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古龙
|类型:武侠·玄幻
|更新时间:2017-08-31 20:07
|本章字节:36330字
三个人背对着背,凝神待敌。
但那些白衣人并没向他们扑过来,只是远远的站着,静静的望着他们,异样的沉静,令人窒息。
到后来还是胡铁花憋不住了,大声道:“这地方就是神水宫?”
远处也不知是谁,冷冷道:“你们既然来了,还会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胡铁花打了个哈哈,道:“初次上门的人,自然要先问问是否找对了地方。”
一人道:“你找对了。”
另一人道:“三位是从哪里来的?有何见教?”
这人的声音比较温和,也比较有礼,楚留香已听出她就是方才在尼庵中掩护过他的白衣美妇人。
胡铁花似乎还在犹豫,黄鲁直已朗声道:“在下柳州黄鲁直,这位是丐帮的前辈戴独行戴老爷子,还有一位就是名满天下的胡铁花。”
他一面说,楚留香一面在暗中苦笑:“此人果然不愧为君子,句句都是说的老实话。”
黄鲁直、戴独行、胡铁花,这三人可说都是叱吒风云,名震武林的大人物,可说是“跺跺脚四城乱颤”的豪杰。
但神水宫的弟子听到他们的名字,却连一点反应也没有,那白衣美妇只是沉沉“哦”了一声道:“很好,三位就请抛下兵刃,听候发落吧!”
胡铁花仰天大笑了起来,道:“抛下兵刃,听候发落?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可实在听不懂。”
白衣美妇皱了皱眉,轻叹道:“蝼蚁尚且偷生,你们何必一心求死?”
黄鲁直像是生怕胡铁花又出言不逊,赶紧抱拳道:“在下等来此无恶意,只不过来找两个朋友。”
白衣美妇厉声道:“朋友?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哪里有你们的朋友?”
黄鲁直道:“他们自然不是贵宫弟子,只不过是……”
白衣美妇面色又变了变,截口道:“这里绝没有外来的人,普天之下,谁也没有你们这么大的胆子,敢趁夜闯入神水宫。”
黄鲁直和胡铁花对望了一眼,脸色都很沉重。
黄鲁直沉声道:“他们也许并没有来。”
胡铁花冷笑道:“你以为他们也和你一样都是君子,说的都是老实话?”
方才在湖边巡弋的少女忽然一掠而出,厉声道:“你们已是将死的人了,我们根本用不着再跟你们说话。”
黄鲁直还未开口,戴独行已怒喝道:“我老人家也根本懒得跟你们说话,快去叫‘水母阴姬’出来吧!”
那少女冷冷道:“好,你们一死,我就带你们去见她老人家。”
她话还未说完,楚留香已知道是非打起来不可的了,因为别人也许会受“神水宫”的气,但胡铁花却是谁的气也不受的。
果然她的话刚说完,已响起两声怒叱。
胡铁花和戴独行箭一般直窜了出去。
戴独行掌中兵刃只不过是条黑黝黝的短棒,丐帮弟子行走江湖时,除了这条打狗棒外,绝不许再带其他兵刃。
这是丐帮历代相传的帮规。
胡铁花自命双掌无敌,对敌时平生从不使用兵刃,但此刻却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柄折铁刀。
这柄刀他一直隐在肘后,此刻刀光一闪,“八方风雨”竟是虎虎生威,绝不在武林任何一位使刀的名家之下。
楚留香知道他这是存心以威烈刚猛的刀法,来钳制“神水宫”如行云流水般以阴柔见长的武功。
白衣美妇怒喝道:“二十年来,从来也没有人敢在此地动武,你们的胆子倒真不小。”
喝声中,已有七八个白衣女分别向胡铁花和戴独行迎了上去,她们的身法果然无一不是轻柔曼妙,超群绝俗。
黄鲁直大叫道:“有话好说,何必动手。”
但他的话还未说完,已有三四个人将他围住,掌影有如蝴蝶翻舞,四面八方的向他拍了过来。
黄鲁直叹了口气,反手一撤,“呛啷”龙吟,一柄精光耀目的长剑出鞘,化作了一道飞虹。
他剑法虽沉稳厚重,不失“君子”之风,但招式之老辣,功力之深厚,果然不愧为一代剑法宗匠。
远处的乐声又转急,似已觉出来这三人不好对付,急骤的乐声中,剑气刀光已弥漫了整个山谷。
对付胡铁花的四个人显然最是吃力,因为黄鲁直和戴独行自恃年纪和身份,还不肯出手太狠。
但胡铁花心里惦记着楚留香的安危,一心只想将神水宫的弟子全都打倒,手下哪里还肯留情?
只见他出刀如龙飞,收刀如虎踞,“神水宫”门下的掌法虽然变化万千,诡秘难测,却也丝毫占不了上风。
要知道这些白衣女子纵有独步天下的“水母阴姬”之心法传授,怎奈临敌交手的经验却嫌不足。
是以她们往往会错过先机。
但胡铁花、戴独行,却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将,非但绝不会错过任何机会,而且每一招出手之判断都正确无误,每一人都知道该在什么时候使出什么样的招式,攻向对方最弱之一环。
以此刻的战局而论,他们似已稳稳占了上风。
可是,他们纵然能攻胜,又有什么用呢?
