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作者:古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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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武侠·玄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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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7-08-31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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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38324字

李玉函似乎全未听出他的言下之意,缓缓道:“家父以剑成名,也视剑如命,只要和剑有关系的事物,他老人家都很有兴趣,是以他老人家不但将古往今来有名望的剑谱,全都设法找来研究过,而且还仔细研究过所有成名剑客的渊源历史,以及他们生平所有的重要战役。”


楚留香瞧了那老人一眼,暗暗忖道:“别人只知道十载寒窗,磨穿铁砚,金榜题名得来非易,却不知一个剑客若要成名,所下的功夫只怕更艰苦十倍,而他们不但要牺牲功名富贵,还要忍受别人不能忍受的寂寞,但得到的又是什么呢?只不过是江湖中数十年虚名而已。”


李玉函已接着道:“家父苦心研究数十年,剑法固然得到很大的进益,却也发现几件很奇怪、又很有趣的事。”


胡铁花本来虽然步步为营,此刻却已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道:“什么事?”


李玉函道:“家父发现自古以来最负盛名的几套剑法,并不是最巧妙的那几套剑法,这就是他老人家认为最奇怪的一件事。”


胡铁花皱眉道:“这……这意思我还是不太懂。”


李玉函道:“譬如说,魔教中的‘万妙无方,慑魂大九式’,招中有招,变化无穷,竟可演变为七百二十九招,若认其出手之奇诡飘忽,招式之精妙周密,委实远在武当派的‘两仪剑法’之上。”


胡铁花道:“不错,我也听说过这魔教秘剑的厉害,据说直到今日为止,天下还没有一个人能接满他七百二十九招的。”


李玉函道:“莫说无人能接满他七百二十九招,甚至连能够接住他前七式的人都很少,但数百年来,江湖中人只知道武当‘两仪剑法’天下无双,无可比拟,‘万妙无方,慑魂大九式’,却连名字都已很少有人知道。”


胡铁花沉吟道:“这也许是因为江湖中见过这套剑法的人并不多。”


李玉函道:“见过这套剑法的人虽不多,见过‘两仪剑法’的人又有多少呢?武当门下一向择徒最严,当年最盛时也未超过八十一个,而且这八十一位武当弟子,也并非每个人都练过‘两仪剑法’的。”


胡铁花道:“不错,我也知道这‘两仪剑法’一定要经掌教真人亲自传授,是以武当子弟真能得到‘两仪’真传的,最多也只不过十之三四而已。”


李玉函道:“但魔教却一向善门大开,而且一入门就能练剑,武当门下极少出山,魔教子弟却在江湖中横冲直闯,是以无论怎么说?见过这‘慑魂大九式’的人,至少也要比见过‘两仪剑法’的人多几倍,但‘慑魂大九式’却远不.及‘两仪剑法’著名,这是为什么?”


胡铁花情不自禁,又摸了摸鼻子,喃喃道:“这倒的确是件怪事。”


李玉函笑了笑道:“这确是件怪事,家父却也想通了。”


胡铁花忽然大声道:“我也明白了。”


李玉函道:“请教。”


胡铁花道:“就因为这‘万妙无方,慑魂大九式’,剑法太奇奥精妙,是以学的人,能学精的却很少,他们剑法尚未学精,就在江湖中横冲直闯,一定难免到处碰壁,所以别人也就会认为他们的剑法并不高明了。”


李玉函微笑道:“这虽然也有道理,但却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胡铁花道:“哦!那么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呢?”


李玉函道:“只因剑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一定要使剑的人能将剑法活用,才能显得出那剑法的精妙。”


胡铁花道:“我方才说的,岂非就是这意思吗?”


楚留香忽然笑道:“魔教子弟并非剑法不精,而是他们的心术不正,行事太邪,所以和人动手时,就不能理直气壮,所以他们的剑法就算比别人高,也难免落败,“邪不胜正”,这句话正是千古不易的道理。”


他转向柳无眉一笑,道:“贤伉俪认为在下说的是否还有些道理?”


柳无眉轻轻咳嗽两声,笑道:“不错,两人动手,武功高的并不一定能取胜,一个人只要有必胜的决心,他武功就算差些,往往也能以弱胜强的。”


楚留香目光炯炯,凝注着她,一字字道:“但一个人只有在知道自己做的事是对的时候,才会有必胜的信心,是么?”


柳无眉沉默了半晌,嫣然笑道:“这道理香帅你自然最明白的,只因我早已听说过,楚香帅战无不胜,无论遇着多么强的对手,也有不败的自信。”


楚留香沉声道:“那只因在下自信所做所为,还没有一件对不起人的,否则在下就算武功再高,也已不知死过多少次了。”


柳无眉还未说话,李玉函已抢着笑道:“数百年来武林著名的战役中,就有许多是以弱胜强的,这也正是家父觉得很奇怪的事。譬如说,昔年魔教教主独孤残和中原大侠铁中棠决战于雁荡绝顶,战前江湖中都认为当时年纪未满三十的铁中棠,绝没有独孤残功力深厚,铁血大旗门的武功,也不及魔教奇诡精妙,是以江湖中人人都看好独孤残,甚至有人以十搏一,赌他在八百招内便能取胜。”


胡铁花道:“这件事我也听说过。”


李玉函道:“谁知两人竟决战了三天三夜,到后来,铁大侠虽已负伤十三处,全身衣裳都已被血染透,还是以小天星的掌力,震断了独孤残的心脉,独孤残直到临死之前,还无法相信自己竟会落败。”


胡铁花听得眉飞色舞,击掌道:“这位铁中棠铁大侠端的是条汉子,我日后若有机会见着他,能和他痛饮个三天三夜,也算不虚此生了。”


李玉函道:“但令家父觉得最奇怪的,却还是武林中自古至今,都没有一种能够算得上战无不胜的‘剑阵’。”


胡铁花道:“剑阵?”


