连人一起紧紧抱住,又用两条腿盘住了她的腿。


他就像个八爪”鱼似的,将阴姬缠得连动都动不了。


只见阴姬眼睛已渐渐翻白,嘴角已在往外冒气泡,用不了多久,她就难免要窒息而死。


楚留香眼见又将战胜了,这一次胜利虽然并不十分光彩,但胜利毕竟是胜利,无论哪种胜利,至少都比失败好得多。


谁知就在此时,楚留香忽然觉得一股强劲的力量自身子下冲上来,将他们两个人都冲得向上升起来。


原来他们不知不觉间,已到了湖心那石板上站立的水道门口,宫南燕一按枢纽,湖心的喷泉又箭一般向上冲起。


刹那之间,楚留香和阴姬都已被冲上了水面。


楚留香知道只要让阴姬喘一口气,他就再也抱不住她了,所以这时他的手可万万不能放开。


只见眼前一亮,他们已冲出了湖水。


楚留香再也顾不得别的,忽然将头凑了上去,用嘴紧紧盖住了阴姬的嘴,用鼻子紧紧压住了阴姬的鼻子。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阴姬呼吸。


神水宫的弟子本是分散在各处的,有的在树下,有的在湖边,但现在她们已渐渐聚在一起。


这些孤独的少女们,只有在惊惧的时候,才会觉得需要别人,恐惧原来就比快乐更能令人合群。


这只怕也就是人类大多都觉得不快乐的原因。


她们发现湖水已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就又在不知不觉间渐渐散开了,有的人已在暗中庆幸,危险已过去。


谁知就在此时,湖心的水柱忽又冲天而起。


这喷泉水柱本是“水母阴姬”现身时才会出现的,她们再也想不到这次水柱上竟有两个人。


除了水母外,竟还有个男人。


这男人竟和水母紧紧拥抱在一起,密密的接着吻。


神水宫的弟子全都惊讶得呆住了,就算是天崩地裂,山河变色,也绝不能令她们如此吃惊。


对男人深恶痛绝,一向神圣不可侵犯的“水母阴姬”,怎会和男人如此亲密?这男人是谁呢?


她们的眼睛都已发直。


吻,本是甜蜜的。


但在几十双眼睛之下接吻,就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了,何况这一吻中根本就没有丝毫甜蜜之意。


这一吻是死亡之吻。


另有一种残酷的美。


残酷的魅力。


若非身历其境的人,谁也领略不出这其中的痛苦滋味,但亿万人中,又有几人能身历其境?


楚留香本是为了挣扎求生才这么做的,但此刻,也不知怎地,他心里竟起了一种无法描述的异样感觉。


水势在他身子下冲激着,就像是火焰。


阴姬的身子已渐渐软了下去。


她的脸本已胀得通红,此刻又渐渐苍白。


楚留香不敢闭起眼睛,她脸上每一根肌肉的颤动,楚留香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她的心每一次跳动,楚留香也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楚留香本觉得她是个坚强、决断,能自制的女人。


但现在,他和她距离得这么近,他忽然觉得她已变得十分软弱而可怜,和别的女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无论多伟大的女人,在男人怀抱中都会变得渺小的。


这是千古不易的道理,也是件很有趣的事,若非如此,这世界也许就不会由男人来统治了。


楚留香实在不忍让她死在自己的怀抱里。


但他只要一放手,自己就得死。


阴姬憋住的一口气若是突然发散,那力量的强大,就绝不是楚留香所能抵御的,他只怕立刻就要被震得四分五裂。


他们的生与死之间,几乎已没有距离。


阴姬也在瞪着楚留香。


她目中本来充满了愤怒和怨毒之意,但死亡的感觉已渐渐将她征服,她连“恨”都无力再恨了。


她眼睛里已不由自主流露出一种悲哀乞怜之意。楚留香忽然发现一滴晶莹的泪珠,自她眼睛里流了出来。


泪珠浮游在她苍白的面靥上流动着。


死亡,是公平的,在死亡面前,最伟大的人也会变得很平凡。


楚留香的手渐渐松了。


他此刻本来已可以重手去杀死她,或者至少先点住她的穴道,因为阴姬已完全失去了抵抗的力量。


但他并没有这样做,他实在无法伤害一个正在流泪的女子,他这一生中,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


楚留香并不是一个像传说中那么冷漠无情的人,他并不像传说中那么聪明,有时甚至会做出一些愚蠢的事。


但就在这时,托住他们的水柱忽然消失了。楚留香和阴姬立刻平空落了下去,“噗通”落在水中。


他似已完全忘记了自己置身何处,完全没有防备,竟几乎被震得晕了过去,怀中的阴姬也被震飞。


他只觉一只手自水下伸出,点住了他的穴道。在这一刹那间,他忽然想起了一句话,这句话他已忘记是谁说的,但每个字他都记得很清楚。


“女人的眼泪,永远是对付男人最有效的武器。”


楚留香张开眼睛时,宫南燕正望着他冷笑。


他又已回到水母的寝宫,阴姬也盘膝坐在他对面,她脸上绝没有任何表情,似已恢复了她的冷酷与坚强。


宫南燕冷冷道:“我早就说过,从没有人能在神水宫占得了便宜的,就连战无不胜的楚留香也不能例外。”


她瞪着楚留香,一字字接着道:“现在,你已承认自己战败了么?”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看来我已非承认不可。”


宫南燕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楚留香苦笑道:“我已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宫南燕傲然一笑,转头望着阴姬,道:“你说,我们应该如何处置他?”


阴姬默然半晌,缓缓道:“这人被你所俘,应该由你作主。”


宫南燕目中露出一丝恶毒的笑意,道:“也好,就将他交给我吧!”