“水母阴姬”还是没有现身,白衣美妇、宫南燕,这些神水宫的主力此刻也都还没出手。
胡铁花他们迟早还是必败无疑。
楚留香紧张得几乎将半个身子都探出水面了,他此刻才知道看别人动手,实在比自己出手还要紧张得多。
他恨不得也冲出去,加入战圈,但他也知道自己若是这么样做,那么他们四人也许都不免要葬身在这里。
“挽弓当挽强,擒贼先擒王”,他惟一的希望,就是先找出“水母阴姬”的弱点,然后再一下子将她的七寸制住。
他算准“水母阴姬”迟早都要现身的。
只要她露面,他就有机会。
楚留香心里虽然焦急,神水宫弟子却更焦急。
她们自视极高,从来也未将别人看在眼里,总认为只要自己一出手,立刻就能将对方手到擒来。
却不知对方这三人竟都是当今天下顶尖儿的高手,错非是神水宫,若是换了别的地方,无论什么地方,都早已被他们一脚踹平了。这三人联手作战,天下只怕还找不出比此更强的阵容。
突听一声娇呼,已有一个白衣女凌空倒掠了出去,她左手捂着右臂,鲜血已自指缝里向外沁出。
胡铁花狂笑道:“若非看你是个女人,这一刀就要你的命了。”
那少女“九妹”冷笑道:“刀猛而无劲,气躁而不凝,这样的武功,也敢来卖狂!”
胡铁花笑道:“如此说来,你武功必定满不错的了,我倒想瞧瞧。”
九妹叱道:“正是要你瞧瞧。”
叱声中,她也扑入了战圈,另三个白衣女本来招式已递出,但她一双纤纤玉手却先到了胡铁花眼前。
胡铁花刀背一立,刀刃忽然向外一翻,九妹这一招若是不撤,一只春葱般的玉手就要毁在刀锋上了。
但她变招实在快,手腕一反,直取胡铁花左颚。
这一招变化自然,丝毫不带烟火气,但也就因为她这变化太顺理成章,是以久经大敌的胡铁花,早已算准了她的出手。
他的刀锋早巳先在那里等着她了。
九妹不知道这是自己的经验太少,出手的判断不正确,只道对方已将自己使出的武功招式摸透了。
她心里暗暗吃惊,变招更不如方才凌厉流动。
胡铁花大笑道:“招快而无力,气怯而不勇,这样的武功,也敢在我面前卖狂,若非我怜香惜玉,你这只春葱般的小手,早就变成葱花了。”
他这“葱花”两字当真用得妙极,楚留香听得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但他也知道胡铁花这并不是在吃豆腐或开玩笑,而是在故意激怒对方,这“攻心之战”正是老江湖们常用的手段。
九妹江湖不老,自然难免上当,脸都气红了,她求胜之心一切,出手就更难保持冷静。
胡铁花以一对四,刀光如雪练,居然又占了上风。
忽然间,又是一声惊呼,又有一人退了下去。
戴独行也大笑道:“小心些,若非老夫不愿以大压小,你这只春葱般的小手,就要变成葱油饼了。”
胡铁花笑着道:“妙极!妙极!刀斩葱花,棍打葱油饼,现在只差黄老爷子的剑挑葱油鸡了。”
黄鲁直却沉声道:“你们年纪太轻,临敌经验不足,心浮气躁,再打下去,必有伤亡,还是快请你们的宫主出来吧!”
楚留香暗叹道:“此人果然是温良君子,诚实不欺,看来这‘君子剑’三字,倒的确是名实相符的。”
他心里更焦急,因为他知道“神水宫”雄踞天下,必非徒具虚名,这些弟子的武功已算一流身手,“水母阴姬”必定更有惊人的绝艺,她一现身,局面必定要大为改变,只怕是凶多吉少。
但“水母阴姬”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现身呢?
就在这时,楚留香忽然感觉到平静的湖水中似乎有了湍激的水流,他的两条腿已隐隐感觉到一种压力。
这种感觉极轻微,换了任何人都不会觉察,但楚留香身体毛孔俱可呼吸,感觉之敏锐,非任何人可比。
他身子立刻潜入水中,向左面一块巨石后的空隙挤了进去,全身缩骨,比他平常的体积至少小了三分之一。
他出生入死,这一生中所冒的险,比平常一百个人加起来都多,若非他反应快,应变更快,早已不知死过多少次了。
这一次,他这种超人的应变能力又救了他。
他发现就在他右面的那块巨石已在移动,他腿上感到的压力,就是这块巨石移动时推动水流所造成的。
他若还没有躲入这空隙里,两边的巨石就要将他夹住。
巨石既在移动,湖底显然也有秘道,“水母阴姬”的秘密,显然就在湖底,楚留香这时的兴奋,实在难以形容。
两块巨石并没有完全合拢,中间还有一线空隙。
楚留香侧着头,从这条空隙中望出去,只见一连串水泡自石后冲了出来,接着,却出现了两个人。
这两人都穿着白色的长袍,虽然在水中,但长袍并没有湿贴在她们身上,反有如在风中一般飘动。
楚留香已认出其中一人正是宫南燕,她的眼睛在水中看来,显得更朦胧、更深邃,也更美丽。
她拉着另一人的手缓缓走了出来,她们在水中行动,几乎就和在陆地上同样安详而自然。
楚留香看不到另一人的面貌,只觉得她是个很高大的女子,几乎比宫南燕高出了整整一个头。
这人难道就是那神秘而可怕的“水母阴姬”么?