李玉函道:“不错,剑阵!全真教的‘北斗七星阵’、武当山的‘八卦剑阵’虽然都久已名动江湖,但若遇着真正的武林高手,好像就都变得没什么用了。”


胡铁花道:“不错,我至今还未听说过有哪一位高手是被困死在剑阵中的。”


李玉函道:“江湖高手死在武当剑客中手里的并不少,但却没有一人死在‘八卦剑阵’里,这件事胡兄难道不觉得有些奇怪么?”


胡铁花道:“听你一说,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了,‘八卦剑阵’至少也要有八人联手,而且必定久经训练,出手一定配合得很巧妙,按理说,用这‘八卦剑阵’迎敌,一定会比单独和人交手有效得多。”


李玉函道:“可是这‘八卦剑阵’迎战高手时,却偏偏变得无效了,武林中简直就没有一种绝对有效的剑阵,这是为什么呢?”


胡铁花沉吟道:“这也许是因为无论哪一种剑阵,都难免有破绽漏洞。”


李玉函道:“剑阵纵有破绽,但普天之下,无论哪一种剑法也都难免有破绽的,那么,八人联手的剑阵,为什么还不如一人使出的剑法有效呢?”


胡铁花忍不住又摸了摸鼻子,道:“这原因令尊难道也想通了么?”


李玉函笑了笑,道:“这原因就是因为‘八卦剑阵’虽妙,武当派却找不出八个武功相等的高手,这剑阵虽厉害,出手的人功力若不够,一遇见高手,就难免被打得溃不成军,譬如说,小弟就算能练成一套举世无双的剑法,但若遇见了楚兄这样的内家高手,也还是必败无疑。”


◆《铁血传奇之画眉鸟》第十二回多谢借剑◆


楚留香微笑道:“李兄太谦了。”


胡铁花道:“但武当派中,至少有五个人功力不弱。”


李玉函道:“胡兄说的可是武当掌教,和四大护法?”


胡铁花道:“不错。”


李玉函道:“就算这五个人都参加八卦剑阵,也还是差了三个,若另外找三个人凑数,这剑阵就有了漏洞。”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不错。”


李玉函道:“剑阵一有了漏洞,遇见真正高手时,就一定会找到他们的弱点进攻,只要其中一人的攻势遇阻,整个阵法就无法推动,到了那时,八个人联手,就会变得反不如一个人动手方便有效。”


他又笑了笑,接着道:“更何况,武当四大护法,功力也未必都相等,更未必会都是高手。”


楚留香也笑了笑,道:“而且真正的绝顶高手,是绝不会参与任何剑阵的,他们交手时,讲究的就是单打独斗,怎肯和别人联手迎敌?”


李玉函拊掌道:“正是如此,历代武当掌教,就没有一位肯加入‘八卦剑阵’的,像武当这样声势浩大的剑派,都找不出能配合剑阵的八个人来,何况其他?”


胡铁花忽又大声道:“但你说了半天,还是未说出令尊究竟有什么心愿未了?也未说出有什么事是要我们效劳的了”


李玉函道:“家父将古往今来,每一种著名的剑阵都研究过之后,自己也创出一种阵法来,他老人家认为普天之下,绝没有一个人能破解此阵,但却一直无法证明。这也是他老人家平生最大的遗憾。”


他叹了口气,接道:“因为想要证明这件事,有两点最大的困难,第一,就是他老人家虽已将这阵法的人数减到最少,却还是无法找到六位功力相若的绝顶高手。”


楚留香道:“却不知在他老人家眼中,怎么样的人才算是绝顶高手呢?”


李玉函沉吟着道:“此人的功力至少要能和当今七大派的掌门分庭抗礼,而且必须要是使剑的名家,譬如说……”


楚留香淡淡道:“譬如说,帅一帆……”


李玉函面不改色,叹道:“不错,只可惜像帅老前辈这样的剑法高手,找一个已很困难,若想找六个,那实在难如登天。”


楚留香目光闪动,道:“别人要找这样的六位高手,固然难如登天,但以令尊的人望和声誉,却并非完全不可能的。”


李玉函道:“不错,家父的知交好友中,的确有几位可称得上绝顶高手,只不过这些前辈都有如闲云野鹤,游踪不定,是以家父直到今天,才总算找到了六位。”


胡铁花耸然动容,失声道:“如此说来,令尊的心愿岂非已可达成了么?”


李玉函叹道:“胡兄莫忘了,这件事还有第二点困难之处。”


胡铁花道:“还有什么困难?”


李玉函缓缓道:“要证明这阵法是否真的绝无破绽,就一定要找一个人来破它,这人却更难了,只因他不但要有绝顶的武功,绝顶的机智,还必须要有非常辉煌的战绩,曾经击败过许多顶尖高手。”


他望着楚留香一笑,接着道:“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试出这阵法的优劣,是么?”


楚留香声色不动,微笑道:“却不知在李兄心目中,要怎么样的人才够资格呢?”


李玉函道:“小弟想来想去,这样的人天下只有一个。”


楚留香道:“是谁?”


