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作者:古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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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武侠·玄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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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7-08-31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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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37786字

胡铁花道:“这就更奇怪了,别人杀死她后,为何要移到这里来?”


楚留香道:“你出去的时懊,新娘子真的还睡在这床上?”


胡铁花道:“不错,她明明还睡得很熟,现在……现在怎地不见了?”


楚留香皱着眉,也委实想不出这其中究竟有何秘密。


胡铁花已飞奔了出去,大声呼道:“来人呀!我屋子里死了人,你们快来看看这人是谁?”


第一个赶来的是琵琶公主,接着,宿醉未醒的龟兹王也踉跄闯了进来,两人瞧见了床上的尸身,面色俱都大变。


胡铁花道:“这女人是谁?你们……”


话未说完,龟兹王已揪着他衣襟,大吼道:“你为何要杀她?”


胡铁花怒道:“我杀了她?你见了鬼么?我和她素不相识,为何要杀她?”


龟兹王嘶叫道:“她纵然生得丑些,但好歹也是你的妻子,你怎能下得了这样的毒手?你……你简直不是人,是畜生!”


胡铁花又吓了一跳,骇然道:“你说什么?这女人是……是我的妻子?”


龟兹王眼睛都红了,狂吼道:“她就算生得丑些,但究竟也是金枝玉叶,哪点配不上你这流氓?你……你就算不愿娶她,也不该……”


胡铁花挥手将他推到地上,大骇道:“这人疯了,这人疯了。”


龟兹王怒吼道:“你才疯了。”


楚留香亦是满心惊讶,从地上扶起了他,沉声道:“床上的这位姑娘究竟是谁?王爷认得么?”


龟兹王怒道:“我的女儿,我怎会不认得?”


楚留香动容道:“昨夜你给胡铁花的新娘子,就是这位姑娘?”


龟兹王道:“自然就是她。”


胡铁花又叫了起来,道:“不是她,绝不是她,我瞧得清清楚楚,我那媳妇是个绝世的美人,绝不是这丑八怪。”


龟兹王也又怒吼道:“我将我自己的女儿嫁给你,我自己难道还不知道?”


新郎倌咬定这不是新娘子,老丈人却咬定不假,这样的怪事倒也天下少有,楚留香被夹在中间,不知究竟该听哪个人的话好。


胡铁花跺脚道:“你若说这丑八怪就是新娘子,我昨夜见着的又是谁呢?难道还有人会来冒充新娘子不成?”


龟兹王怒道:“你杀了她,还要来说这些鬼话骗人?”


胡铁花也怒道:“我为何要骗你?我昨夜难道遇见了鬼不成?”


琵琶公主忽然道:“我问你,你若说这不是新娘子,那么你昨夜见到的新娘子到哪里去了?你只要将她找出来,我们就相信你。”


胡铁花道:“我……我……”


他实在也不知道昨夜那个“新娘子”到哪里去了,他只不过出去了片刻,这“新娘子”竟似已神奇地消失了。


琵琶公主冷笑道:“就算你昨夜见到的不是我姐姐,我姐姐又怎会死在你床上?不是你杀了她,是谁杀了她?”


胡铁花道:“这一定是你们故意将新娘子掉了包,却来冤枉我。”


龟兹王怒道:“放屁!我难道会杀死我亲生的女儿不成?”


事实俱在,胡铁花自己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委实难以令人相信,只有冲过去拉住楚留香,着急道:“你……你为何不帮我说句话,你难道也不相信我?”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要我说什么?”


胡铁花跳了起来,嘶声道:“好!你们都不相信我,连你也帮着别人来冤枉我,就算我杀了她又怎样?谁要你们骗我娶这丑八怪的。”


琵琶公主叱道:“你杀了人就得偿命。”


叱声中,她十指尖尖,已向胡铁花咽喉刺了过去。


这一招出手,倒也迅急,但胡铁花是何等人物,又怎会将这样的武功放在眼里,怒喝道:“走开!我虽不愿伤你,但你也少来惹我。”


他铁掌一挥,琵琶公主身子就已被轰了出去。


龟兹王道:“你……你想走?”


胡铁花狂笑道:“我走又怎样?难道还有谁拦得住我?”


龟兹王吼道:“你走不了的。”


吼声中,帐篷外已有七八柄金戈直刺而入。


胡铁花瞧也不瞧,随手一抄,就将两柄金戈抄在手里,往后轻轻一带,就有两个人被拖了进来,扑地跌倒。


另几个武士惊呼声中,金戈七上八下地刺了过来。


胡铁花出手如风,只听“哎哟,噗通,卡嚓”一连串声响,七八个武土都已倒在地上,长戈却已被生生折断。


龟兹王几曾见过如此神威,竟已被惊吓呆了。


只见胡铁花迈开大步,昂然而出,厉声道:“还有谁再敢过来,我就将他的脑袋砸得稀烂。”


远远一堆手执金戈的武壬,竟真的再无一人敢冲过来。


突见人影一闪,一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胡铁花面色变了变,却又狂笑道:“好!好!你也来了,咱们今天就在这里分个高下也好。”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我怎会跟你动手?”


胡铁花大喜道:“既是如此,咱们就一齐走吧!”


楚留香道:“更走不得。”


胡铁花道:“为什么?”