她刚走到楚留香面前,阴姬忽然道:“你是不是也想像对付雄娘子那样对付他?”


宫南燕怔了怔,脸色渐渐变了,长长吐出口气,道:“这是他告诉你的?”


阴姬道:“你是不是没有想到他会看到你的秘密?”


宫南燕没有回答,楚留香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她手指渐渐发抖,又渐渐捏紧,指节都已捏得发白。


过了半晌,她忽然厉声道:“不错,是我杀了那个人,我若杀错了,替他偿命也无妨,但偷看别人秘密的人,也得死。”


她手指突又伸直,刀一般向楚留香劈下。


但这只手还未触及楚留香的咽喉,她的人已飞了出去。阴姬不知何时已跃起,面上仍然木无表情。


宫南燕“砰”的撞上石壁,再滑到地上,吃惊的瞪着阴姬,目中充满了惊疑不信之色,颤声道:“你……你?”


阴姬道:“我……”


宫南燕目中忽然流下泪来,道:“你怎么……怎么忍心对我下手?”


阴姬道:“你怎么忍心对他下手?”


宫南燕嗄声道:“他?谁?是楚留香?还是雄娘子?”


阴姬沉默着,楚留香发现她的手也已开始发抖。


宫南燕吼道:“原来你还是爱他?原来我只不过是他的代用品,你竟不惜杀了我替他报仇,但你可知道我杀他是为了你么?”


阴姬叹了口气,道:“我知道。”


宫南燕道:“那么你为什么还要……还要……”


阴姬道:“你不杀他,我也许会杀他,但你杀了他,我就要为他报仇,无论谁杀了他,我都要为他报仇。”


宫南燕沉默了半晌,黯然道:“你的意思,我已经懂了。”


这意思其实并不难懂,正如一个孩子做了坏事,父母固然要打他罚他,但别人若打了他,做父母的非但心痛,说不定还会去找那人拼命,这就是“爱”,永远令人不可捉摸,但谁都不能否认它的存在。


阴姬叹息着道:“你懂了最好,我也希望你能懂。”


宫南燕道:“但你莫忘了,若不是我,你……”


阴姬道:“我也知道你救了我,但那是另外一回事,我会好好安葬你的。”


宫南燕又沉默了很久,赧然一笑,道:“我现在才真的明白你是为了什么杀我的。”


阴姬道:“哦?”


宫南燕道:“你杀我,只因我救了你。”


阴姬道:“哦?”


宫南燕道:“我死了之后,就永远没有人知道你曾经败在楚留香手上,也不会有人知道我曾经救过你,你从来不能忍受失败的耻辱,所以非杀我不可。”


阴姬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一向都很聪明,也许太聪明了。”


宫南燕怔了怔,喃喃道:“我究竟是聪明还是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她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也说不出了。


沉默,沉默得令人窒息。


连楚留香都不愿打破这沉默,他也许是不敢。


过了很久,阴姬忽然转过身瞪着楚留香,道:“你认为我真的是为了她救了我才杀她的么?”


楚留香沉吟着,道:“我想你并不是这种人。”


阴姬道:“她了解我难道还没有你清楚?”


楚留香道:“那只因她自己是这种人,所以才会将你看得和她一样。”


阴姬目光空虚的凝注着远方,喃喃道:“不错,就因为你并不是这种人,才会说我也不是,你若非这种人,她也许就根本没有机会救我了。”


楚留香若是如此毒辣的人,她只怕早已死在楚留香手上,可是楚留香却未想到她自己居然也知道。


他自然也希望阴姬不是这种人,因为阴姬若真和宫南燕说的一样,就一定也要杀死他灭口。


但阴姬究竟是不是这种人呢?楚留香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性命已捏在阴姬手上。


他已尝到了自己冷汗的咸味。


过了半晌,阴姬忽又问道:“你可知道你这次为何会失败么?”


楚留香苦笑道:“我知不知道又有何分别?”


阴姬道:“你应该知道的,你这次失败,只因为你的心太软了。”


楚留香道:“你呢?你的心难道从来不软?”


阴姬沉默了很久,忽然冷冷一笑,道:“我的心?你以为我还有心?”


楚留香叹息一声,一颗心已沉了下去。


他以为自己这次已真的没有希望了。


谁知阴姬却已黯然接着道:“就因为我已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你的生死对我也已无关紧要,我甚至已懒得杀你。”


她忽然反手一掌,拍开了楚留香的穴道。


楚留香怔了半晌,道:“你……你难道已经想……”


阴姬忽又厉声道:“我怎么想,也与你无关,你快走,莫等我改变了主意。”


她唤入了一个惊慌的弟子,道:“带这人去找你三师姐,叫她将另外的三个人也全都放了。”


楚留香整了整衣衫,躬身道:“多谢宫主。”


这时阴姬却已如老僧入定,仿佛永远再也不愿醒来。


石门渐渐阖起,渐渐挡住了楚留香的视线,将“水母阴姬”隔绝在门里,非但隔绝了整个世界,也隔绝了她的生命。


这门,却是她自己造成的。


楚留香叹了口气,知道今夜只怕任何人再也见不着她了,他若从来也没有见过阴姬,他绝不会觉得有丝毫遗憾。


但现在,也不知怎地,他心里竟觉得有些伤感。


那神水宫的弟子守候在一旁,看来又是惊讶,又是好奇,她们显然还未弄清这英俊的男人和她们师父间的关系。


楚留香叹息着转过身,道:“我们走吧!”


他再也想不到自己这句话还未说完,就已瞧见了胡铁花。胡铁花竟已和黄鲁直、戴独行一起匆匆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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