李玉函道:“就是楚兄。”


他眼睛瞪着楚留香,微微笑道:“只要楚兄肯出手,家父的心愿就可以达到了。”


楚留香还是声色不动,缓缓道:“小弟可有选择的余地么?”


李玉函道:“没有。”


胡铁花再也忍不住跳了起来,变色道:“你居然要他和六个像帅一帆那样的人交手,你这不是要他的命?”


李玉函微笑不语,竟然默认了。


楚留香淡淡笑道:“你不用着急,我这条命反正是捡回来的,若能死在‘拥翠山庄’,岂非也可算是死得其所?”


胡铁花怔了怔,忽然将他拉到一边,嗄声道:“你……你是不是有把握?”


楚留香道:“没有。”


胡铁花顿足道:“既然没有把握,你为什么还叫我不要担心着急?”


楚留香道:“事已至此,着急又有什么用?”


胡铁花眼珠子一转,沉声道:“咱们现在就冲出去,只怕还来得及。”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只怕已来不及了。”


竹帘已又卷起,几个人已鱼贯走了进来。


这几人都穿着纯黑色的、极柔软的丝袍。闪着光的丝袍,柔软得仿佛流水,但他们走动时,却连这流水般柔软的丝袍都没有波动。


他们的脚步,正也滑如流水,轻如幽灵。


他们的脸上,也蒙着一层黑色的丝巾,甚至连眼睛都被蒙住,没有人能认得出他们究竟是谁?


他们行动间,却自然而然的有一种慑人的威严流露出来,虽然谁都瞧不出他们的身份,但谁也不敢对他们稍存轻视。


第一个人,身材瘦削而颀长,笔挺的站着,就像是一杆枪,手里提着的是一柄奇形古怪的铜剑。


第二个人,矮而瘦。第三个人,高大而魁伟。两人走在一起,就显得分外刺眼,分外突出。


这两人的掌中剑俱是光芒灿烂,显见绝非凡品,但剑的形状,却不特别,谁都可以辨出这两柄剑的来历出处。


第四个人,身材很普通,使的也是柄很普通的青铜剑,就算走在路上,只怕也没有人会多看他一眼。


第五个人,又矮又胖,腹凸如珠,掌中剑非金非铁,仔细一看,竟然是用木头削成的。


这五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但一走进来,这厅堂中仿佛就立刻充满了逼人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胡铁花不禁更为楚留香担心,只因他一眼便瞧出,这五人无论身份、地位、武功,绝无一人在帅一帆之下。


楚留香还是面带微笑,向这五人抱拳一揖,道:“在下闻得‘拥翠山庄’中到了几位绝代高手,知道今日定能一赌前辈名家的风采,实是喜不自胜,谁知前辈们竟不肯一示庐山真面目,未免令人觉得遗憾。”


五个黑衣人只是动也不动的站着,没有人开口。


楚留香笑道:“前辈们就算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又何必连眼睛都一齐蒙住呢?”


那高大而魁伟的黑衣人忽然道:“我辈以心驭剑,何需眼目?”


他虽然只说了短短十个字,但整个厅堂间都似已充满了他洪亮的语声,连几上的茶盏都被震得“格格”响动。


楚留香道:“在下也知道名家出手,自有分寸,根本用不着用眼睛看的,但前辈们难道也不想看看今日的对手是个怎么样的人吗?”


这次又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了。


过了半晌,李玉函微微一笑,道:“这五位前辈平生从未和人联手作战,今日之后,也绝不会再和别人联手作战,所以他们更不必在你面前显露身份,也用不着知道你是什么人,这五位前辈今日只不过是为家父了一心愿而已。”


楚留香淡淡笑道:“不错,我也知道这五位前辈今天来到这里,是为了他们和令尊的交情,但今日之事,究竟是令尊的心愿,抑或只不过是阁下的心愿呢?”


李玉函脸上变了颜色,道:“自然是家父的心愿。”


楚留香眼睛瞪着他,缓缓道:“那么,令尊的心愿是只想试一试这阵法呢?还是想杀了我?”


李玉函面色苍白,一时间竟答不出话来。


柳无眉嫣然一笑,道:“无论如何,这都已没什么分别了。”


楚留香道:“哦?”


柳无眉妩媚的眼波,忽也变得利如刀剪,瞪着他一字字道:“只因这阵法若无破绽,阁下只怕就难免要成为此阵的祭礼。”


楚留香道:“这阵法若有破绽又如何?”


柳无眉倏然道:“这阵法纵有破绽,但经过五位前辈之手使出来,阁下只怕也无法冲得出去吧!”


楚留香仰首大笑道:“这就对了,这阵法纵然破绽百出,纵然不成阵法,有这五位前辈联手作战,天下只怕也没有人能抵挡的。”


柳无眉道:“不错。”


楚留香道:“那么,你们又何必还要说什么阵法,论什么优劣?不如干脆说今日要将我的性命留在这里,岂非更简单明白得多?”


柳无眉道:“这其中倒有些分别了。”


楚留香道:“哦?”


柳无眉道:“这五位前辈联手作战,你虽不能抵挡,但却可以逃走,阁下的轻功天下无双,这是谁都知道的。”


楚留香道:“过奖过奖。”


柳无眉道:“但这阵法一发动,阁下就算背插双翅,也休想逃得出去了。”


楚留香默然半晌,缓缓道:“在下和贤伉俪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定要在下将命留在这里?”