只见宫南燕牵着她,忽然将她的手放在面颊上用力摩擦着,双眼中流露出一种强烈的爱意。
这人用另一只手去抚摸她的头发,看来就像是一对很恩爱的情侣,绝不像是师徒间应有的举动。
这人难道并不是阴姬,而是个男的?
楚留香又看糊涂了,这时宫南燕终于已放开手,但一双充满了爱意的目光,却还是凝注在这人脸上。
这人却已转过身,楚留香终于看到了她的脸。
她有一双很大的眼睛,很浓的眉,鼻子更坚挺而硕大,薄薄的嘴紧紧闭着,显示出她是个很有毅力和决心的人。
这是张很不平凡的脸,那坚挺的鼻子使她看上去有一种慑人的威严,她的神情更显出她一向是唯我独尊,从来也没有人敢反抗她,除了神水宫主“水母阴姬”外,别人绝不配有这么样一张脸。
但这却并不像是一张女人的脸,若非她的身材很明显是女人的,楚留香几乎要认为“水母阴姬”是个男人。
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升出湖面,反而缓缓走到湖心,楚留香这才发现湖心有块白石,她就在白石上盘膝坐下。
她这是什么意思?
上面已闹得天翻地覆,她为什么还坐在这里?
楚留香正觉得奇怪,“水母阴姬”已向宫南燕摆了摆手,宫南燕也向石头这边打了个手势。
刹那间,但见一股强烈的激流,自湖心那块白石下冲起,形成了一条水柱,将阴姬直托了上去。
平静的湖面上,忽然有一条水柱冲天而起,升起三丈后,才四下溅出,就在这水柱的顶端,竟盘膝端坐着个白衣人。
星光灿烂,水柱也闪闪的发着光。
远远看来,就仿佛白衣观音自湖底飞升,端坐在一座七宝琉璃莲台上,法相庄严,令人不敢仰视。
远处的乐声已变得柔和而庄严。
所有的白衣女子都退了下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这如镜的银湖,湖上的莲座,座上的法相。
胡铁花、黄鲁直、戴独行,仰面而望,他们虽然经多见广,此刻也不禁为之神魂飞越。
这时宫南燕也自湖心如飞仙般掠到湖岸,目如闪电,面罩秋霜,闪电般的目光一扫,冷冷道:“宫主法身已现,你们还不跪倒参拜?”
胡铁花忽然笑了。
他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敢笑,胆子实在不小,连宫南燕目中都不禁露出了一丝惊奇之色。
只听胡铁花大笑道:“法身?参拜?你难道真以为自己是神仙么?”
宫南燕皱了皱眉,道:“这狂徒是谁?”
九妹抢先拜倒,道:“此人自称胡铁花,和他同来的还有‘君子剑’黄鲁直、丐帮戴独行。”
宫南燕冷笑道:“你们三人是否自觉武功不弱,竟敢闯到这里来?”
戴独行仰天狂笑道:“在下等功夫虽不惊人,却也还过得去。”
“水母阴姬”忽然道:“此人是谁的门下?”
她这句话不问戴独行自己,反而问宫南燕,仿佛她根本不愿和男人说话。戴独行不禁又笑道:“我老人家出道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你问她,她又怎会知道我老人家的来历?”
宫南燕等他笑完了,才冷冷道:“此人本是横行两河的独行盗,三十岁后,才改邪归正,投入丐帮,明虽是当时帮主吕南的弟子,其实却是吕南首徒朱明代师传艺,传授武功给他的,是以他入门虽晚,在帮中辈份却很高。”
“水母阴姬”道:“他武功是否已得了朱明真传?”
宫南燕道:“朱明号称钢拳铁掌,内力之强,掌力之厚,在丐帮中可称空前绝后,他怎么比得上?只不过他本是独行盗出身,是以轻功似乎比朱明还胜一筹,又因他本使的是剑,所以他的棍法中揉合了“七七四十九回风舞柳剑”的变化,在当今丐帮中,可算是第一人了。”
她居然将戴独行的来历和武功如数家珍般说了出来,这下子戴独行可笑不出了,暗暗忖道:“神水宫弟子素来不和外人来往,谁知她们秀才不出门,竟能知天下事,看来神水宫倒的确有些名堂。”
只听“水母阴姬”冷笑道:“就连朱明,平生也不敢妄入本宫一步,想不到此人的胆子竟比朱明还大。”
◆《铁血传奇之画眉鸟》第二十八回生死之搏◆
水母阴姬随手向胡铁花一指,道:“这人呢?”