柳无眉眼珠子一转,冷冷道:“我早就说过,这不是我们的意思,是家父的意思。”


只见那老人李观鱼还是茫然的坐在那里,只是低垂着目光,痴痴的瞧着面前那柄秋水长剑。


楚留香叹了口气,喃喃道:“这无论是不是他的意思,反正都没有人能问得出来的。”


胡铁花忽然大声道:“这阵法发动,至少要有六个人,是么?”


他目光闪动,接着道:“但现在却只到了五位。”


柳无眉道:“不错。”


胡铁花心里暗暗欢喜,忍不住笑道:“你们只怕未曾想到帅一帆已不别而去了。”


柳无眉冷冷的道:“帅老前辈来不来都没什么关系。”


胡铁花骤然顿住笑声,道:“没关系?怎会没关系?阵法若是少了一人……”


柳无眉一笑打断了他的话,道:“你难道未曾听说过,滥竿有时也可以充数的。”


她不再理会胡铁花,转身向那五个黑衣人深深一拜,道:“这阵法晚辈也曾练过,至今牢记在心,帅老前辈未到,晚辈只有勉强充数,但愿前辈们多多维护,晚辈感激不尽。”


五个黑衣人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


那瘦削颀长的黑衣人忽然道:“为何不让你夫婿出手?”


柳无眉怔了怔道:“这……”


那矮小的黑衣人已厉声道:“你难道认为你的剑法,比李家的传人还高么?”


喝声中,他掌中剑已化为万点银星,洒了下来。


柳无眉眼睛紧盯着这满天银星,身子却动也不动,竟不闪避招架,似乎早已看出这一剑乃是虚招。


满天银星到了她面前,果然奇迹般消失了。


那瘦削的黑衣人道:“如何?”


矮小的黑衣人道:“还好。”


柳无眉嫣然道:“多谢前辈。”


她忽又转身走到李观鱼面前,躬身道:“女儿想求您老人家赏剑一用。”


那老人茫然瞧了她一眼,又垂下头。


柳无眉却已再拜道:“多谢您老人家恩典。”


她竟然自说自话的就将老人面前的剑拿了过来。


老人面上的肌肉似乎起了一阵颤抖,目中也爆出一星火光,只不过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而已。


胡铁花忽然冲了过去,站到楚留香身旁。


楚留香道:“你要干什么?”


胡铁花大声道:“他们既然有六个人,咱们为何不能两个人?”


楚留香苦笑道:“为何要两个人?”


胡铁花道:“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楚留香叹道:“两个人若一齐死,就没有一个人好了。”


胡铁花紧握双拳,还未说话,柳无眉已悠然道:“你还是听他的话吧!他一个人也许还有一两分逃出的机会,若加上你,就连半分机会都没有了。”


胡铁花脸胀得通红,瞪着楚留香道:“你……你不愿和我一起动手么?”


楚留香握着他的手,缓缓道:“你仔细再想一想,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他嘴里说话时,已在胡铁花的掌心写了个字:“救”。


他的意思自然是要胡铁花去将苏蓉蓉她们救出来。


因为现在李玉函夫妇都在这厅堂中,而且绝不会离开,“拥翠山庄”中别的地方,就必定甚是空虚。


这正是救人的好机会。


胡铁花长长吐出口气,道:“我明白了。”


楚留香微笑道:“很好,我知道你永远不会让我失望的。”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又在胡铁花掌心写了个字:“走”。


这意思自然是要胡铁花将她们救出后,立刻就走。


胡铁花脸上又变了颜色,失声道:“但是你……”


楚留香用手捏了捏他的手,含笑道:“你若是我的好朋友,就该让我专心一意的动手,你总该知道我的脾气,若有别的事分了我的心,我就真的连这半分取胜的机会都没有了。”


胡铁花默然半晌,沉重的点了点头,只觉楚留香的手仍是那么温暖、那么坚定,他自己的手却已变得冰冷。


他忍不住也用力握了握楚留香的手,久久不忍放开,好像这已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握手了。


楚留香拍了拍他肩头,两人面对面,互相凝注了半晌,然后,楚留香忽然转过身,缓缓道:“在下已准备好了,前辈们就请出手吧!”


胡铁花并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而且一向对楚留香的武功很有信心,但现在,他眼睛却不知怎地有些发红了。


柳无眉望着楚留香嫣然一笑,道:“你还是不用兵器么?”


楚留香淡淡道:“到了这种时候,用不用兵器反正都已没什么两样了。”


那又矮又胖的黑衣人,忽然哈哈一笑,道:“此人的胆子倒不小。”


楚留香道:“前辈过奖了,其实在下的胆子一向不大,每次和别人交手之前,心里都害怕得很,可是等到出手之后,就将害怕忘记了。”


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忽然闪电般出手,曲指如钩,一招“双龙夺珠”,直取柳无眉的双目。


柳无眉骤出不意,大惊退步。


谁知楚留香这一着竟是虚招,左手攻出,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两指,已捏住了柳无眉掌中剑的剑尖。


柳无眉只觉一股奇异的震动,自剑身上传了过来,震得她手腕又痹又麻,长剑再也把握不住。


只听楚留香笑道:“多谢嫂夫人借剑,多谢多谢。”


◆《铁血传奇之画眉鸟》第十三回世家大族◆


笑语声中,那柄精光四射的秋水长剑已到了他手里,他仍然以三根手指握着剑尖,却以剑柄向那瘦长黑衣人的胸膛撞了过去。


那黑衣人轻叱道:“好快的手!”


短短的四个字说完,他不但躲开了楚留香攻来的这一招,而且剑光闪动中,也已还了两招。


柳无眉惊魂未定,像是还在发怔,眼见剑阵已将发动,李玉函跺了跺脚,只有拔剑迎了上去。


于是剑光突炽,冷风骤起。


这柄剑已化为一片光幕,卷去了楚留香的身影。


柳无眉踉跄后退,退到墙角,脸上已没有丝毫血色,过了半晌,一滴滴眼泪源源自眼角流了下来。


楚留香出手、夺剑、发招,柳无眉退下,李玉函冲出,剑阵发动,这几乎都是在同一时间内发生的。


胡铁花只瞧得惊心动魄,又惊又喜,几乎忍不住要大声喝起彩来。楚留香这一手,实在值得喝彩。


这一场决战的胜败,虽然还不可知,但楚留香至少已抢得一着先机,令这剑阵一时间无法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而且李玉函对这阵法显然不及柳无眉熟悉,现在由他来代替柳无眉的位置,这阵法势必又要打个折扣。


如此惊心动魄的大战当前,胡铁花实在是不舍得走,更不忍将楚留香一个人留在这里拼命。


但他却非走不可,只因他知道楚留香看见他还没有走,一定难免要分心的,他自然也知道在这样的恶战,无论谁只要稍一分心,就可能使出错误的招式,无论多么小的错误,都足以致命。


高手对招,武功强弱固然是胜负的最大关键,但出手时的判断是否正确,更是致命的因素。


角落里有扇窗子是开着的。


胡铁花咬了咬牙,斜斜窜了出去。


庭园中浓阴满地,静寂无人,只有嘶嘶的剑风,自厅堂中传出,剑风虽急,却没有剑刃相击声。


这剑阵出手配合之佳妙,实已妙到峰巅。


胡铁花又忍不住回首瞧了一眼,只见那剑光化成的光幕,已愈来愈密,已瞧不出丝毫漏洞。


他实在想不出楚留香能有什么法子自这剑阵中冲出来,这一眼瞧出,他的脚已无法移动半步。


他在心里替自己解释:“这庄院如此广大,要找三个人,实如大海捞针,我反正一定找不着的,还是留在这里替他把场子的好,他若抵挡不住时,也许我还能帮个忙。”


微风吹动,木叶萧萧。


这武林世家的规矩显然不小,此间虽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但也绝没有一个人敢来看热闹。


远处,正有一缕炊烟袅袅升起,微风中隐隐有一阵粥香传来,显然正是早饭已将熟的时候。


无论发生多么大的事,这“拥翠山庄”中的人,都不敢改变日常的规矩,更不敢放下手边的工作。


这种世家大族,正如磐石般不可撼动。


想到这里,胡铁花不禁又叹了口气,可是这时粥的香气更浓,他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很饿了。


也就在这时,他心里忽然有灵光闪动,想道:“一个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一定要吃饭的。”


帝王固然要吃饭,贱民也是要吃饭的,“拥翠山庄”中的人要吃饭,苏蓉蓉她们也非吃饭不可。


李玉函夫妻要以她们作要挟楚留香的把柄,就不能让她们饿死,至少总不能不给她们饭吃。


炊烟,自东方的一棚紫藤花后升起。


胡铁花立刻展动身形,向那边掠了过去。


花棚后就是这庭园的围墙,墙外又有重小小的院落,院子里晒满了一竿竿衣裳,旁边有两排瓦房,显然正是“拥翠山庄”中奴仆家丁们的居处,此刻正有几人在檐下磨刀擦枪,整理着刀柄枪杆上的红绸。


还有几个赤着上身的壮汉,正在院子里的空地上练拳,一面还喃喃抱怨着院子里晒的衣服太多,害得他们拳脚施展不开。


再过去,又有一排平房,房顶上有好几个烟囱,其中有三个正在冒着烟,这显然就是李家的厨房了。


胡铁花本来还有些紧张,但立刻就发现这院子里的人虽多,神情却都很悠闲,甚至都有些懒洋洋的。


因为这里已是他们的天下,他们既用不着担心上面的人会来查勘,也用不着担心强盗小偷。


世上最笨的强盗,也不会照顾到他们这些人身上来的,就算真的有人敢来找“拥翠山庄”的霉气,也绝不会拿他们做对象,所以他们每个人都放心得很——于是胡铁花也就放心得很。


他眼珠子一转,忽然脱下身上的衣服,精赤着上身,自树丛中窜了出去,找了个太阳晒不到的墙角坐下,伸着懒腰,喘着气,做出一副刚练拳练完了的模样,里里外外居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只见厨房那边的树阴下,也坐着一堆人,有男有女,男的正在想法子逗女的说话,女的却假装不理。


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的奴仆也全都一样。“拥翠山庄”的规矩虽严,但只要一离开主子的眼睛,他们的胆子也就大了,若想要奴才不向丫头勾搭,那只怕比要狗不吃粪更困难。


胡铁花瞧得暗暗好笑,只觉这些小丫头的脸长得虽不大怎么样,体态倒还动人,其中有两个看来还满不错。


尤其等太阳一照在她们身上,紧绷在身上的薄绸衣服,就好像变得透明了,连红红的肚兜都可以看得到,直瞧得那些精力过剩的大男人们,一个个眼珠子都凸了出来,不停的咽着口水。


过了半晌,厨房里忽然传出一阵铁板响。


树下的男男女女一齐站了起来,有个小伙子笑嘻嘻道:“他们饭怎地越煮越快了,我的话还没说完哩!”


那俏丫头就抿着嘴笑啐道:“今天饭吃完了,明天就不吃了么?”