胡铁花瞪着宫南燕,心里暗暗得意,想道:“你若连我的武功来历都知道,那我才算佩服你了。”
宫南燕果然沉吟了半晌,才缓缓道:“此人和楚留香一样,江湖中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武功来历,只知他们本是世家子弟,而且自幼好武,是以家里为他们请了不少武师,但他们的武功却绝不是这些武师能教出来的。”
胡铁花点着头,微笑道:“一点也不错。”
宫南燕道:“所以当时有许多人怀疑,他们家里一定有位隐迹江湖的风尘异人,在暗中偷偷传授给他们武功,也有人怀疑他们凑巧得到了一本前辈高人留下来的武功秘笈。”
胡铁花笑道:“你能知道这么多,已算不容易了。”
宫南燕也不理他,接着又道:“可是,他和楚留香虽是一起长大的,武功的路数,却绝不相同,他武功走的是刚猛一路,似乎和昔年‘铁血大旗门’的武功有些相似。”
胡铁花忽然笑不出来了,面上已不禁露出惊讶之色。
宫南燕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缓缓接着道:“昔年铁中棠重振铁血大旗门后,“夜帝”父子就和大旗门中一位叫赤足汉的前辈,远游海外,他们曾经经过此人的故乡,以弟子推测,楚留香的武功也许是夜帝的传授,而赤足汉却收了此人做徒弟。”
胡铁花叹了口气,喃喃道:“这次你猜的虽不中亦不远矣,难怪江湖中人人都怕你们,看来你们果然真有两下子。”
听到“夜帝”和“铁血大旗门”的名字,连“水母阴姬”也不禁为之耸然动容,沉吟半晌,道:“这三人是为何而来的?”
九妹躬身道:“他们说是来找人的。”
那白衣美妇也躬身道:“弟子早已告诉他们,本谷绝无外人出入,他们居然还不相信,真是岂有此理。”
“水母阴姬”冷笑道:“他们想怎样?”
胡铁花抢着道:“你是不是要我们说老实话?”
宫南燕道:“说。”
胡铁花笑了笑,道:“我们本是来找人的,人既不在这里,我们现在已经想走了。”
宫南燕冷笑道:“你倒是个聪明人,只可惜本宫一向是来得走不得的,你想进来,绝没有人拦阻,你若想出去,就难如登天了。”
水母忽又道:“告诉他们,无论他们用什么法子,只要他们能将本宫自这圣水莲台上推下去,本宫就放他们走。”
宫南燕道:“你们只要……”
胡铁花大笑道:“我们又不是聋子,她说的话我们已听见了,用不着你再说一次。”
戴独行道:“却不知她说的话算不算数?”
宫南燕沉着脸道:“宫主令出如山,永五更改。”
胡铁花和戴独行对望一眼,面上都不禁露出喜色。
他们见到这“水母阴姬”坐在激涌的水花上,竟安如泰山,已知道此人非但轻功已登峰造极,气功亦深不可测,他们的确未必是她的敌手,她若找他们挑战,以他们的身份,既不能拒绝,也不能三个打一个,那么今天他们只怕是的确很难活着走出这神水宫了。可是现在阴姬既然如此托大,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凭他们三个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若还不能将她自这根本坐不稳的水柱上逼下来,那才真是怪事。
胡铁花生怕她又改变主意,故意冷笑道:“人家既然一定要这么样做,我们也没法子,是么?”
戴独行道:“这就叫客随主便。”
胡铁花眼珠子一转,道:“但我们却还要商量商量,不知行不行?”
水母阴姬只挥了挥手,宫南燕就冷冷道:“反正你们商量也无用的,去吧!”
胡铁花将黄鲁直和戴独行拉到一边,忍不住笑道:“看来这次‘水母阴姬’的跟斗是栽定的了。”
黄鲁直却皱眉道:“可是,她既敢这么样做,说不定就必有制胜的把握。”
戴独行笑道:“你也不必太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凭我们三人之力,一冲而上,就算她连人带柱子都是铁铸的,也难免要被我们冲倒。”
黄鲁直想来想去,也实在想不出阴姬能有什么稳操胜算的法子,但他为人谨慎,还有些不放心,道:“铁人是死的,她却是活的,我们三人一起全力冲过去,若是被她闪开,那时你们上无可借之力,下无立足之地,只怕就难免要跌入湖中,纵然不被她们所擒,也无颜再试第二次了。”
戴独行也不禁皱了皱眉,道:“这也有道理。”
黄鲁直道:“是以,以在下愚见,我们三个人绝不能同时出手,只因三人同上,虽然力量大些,但一击不中,后力便不继……”
戴独行道:“但我们三人若是分开出手,力量岂非更不够了么?”
黄鲁直道:“我先以长虹贯日的身法,向她冲过去,看她如何招架闪避,胡兄紧随在我后面,等我一击不中,胡兄再向她进攻,这次她身法已变了一次,气力必已消耗,变化必已稍缓,就算胡兄这一击仍不中,等到戴老爷子作第三击时,她必已成了强弩之末,戴老爷子就不难一击奏功了。”
戴独行拊掌道:“不错,这法子果然妥当得多。”
胡铁花却摇了摇头,道:“这法子也不好。”
戴独行道:“为什么?”