那小伙子眼睛一亮,悄声道:“明天你肯不肯……”


这时别的人已一窝蜂向厨房拥了过去,脚步声淹没了他们的语声,一条挺胸凸肚的大汉走出来,往门口一站,若非满身都是油,看来倒像是个巨无霸似的,手叉着腰,瞪大了眼睛吼道:“人人都有份的,抢什么?一个个来。”


有个马脸汉子大声道:“我们马房里的人天没亮就得起来服侍畜生,每天起来得最早,肚子饿得最快,赵老大,你就帮个忙吧!”


那赵老大连望都不望他,转身提了食盒出来,道:“上房的姑娘们来了么?”


那马脸汉子脸都气红了,道:“你明明知道只要少庄主一回来,上房的姑娘就都跟着吃小厨房的伙食了,为什么还要准备她们的?”


赵老大还是不理他,却向那俏丫头笑道:“上房的姑娘不来,这就便宜了你吧!”


那俏丫头一扭一扭的走过去,抓起食盒的盖子瞟了一眼,又向赵老大瞟了一眼,俏笑道:“菜还不错,但只有这么几个包子,八个人怎么够吃?”


赵老大大笑道:“小丫头们,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也不怕把肚子吃大了没人要么?”


那俏丫头跺着脚道:“好呀!你吃我的豆腐,看我不告诉翠凤姐,叫她今天晚上罚你跪夜壶。”


赵老大赶紧道:“好了!好了!小祖宗,算我怕你,再加一笼够了么?”


那俏丫头这才笑道:“这还差不多。”


于是她就提起食盒,一扭一扭的走了,临走时还不忘了送赵老大个媚眼,自然也送了那小伙子一个。


另外几个丫头也都拿到食盒走了,有的屁股上还被赵老大那只油手捏了一把,那马脸汉子吼道:“还没有轮到马房么?”


赵老大像是根本没听见,慢吞吞提起个食盒,一个脸上长着几粒白麻子的老妈子立刻赶过去,笑道:“姑娘们的一分完,我就知道该轮到咱们了。”


她也抓起食盒一看,又笑道:“咱们房里的人干的是粗活,不比那秀里秀气的姑娘们,这么点菜饭怎么够吃?咱们也不要菜好,饭……”


赵老大沉着脸道:“饭就只有这么多,吃不吃随便你,庄子里的人若都像你们这样吃法,李家岂非早就被吃穷了?”


那老妈子还是赔着笑道:“是,是,是,我们实在吃得太多,但我们也不是没有心的人,大家早已准备好几匹布,替厨房里的大哥们做棉袄了。”


赵老大哼了一声,脸色果然大为缓和,只挥了挥手,就有两只大海碗被塞入那老妈子的食盒里。


胡铁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忖道:“连一个厨子都如此作威作福,他若做了官,那还得了?”


只见一房房的食盒都被提走,最后才轮到马房,那马脸汉子忍住气,拿到自己的一份,掀起盖子一看,立刻变色道:“房里五个大人,四个孩子,就只有这一锅稀粥馒头么?”


赵老大道:“不错,就只这么多。”


马脸汉子气得手直发抖,道:“姓赵的,你……你未免太欺负人了!”


赵老大冷冷道:“你想怎么样?不想吃这碗饭了么?”


马脸汉子狂吼一声,道:“老子宁可不吃这碗饭,今天也要和你拼了!”


他抡起那食盒,就往赵老大头上摔了下去。


谁知这赵老大竟有两下子,身子一转,反手一巴掌扇了过去,底下跟着又是一脚,厉声道:“你竟敢找厨房的麻烦,你活得不耐烦了吗?”


那马脸汉子挨了一脚,又爬起来,还想拼命,但厨房里已拥出七八个人来,他眼看就要挨一顿痛打。


胡铁花等了半天,也未见到有人是为苏蓉蓉她们送饭的,心里正在着急,忖道:“她们莫非根本不在这庄子里?”


他等了半天,竟白等了,正想到别处去找找,但见到这马脸汉子被人如此欺负,实在怒气难忍。


他也知道现在不是管闲事抱不平的时候,但还是忍不住冲了过去。赵老大正提着碗大的拳头,往那马脸汉子身上招呼,突见一个人冲了过来,反手一个耳光,就将厨房里的二把手打了个大斛斗。


另外几个人立刻怒吼着围了上去,有的手上还提着菜刀,但胡铁花怎会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他就算不便使出真功夫来,但三拳两腿,七个人已被他打倒了四个,赵老大脸都骇白了,道:“你……你小子也是马房里的么?”


胡铁花冷笑:“不错,你以为马房里的人都好欺负?”


赵老大忽然捡起把菜刀,向他腿上砍了下去,谁知胡铁花一抬脚,就将他的刀踢飞,再一脚就将他的人踢倒。


那马脸汉子立刻骑到他身上,给了他十来拳,方才威风不可一世的赵老大,竟被打得喊起救命来。


胡铁花正打得痛快,突听一人叱道:“你们要造反么?全给我住手。”


有些人本已端着饭碗在旁边看热闹,一听到这人的声音,立刻全都溜走了。那马脸汉子也骇得面无人色,拳头已提起来,竟不敢放下去。


但这人的声音却是又娇柔、又清脆,非但一点也不可怕,而且还好听得很,她不但声音好听,人也很好看。


只见她柳眉杏眼,俏生生的一张瓜子脸,此刻虽然在生气,但看来也还是那么地妩媚动人。


看她的装束打扮,和别的丫头也差不了多少。最多也只不过是比较体面的丫头而已。


胡铁花真不懂这些人为何会如此怕她。忍不住多瞧她两眼,这大姑娘的眼睛正也瞪着他,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在打架?”