胡铁花道:“她真力显然在我们之上,而且我们向她进攻时,身子凌空,全无着力之处,她坐在水柱上,无论如何总比我们稳些,是以我们若是分三次出手,很可能都被她以掌力震得一个个的跌下来。”
黄鲁直失色道:“不错,她的身法根本不必变化,只要安坐在上面,以先天掌力向我们击出,我们是万万抵挡不住的。”
戴独行却望着胡铁花笑道:“你既然这么样说,想必已有好主意。”
胡铁花压低声音道:“最好的法子,还是由我们三个人一起冲过去,但我却并不向她进攻,身子凌空后,我就改变方向,去斩她座下的水柱,你们两人不妨虚张声威,来掩护我,也不必真的和她力拼。”
他笑了笑,接着道:“只要水柱被冲散,她还能在上面坐得住么?”
这法子说出来,连黄鲁直都不禁喜动颜色。
戴独行拉住胡铁花的手,笑道:“我闯了几十年江湖,想不到竟不如你这年纪轻轻的小伙子。”
黄鲁直道:“胡兄果然是智勇双全,非人能及。”
戴独行道:“这就叫做射人先射马,马若倒了,人还能坐得住么?”
他们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实在无懈可击,妙不可言,“水母阴姬”就算有通天的本事,此番也必败无疑。
胡铁花笑道:“这些坏主意,我本来是想不出来的,只不过这两个月来,天天和那老臭虫在一起,已渐渐被他教坏了。”
黄鲁直怔了怔,道:“老臭虫是谁?”
戴独行失笑道:“此人莫非臭得很,才会有这么样一个外号。”
胡铁花笑道:“别的臭虫都很臭,这只老臭虫却是香的。”
楚留香等到宫南燕也掠上湖面,又等了很久,才缓缓将石边那块石头推开一点,探出了半个身子。
只见石后果然有条秘密的水道,秘道中的流水与湖水相通,亦是清澈如镜,极目望去,不见人影。
楚留香虽然极担心胡铁花他们的安危,但这机会却绝不可失,只要他能找出阴姬的秘密,就能救得了他们,否则,他出去也没有用。
水道两旁都铺着白玉般的大理石板,流水也似在闪闪发光,楚留香游鱼般滑了进去,立刻就知道不妙。
他记得宫南燕方才向这边摆了摆手,然后地下的泉水才喷激而出,那么,这水道的门户后,显然必定有人在操纵喷泉的枢纽。
楚留香想到这点时,已经太迟了。
一柄分水刺已向他刺了过来。
这一击自然未必能伤得了他,但糟糕的是,只要他行踪一被神水宫的人发觉,不但他自己所有的计划全无法实现,那白衣妇人也要被连累了,他就算能将出手的这人杀死,但行踪还是难免被泄露。
他行动一直都很小心,不想在最后已接近成功时,却还是犯了一次错误——一次致命的错误。
“水母阴姬”仍然端坐在水柱上,动也不动,仿佛就算要她在上面坐上个三天五天,她照样还是稳如泰山的。
宫南燕却有些不耐烦了,皱眉道:“你们商量完了吗?”
胡铁花笑了笑,道:“完了。”
宫南燕目光闪动,冷笑道:“就凭你们三人,难道还能商量出什么妙计不成?”
她这话是望着黄鲁直说的。
黄鲁直果然道:“在下等商量的……”
他居然像是又要说老实话了,戴独行和胡铁花不约而同,大声道:“我们话已说够,动手吧!”
他们早已约定好了手势,此刻胡铁花一挥手,三个人就立刻并肩掠起,刀光剑影已化做飞虹,横贯了湖面。
要知“水母阴姬”座下的水柱高有三丈,水柱在湖心,距离湖岸便不止六丈,戴独行他们轻功就算高极,也难一掠六丈。
但他们却是自湖畔的一块巨石上掠过去的,这巨石突入湖中,距离“水母阴姬”已只有三丈左右了。
要他们一掠三丈,并非难事。
这时他们胜算在握,更是精神百倍,每个人都将自己的武功发挥到极致,远远望去,只见三个人如银汉三仙,带着长虹飞天而起,就连神水宫的门下弟子见了,也不禁为之目眩神移。
水母阴姬仍端坐未动,眼见三人距离她已不及八尺,胡铁花忽然长啸一声,身形骤变,挥刀向“水母阴姬”座下水柱冲了过去。
也就在这时,水母阴姬的身子忽然向下一沉,双手在水柱上按了按,水柱上立刻分出三道分泉,直射而出。
喷泉的水力本已极强,此刻再加上水母惊人的掌力,水箭飞出,其速度和力量纵然雷霆闪电也不可比拟。
胡铁花他们的身形本在全力前扑,要闪避哪里还来得及?只见一片银光迎面而来,胸口立刻感觉到一种空前未有、无可比拟的撞击之力,仿佛四面的山峰,全都向他们压了下来。
他们只觉喉头一甜,眼前一黑,已晕了过去。
楚留香的身子在水中比在陆地上更灵活,只轻轻一滑,已避开了那柄来势并不慢的分水刺。
那少女身手也不弱,神水宫门下的弟子,都练有一种在水里动手的独门招式,分水刺也是在水中动手的独门武器。
她的手腕只一沉,分水刺已奇妙的改变了方向。
但这次她一招还未刺出,已觉得一阵麻痹之感由她肘间的“曲池”穴传遍了她全身。
她绝未想到对方在水中点穴,手劲还能如此强,大惊之下,失声惊呼,但嘴刚张开,一口水已灌了进去。
楚留香用两只手托着她的身子,双足划水,向水道中游了进去。这少女忽然失踪,“水母阴姬”回来时必定会发现的,她立刻就会想到禁宫中已潜入敌人,楚留香的行踪立刻就会被发现。
可是楚留香纵然明知如此,也只有冒险,这机会他绝不能错过,何况,他根本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一定要在“水母阴姬”回来之前,找出她的秘密和弱点,他也只希望胡铁花他们能多拖住她片刻。
在这种情况下,当真是丝毫时间也不能浪费。
水道虽然不短,但楚留香很快的就转了三个弯,到达尽头,水面上隐隐已可看到灯光闪动。
楚留香算准上面必定还有人留守,他并没有考虑多久,就将掌中这少女的身子托上了水面。
江湖中人对水母的禁宫曾经有过许多种想像,因为根本从无一人到过这地方,是以就觉得更神秘。
有人甚至将这地方想像成天宫一样,其实,这也只不过是间以大理石砌成的地室,并没有什么十分华丽的陈设。
“水母阴姬”显然并不是个注重享受的人,她只是将这地方保持绝对洁净,任何地方都找不出一粒灰尘。
是以四面的大理石看来,就像白玉般的晶莹生光。
水道的出口,是个石砌的小池,池畔的石头也并没有什么夸张的雕刻,简单的线条看来反而分外明朗悦目。
这时池畔正有两个也很美丽的少女在整理着萝丝,看来既不像蚕丝,也不像银丝,质地轻柔而坚韧,正是她们做衣服的质料。
她们发现同门的身子忽然自水池中浮出来时,面上都露出惊异之色,立刻跃下去将她拉起来。
她们过惯了单调、寂寞,而且平静的生活,对任何意外的事都不知该如何应付,更未想到水下面还有人。
楚留香很容易的又点了她们的穴道,然后将她们都抬出水池,看到她们三张美丽的脸上犹凝结着惊悸之色。
楚留香不觉对她们抱歉的一笑,柔声道:“我绝没有伤害你们的意思,你们只要乖乖的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他的微笑是那么亲切而温柔,若说世上只有一个人的微笑能令受了惊的女孩子安下心来,那人就是楚留香了。
少女们的脸色虽仍是苍白的,但目光已渐渐平静下来,她们虽不知道这英俊的男人是谁,却觉得他说出的每句话,都可以信任——楚留香有种奇异的魅力,总能令女孩子觉得他是个很可信任的男人。
他也从来没有让她们失望。
石室中只有一床一几、一个并不太大的衣柜,和一些铺在地上的坐垫,除了这些生活上最低限度的必需之物外,这屋子里简直没有一样东西是多余的,可见“水母阴姬”非但洁癖很深,而且生活简单,自律极严。和江湖中人想像中的“水母阴姬”完全不同。
这样的人,怎会有什么秘密和弱点?
楚留香也找不到可将这三个少女藏起来的地方,他沉吟了半晌,忽然解开一个少女的穴道,微笑着道:“你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将你们藏起来么?”
若是换了别人问这句话,这少女死也不肯说的。
但楚留香的态度却如此诚恳,如此亲切,令她觉得就仿佛是一个老朋友向她嘘寒问暖。
令她觉得他问这句话只不过是为了关心她,是为了她好,这实在是任何女孩子都无法拒绝的。
她望着他的微笑,不由自主的就答道:“你看到了对面墙上的那盏灯么?”
楚留香道:“是不是衣柜旁的那盏?”
少女道:“不错,你只要将那盏灯向左边一扳,就会现出一扇门,你将我们藏到那里面去就不会有人发现了。”
楚留香沉吟着,柔声道:“不知那地方是否安全?”
少女道:“很少有人会到那里去的。”
楚留香笑了笑,道:“谢谢你,以后你若离开神水宫,不妨去找我,我一定会带你到很多好玩的地方去。”
那少女忍不住展颜一笑,红着脸道:“谢谢你。”
她刚说过了“谢谢”,穴道就又被点住了。
楚留香果然找到了那扇门,将她们藏了进去。
他本可再问她们许多话的,但他知道她们若说得太多,若是万一被“水母阴姬”知道,那后果就不堪设想。
他从不忍伤害一个对他如此信任的人。
何况,他也知道,自己若是问得太多,她们就难免会提高警觉,不再对他如此信任了。
他也从来不愿破坏一个少女对他的好印象。
线条简单的短几,只有一只白玉茶盏,坐垫是用白色的马尾草编成的,虽然有很多女人都喜欢将一些贴身的秘密藏在枕头下、床褥里,但“水母阴姬”却无论如何也不像是这种女人,她的床单连一条绉纹都没有。
所以这屋里惟一可以收藏秘密的地方,就是那衣柜。
楚留香喃喃道:“抱歉得很,我并不是想刺探你的秘密,只不过只想救自己的命而已,只望你衣柜里没有让我看了会脸红的东西。”
衣柜里所有的东西简单得可以公开到马路上去。
除了一些简单的衣服外,里面什么都没有,奇怪的只是,其中竟有一件是男人的衣服。
楚留香提起一件麻布的短裤,他怎么也看不出世上会有女人穿这种短裤,这短裤和他穿的几乎完全一样。
神水宫里难道竟藏着个男人?