胡铁花揉了揉鼻子,笑道:“我们也不是想打架,只不过这赵老大太欺负人了,我们马房里没有东西孝敬他,他就找我们的麻烦,不给我们吃饱。”


赵老大抢着道:“平姑娘,你千万不能听他的,他……”


平姑娘脸一沉,冷笑道:“我听不听他的,是我的事,用不着你多嘴,我早就知道你们厨房里的人越来越不像话了。”


赵老大哭丧着脸,竟真的不敢再开口。


平姑娘上上下下,又瞧了胡铁花几眼,淡淡道:“你的功夫倒不错嘛,我怎地一直没见过你?”


胡铁花笑道:“小人们整天跟马打交道,姑娘自然瞧不见的。”


平姑娘冷冷道:“想不到马房里的人也有你这么好的身手,看来你倒是大材小用了。”


她忽然回头瞪着那马脸汉子,厉声道:“他真是马房里的人么?”


那马脸汉子垂着脸,偷偷瞟了胡铁花一眼。胡铁花脸上虽然还在笑,但已准备打一场真的了。


只因他已看出这平姑娘长得虽然很秀气,但眼睛炯炯有光,竟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看来很不好对付的。


谁知那马脸汉子居然点了头,赔笑道:“不错,他就是小人的大舅子,这几天才来帮忙的。”


平姑娘目光回到胡铁花身上,脸色也大为缓和,道:“你来帮忙可以,但要帮他打架却不行,知道么?”


胡铁花暗中松了口气,笑道:“是,只要姑娘吩咐,小人一定听话。”


平姑娘似笑非笑地瞧着他,悠然道:“看你的身手,在马房里做未免太可惜了,过两天来找我,我想法子替你安插个好位子。”


那马脸汉子推着胡铁花,道:“平姑娘在少庄主夫人面前说话,将来只要平姑娘肯栽培你,你就算走运了。”


胡铁花只有赔笑道:“多谢平姑娘,过两天我一定去拜谒平姑娘。”


他瞧着这平姑娘纤细的腰肢、笔直的腿,和那双又白又嫩的小手,心里倒实在很想去“拜望拜望”她。


赵老大这时才赔着笑道:“平姑娘难得到这里来,莫非有什么吩咐么?”


平姑娘立刻又沉下了脸,道:“马房里的差使虽不好,但只要是庄子里的人,口粮就全是一样的,你以后若再苛扣他们,小心你的饭碗。”


赵老大道:“小……小人不敢。”


平姑娘道:“好,我叫你做的几样点心,你准备好了么?”


赵老大一惊,头上又急出了冷汗。


平姑娘眼睛一瞪,冷笑道:“怎么回事,你难道连我们姐妹的伙食都想吞了下去么?”


赵老大苦着脸道:“小人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叉烧包、虾饺、滑鸡粥,全都照姑娘吩咐做好了,只不过……不过……”


平姑娘道:“只不过怎样?”


胡铁花心里一动,忽然笑道:“这倒不能怪他,他以为少庄主既然已经回来,姑娘一定也在小厨房开饭了,所以将准备好的点心送给了别人了。”


平姑娘又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道:“想不到你竟然还是个好心人,反倒帮他说起话来了。”


胡铁花忽然发觉自己一定长得不难看,而且还很有吸引力,否则这位平姑娘绝不会用这样的眼光来瞧着他的。


被一个陌生的漂亮女人用这样的眼光瞧着,实在是件令人愉快的事,铁花也不禁觉得有些飘飘然。


幸好他还不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倒还未忘记自己的任务,眼珠子一转,又笑着道:“小厨房里师傅做点心的手艺,难道还没有大厨房好么?”


平姑娘道:“小厨房的手艺当然比大厨房好,但师傅却都是本地人,只会做汤包干丝,不会做虾饺鸡粥这种广东点心。”


胡铁花眨眼道:“汤包干丝,岂非比那什么虾饺要好吃得很多?”


那马脸汉子再也想不到他竟如此哕嗦,以为平姑娘定难免听得不耐烦了,谁知平姑娘竟连一点不耐烦的样子也没有,反而笑道:“我们的口味,自然觉得汤包干丝好吃,但上房里有几位客人,却一定要吃广东点心,尤其早上这一顿,更不肯马虎,听说老广都是这样子,饭可以不吃,但早晚两顿点心一定要考究。”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年纪大的人,实在是难伺候。”


平姑娘道:“你以为他们是老头子吗?”


胡铁花心已经开始跳,但还是沉住气,道:“不是老头子,难道还是大姑娘不成?”


平姑娘笑了笑,道:“不错,这几位大姑娘,实在比老头子还要难伺候得多。”


胡铁花究竟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人,虽然还想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但已忍不住眉飞色舞,喜动颜色。


幸好平姑娘已转过目光,瞪着赵老大道:“所以今天你若不照我吩咐交出点心来,就是在跟我过不去,我就没法子向上面交代!”


赵老大满头大汗,苦着脸道:“这……”


胡铁花忽又笑道:“其实你也用不着担心,你若到里面去找找,我敢担保还有些点心留下来。”


赵老大道:“哦?”