这难道是“水母阴姬”的秘密?
楚留香实在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但这男人是谁呢?在哪里?
楚留香正在惊疑,忽然见到那边的池水起了一阵涟漪。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他都绝不会错过发生在他周围的任何事。
他立刻断定这必定是“水母阴姬”回来了,这时已没有别的藏身之处,他只有闪身躲入了衣柜。
但他已来不及将衣柜关紧了。
“水母阴姬”已自池水***现,她脚下仿佛有人托着似的,缓缓自池水中升起,这种功力,连楚留香见了都很吃惊。
就凭这一点,楚留香已知道“水母阴姬”的武功果然还在石观音之上,他自己更绝不是她的敌手。
此刻只要她发现这里有三个人失了踪,一定会立刻开始搜索,无论如何,她都不会错过这衣柜的。
因为这地方根本没有别的藏身处。
只要她一发现楚留香,那么楚留香就必死无疑,因为楚留香能战胜的机会只怕连万分之一都不到。
楚留香几乎连心跳都停止了。
谁知“水母阴姬”竟完全没有留意这地方少了三个人,她仿佛有着很重的心事,全没有留意到别的。
从没有关紧的衣柜门缝望出去,只见她双眉紧紧皱着,脸上带着怒容,目光看来却有些忧郁。
一走进屋子,她就躺到床上,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屋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根本没有往衣柜这边瞧一眼。
◆《铁血传奇之画眉鸟》第二十九回变态心理◆
楚留香这一次危机虽已过去,但他一想到胡铁花他们现在的处境,心里不禁更难受,更着急。
水母阴姬既已回来了,胡铁花他们很可能已遭了毒手。
楚留香自己也离死不远了,他躲在这衣柜里,既不能进,也不能退,迟早还是要被人发现的。
若是换了别人,只怕早已急得发疯。
但到了这地步,楚留香反而不着急了,因为他知道着急反而没有用,反而会使他失去冷静。
他现在一定要冷静,冷静的等待机会。
只可惜这机会实在渺茫得很。
过了半晌,宫南燕也回来了。
天下所有的弟子走入师长寝室中,一定都会先禀报,再问安,武林中人虽不拘小节,但师徒之礼还是不可失的。
何况神水宫规矩之严,更是天下皆知。
奇怪的是,宫南燕却随随便便的就走了进来,就像是妻子走入自己丈夫的寝室似的,而且居然坐到床上去了。
阴姬还是躺在那里,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徒弟坐到她床上,她这生具洁癖的人,却一点也不在意。
只听宫南燕道:“那三人已关了起来,等他们醒过来后,三姐就会盘问他们的口供。”
楚留香不禁暗中松了口气,胡铁花他们的处境虽危险,但至少还没有死,只要还没有死,就有机会。
宫南燕又道:“但九妹却认为要三姐去盘问他们有些不妥。”
“水母阴姬”道:“不妥?”
宫南燕道:“她认为他们所说的话并不假,他们的确是来找人的,因为这里的确已有人进来了。”
阴姬道:“哦?”
宫南燕道:“她说她方才的确曾经发现佛堂前有人踪,但守在佛堂里的三姐却硬说没有,所以她认为这其中颇有蹊跷。”
阴姬只冷笑了一声,并没有说话。
楚留香更是担心了,阴姬若是发现那“三姐”有徇私纵敌之嫌,她的处境着实堪虑,楚留香实在不忍让她为自己受累。
过了半晌,阴姬忽然道:“你认为他们来找的人会是谁呢?”
宫南燕沉默了一会儿,道:“他们长久行走江湖,朋友一定很多,我怎知道他们找的是谁?”
阴姬道:“你不认得那黄鲁直?”
宫南燕道:“我怎么会认得他?”
阴姬道:“但他却好像认得你。”
宫南燕道:“哦?”
阴姬道:“你难道不知道黄鲁直是‘他’生平最好的朋友,也是‘他’惟一的朋友?”
宫南燕咬着嘴唇,冷笑道:“我怎么会知道!‘他’又不是我的情人,怎么会将这些事告诉我?”
阴姬忽然翻身坐了起来,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厉声道:“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事在瞒着我,是不是?”
宫南燕用力咬着嘴唇,不说话。
阴姬道:“昨天晚上你见到‘他’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一直等到今天早上你才回来?”
她的手转动,将她的头发缠在手上,宫南燕痛得几乎要流出眼泪,但嘴角却泛起了微笑,道:“你在吃醋?”
阴姬道:“我吃什么醋?”
宫南燕不怀好意的笑着,道:“你是不是怕我和他有了什么关系,所以才吃醋?”
阴姬笑了,笑得却有些不安。
她笑着道:“你和他怎会有什么关系?”
宫南燕眨着眼道:“为什么不会?他是男人,我是女人,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岂非本就是很正常的事么?”
阴姬的手忽然颤抖了起来,放松了她的头发,嗄声道:“但你绝不会做这种事的,是吗?”
宫南燕将头发甩到面前,轻轻的抚摸着,喃喃道:“他实在是很有趣的男人,难怪你一直忘不了他。”
她脸上渐渐泛起一阵红潮,像是已有一股热流自心底升起。
阴姬吃惊的望着她,道:“你……你难道真的……”
宫南燕星眸朦胧,柔声道:“奇怪的是,他对我的动作,竟完全和你对我做的一样,当他的手在抚摸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你,但他却比你……”
“叭”的一声,阴姬的手已掴在她脸上,怒道:“不许你再说下去!”
宫南燕手抚着脸,忽又吃吃的笑了起来,道:“你在吃醋,我就知道你在吃醋。”
她的手环抱起阴姬的脖子,用牙齿啮着她的耳朵,柔声道:“我喜欢看到你吃醋,只要你也肯为我吃醋,我就算立刻为你死了,也没有什么关系。”
阴姬木然坐着,眼睛似乎也有些潮湿了,喃喃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宫南燕道:“只因我受不了,我已经快发疯了,我要报仇。”
阴姬道:“报仇?”
宫南燕道:“每回你和我好的时候,我就会想,是不是因为我像他,你才和我好?每当你抱着我的时候,我就会想,是不是他也用这种法子抱过你,你才用这种法子抱我?你抱我的时候,心里是不是还在想着他?”
阴姬道:“你……你想得太多了。”
宫南燕道:“我不但为自己报仇,也要为你报仇。”
阴姬声音已颤抖,道:“为我?”
宫南燕道:“因为他抛弃了你,但你却一直忘不了他,你爱他,他却反而以此来要挟你,逼着你只好让他离开这里……”
阴姬没有说话,眼泪却已流下面颊。
楚留香实在想不到独步武林,不可一世的“水母阴姬”也是被情所困,为情颠倒,更想不到她的情感竟如此不正常。
楚留香总算已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阴姬本来就是个不正常的女人,她的情感是畸形的,她讨厌男人,却将情感在女人身上发泄。
所以她收了很多美丽的女弟子,而且建造了很多秘道,可以直达她所有女弟子的寝室。
那白衣美妇曾经警告苏蓉蓉,不许她随意走动,就是怕“水母阴姬”看到她,也对她生出畸形的爱恋。
那实在是种“想不到的可怕灾祸”。
昔年雄娘子到了神水宫,也和阴姬有了不正常的关系,等到阴姬发现他并非女人时,已经迟了。
但雄娘子一身兼有女性的温柔,和男性的魅力,“水母阴姬”终于也爱上了他,而不能自拔。
于是,他们生下了司徒静。
可是雄娘子却不甘永远“雌伏”在阴姬的裙下,他一心想离开这里,阴姬虽不放他走,但雄娘子却以此秘密要挟她。
“水母阴姬”自然不愿被别人知道她是个变态的女人,最后只好放他走了,而且永远不许他再回来。
但她还是忘不了,因为像雄娘子这种一身兼具男女两性之优点的人,世上只怕还没有第二个。
所以阴姬就选中了和雄娘子长得很像的宫南燕,来作自己的爱宠,以填补自己心灵上的空虚。
就因为这种不正常的情感,才会引起这许多不正常的事。
现在,楚留香终于发现了阴姬的秘密。
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呢?
他既不是雄娘子,更不能像雄娘子那样以这种秘密要挟阴姬,他的处境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能活下去的希望,只怕还不到百分之一。
宫南燕用舌头轻轻舔着阴姬面上的眼泪,用胸膛摩擦着她的胸膛,喉咙里发出了一种呻吟般的喘息声。
但阴姬却推开了她,道:“我静静的歇一歇,你走吧!”
宫南燕咬着嘴唇,道:“你……你不要……”
阴姬道:“现在我的心情不好,什么都不想。”
宫南燕沉默了半晌,忽然冲过去跃入了水池。
阴姬等到池上的涟漪消失,忽然下了床,走向那衣柜,她似乎要换件衣服后再睡下。
楚留香连呼吸都几乎停顿了。
但阴姬走到衣柜却没有拉门。
她呆呆的站在那里,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过了很久之后,忽然将衣柜关上,自外面锁了起来。
这衣柜也是用很厚的大理石制成的,无论谁被关在里面之后,都休想能破壁而出,楚留香一颗心立刻沉了下去。
她难道发现了衣柜里有人?
那么她为何不令他出来,反而将他关在衣柜里?
幸好衣柜的上端还有些雕空的花纹,人关在里面,还不至于窒息,但这种滋味也不是好受的。
阴姬若不拿衣服,楚留香就要永远被关在这石牢般的衣柜里,阴姬若来拿衣服,立刻就要发觉他。
楚留香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突听阴姬道:“你既已发誓永不再入神水宫,现在为何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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