胡铁花道:“一个大师傅做了几味家乡口味的点心,若不留下一份给自己享用,这大师傅的手艺就一定差劲得很。”


平姑娘也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胡铁花笑道:“因为只有自己也好吃的人,才能做得出好口味来。”


厨房里果然还藏着有几样广东点心。


平姑娘瞟了胡铁花一眼,道:“想不到你还是个聪明人。”


胡铁花笑道:“小人也不聪明,只不过非但很好吃,而且也干过厨子的,若要厨子不揩油,简直比要狗不吃屎还困难。”


他一面说话,一面已提起那食匣,道:“这盒子分量不轻,还是小人替姑娘提着吧!”


平姑娘目含笑意,悠然道:“你若能一直都那么勤快,将来一定有你的好处。”


胡铁花等她转过身,才向那马脸汉子望了一眼,目中满是感激之色。那马脸汉子点了点头,悄声道:“小心些,上房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你若出了什么纰漏,连我也要跟你倒楣的,知道么?”


走出后院,穿过条花荫夹道的小径,就是上房的回廊,雕花的窗户里,静无人声,满院浓碧静悄悄的洒在洁白的窗纸上,回廊上的地板,擦得比镜子还亮,将远处的山色,全都收在眼底。


胡铁花的眼睛却只是盯着走在他前面的平姑娘,他觉得那扭动着的纤细腰肢,比什么景色都美丽得多。


◆《铁血传奇之画眉鸟》第十四回恩将仇寺艮◆


带着花香的微风吹在他身上,平姑娘还不时向他回眸一笑,他心里实在愉快极了,也得意了。


楚留香找了几个月都没有找到的人,现在他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找到,然后,他就可以带着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和黑珍珠四个人去帮楚留香的忙,以他们六个人之力,还怕不能将“拥翠山庄”闹个天翻地覆?


“到了那时,那老臭虫还能不佩服我么?”


胡铁花只觉全身轻飘飘的,一颗心都似要飞上了天。


他目光移到平姑娘那浑圆的、丰满的,被薄绸裤子紧绷的臀部,又禁不住偷偷的笑了起来。


他想:“到了那时,我一定要在上面轻轻扭一把,这多情的大丫头还不立刻就会扑到我怀里来?”


他不但心里痒痒的,手上也在发痒,已走过些什么地方,已走到哪里,他根本就连瞧都没有瞧一眼。


忽听平姑娘道:“到了,你还往前走干什么?”


胡铁花这才回过神来,赔笑道:“就在这里么?”


平姑娘道:“嗯!就在这屋子里。”


只见珠帘低垂,屋子里也是静悄悄的,不时有一股淡淡的香气飘过来,也不知是花香,还是人香?


平姑娘“噗嗤”一笑,道:“你还发什么呆,快将食盒交给我吧!”


她一只手去接胡铁花提的食匣,一只手却搭上了胡铁花的肩头,悄悄道:“今天晚上来找我,知道么?”


胡铁花心里虽然欢喜,却又不禁觉得有些惋惜,因为他已不得不辜负这多情姑娘的好意了。


他正想说两句婉转的话之后再动手,谁知……


谁知这多情的平姑娘竟先动手了。


她的手忽然自胡铁花的肩头滑下去,一连点了他左臂四处穴道,他的右手还提着那食匣,连动都不能动。


等他甩开这食盒时,右腕的脉门也被扣住。


只听平姑娘悠然道:“多情的小伙子,你虽然对我不错,我却不能不辜负你的一番好意了。”


她反手一掌,将胡铁花打倒,还在胡铁花屁股上捏了一把——胡铁花简直连肚子都快气破了。


此时他非但再也笑不出来,简直连哭都哭不出。


平姑娘拍了拍手,道:“来人呀!”


屋子里立刻走出了几个青衣垂髫的童子。


平姑娘道:“将这厮抬进去,用牛筋捆上,再去回禀少庄主夫人,就说她要我留意寻找的人,现在已经找到了。”


青衣童子躬身道:“是。”


平姑娘道:“还有,叫张管家到马房去,将马脸王三先打五十板子,再送到黄管家那里,给他一个欺上通敌之罪。”


胡铁花满嘴都是苦水,忍不住道:“你……你难道早已知道我是谁了?”


平姑娘嫣然一笑,道:“鼎鼎大名的胡铁花胡大侠,还有谁不知道?”


胡铁花道:“但你……”


平姑娘道:“少庄主夫人算准了你要来找那四位姑娘,所以就要我留意你,我想,现在正是吃早饭的时候,你也许就会从‘吃饭’这线索上着手,因为除此之外,你实在没有什么别的线索。”


她又笑了笑,接着道:“若非如此,我怎会如此轻易就信任了你呢?这也许是因为天下的男人总有这种毛病,总以为自己三言两语,就可以将女人骗过了,却不知女人要骗男人,实在比男人骗女人容易得多。”


胡铁花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我明明早已懂得这道理,为什么还会如此轻易就信任了你呢?”


楚留香以手指捏着剑尖,以剑柄攻击。


剑尖是握不住的,非但难以把握,也使不上力,以剑柄来攻击,自然更远不及剑尖便捷锋利。


普天之下,绝没有一个人会用这种姿势来握剑,除非他意存轻侮,根本未将对手放在眼里。


但现在,楚留香所面对的却是无可比拟的可怕对手,而且剑阵发动后还不到盏茶功夫,他已屡经险招,有两次对手的剑锋简直就是贴着他的肋骨擦过去的,他竟还是保持这笨拙的握剑姿势不变。


他这是为了什么呢?


谁也猜不透他的用意。


别人虽然明知楚留香绝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但谁都没有去仔细思索他的用意,更没有去问。


因为现在既不是用心思索的时候,也不是用嘴问的时候。


现在是用剑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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