楚留香叹道:“你若一走,冤枉就更洗不清了。”


胡铁花怒道:“洗不清又怎样?只要我问心无愧,别人无论说什么,我都当他放屁。”


楚留香道:“别的事无妨,这件事却非弄清楚不可。”


胡铁花冷笑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走的,好,你不走我走。”


但他还未走出两步,楚留香却又拦住了他。


胡铁花怒道:“你真的不让我走?”


楚留香道:“你要去哪里?”


胡铁花道:“哪里不可去?”


楚留香叹道:“大漠非比中原,你一个人只怕哪里都去不得。”


胡铁花大喝道:“你既不肯陪我走,我死了也用不着你费心。”


楚留香叹道:“你可知道,害你的那个人,正是要你不顾一切而去,你一走,就称了她的心了。”


胡铁花吼道:“你到底要我怎样?”


楚留香沉声道:“我要你留在这里,三天之内,我一定替你找出那个人来,你现在若是非走不可,我拼命也要拦住你的。”


胡铁花仰天长叹了一声,苦笑道:“若是别人这样的对我说话,我不和他拼命才怪,但是你……你这老臭虫,我见了你简直没办法。”


他跺一跺脚,道:“好!我就听你的话,留在这里,反正你就算要我的脑袋,我也只好切下来双手送给你。”


龟兹王远远在一旁听得清楚,胆子又壮了,大喝道:“来人呀!还不快拿下他。”


金戈武士胆子也大了,大呼着冲过来。


突听又是“哎哟,噗通,卡嚓”一连串声响,十余柄长戈不知怎地,竟都到了楚留香手上,双手一拗,如拗脆竹,断了一地。


龟兹王变色道:“你……你为什么?”


楚留香淡淡道:“他说留在这里,就绝不会走的,三天之内,我必定将真凶找来,但你们谁也不能碰他一根手指。”


龟兹王道:“他……他若走了呢?”


楚留香道:“他若走了,我替你女儿偿命。”


龟兹王道:“三天之内,你若找不出真凶来呢?”


胡铁花大声道:“三天之内,他若找不出真凶来,我也为你女儿偿命。”


这两人竟随随便便就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对方手上,这样的好朋友,世上倒也的确少见得很。


龟兹王怔了半晌,道:“好,我相信你。”


楚留香已拉着胡铁花回他们自己的帐篷。


琵琶公主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两人明明可以走的,却偏偏不走,反而立下这样的誓,他们究竟是为什么呢?我姐姐难道真不是他杀的?”


龟兹王道:“不是他杀的是谁杀的?天下难道真的会有愿意冒充别人老婆的女人?”


胡铁花也在喃喃自语道:“说老实话,我也并非真的想走,这件事不弄清楚,我也不甘心,死的这人若真是龟兹王的女儿,我昨夜见到的那人又是谁呢?她为什么要来冒充新娘子?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还想不通么?”


胡铁花道:“我想不通。”


楚留香道:“首先你一定要相信,死的这位姑娘,的确就是龟兹王的大女儿,是你的新娘子。”


胡铁花大声道:“为何我要相信?”


楚留香苦笑道:“就因为她生得太丑,所以龟兹王才一直瞒着你,否则琵琶公主既敢出来乱跑,她为何躲着不敢见人?”


胡铁花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楚留香道:“你还得知道,她并不是今天早上被人杀死,我已看出她死了至少有四五个时辰了。”


胡铁花动容道:“四五个时辰?难道我还未进洞房时,她已被别人杀了?”


楚留香道:“正是如此。”


胡铁花道:“但她的尸身……”


楚留香道:“床下也有血迹,那人杀了她后,必定就将她藏在床底下,自己却冒充新娘子睡在床上。”


胡铁花失声道:“你说……你说昨天晚上我们在床上时,床底下有个死尸?”


楚留香道:“不错。”


胡铁花激灵灵打了个寒噤,道:“她……她明知床底下有死尸,还能和我……和我在床上……”


他只觉立刻就要呕吐出来,连话都说不下去。


楚留香道:“今天你出来找我时,她立刻将床下的尸体搬上了床,为的正是要嫁祸于你,让龟兹王以为人是被你杀了的。”


◆《铁血传奇之大沙漠》第十七回阴谋诡计◆


胡铁花嗄声道:“她为何要这样做?”


楚留香缓缓道:“只因我们若和龟兹王结盟,就对她大为不利,她这样做,正是要我们和龟兹王闹翻,还有,她也算准了你说的话,一定没有人相信,你若一怒而去,她只怕便要叫你死在沙漠里。”


胡铁花抹了抹头上的冷汗,道:“她难道就是……就……”


楚留香一字字接着道:“冒充新娘子的人,只怕就是石观音。”


胡铁花全身都发起冷来。


楚留香道:“据闻石观音乃是江湖中少见的美人,年纪纵然大些,但必定驻颜有术,何况在黑夜之中,你又醉得很厉害。”


胡铁花蒙起脸大叫一声:“老天!”仰面倒了下去。


这时他们已回到帐篷,这一跤正跌在床上,床上的姬冰雁竟还在蒙头大睡,竟似连一点感觉也没有。


楚留香面色微变,一把将胡铁花拖了起来,向床上努了努嘴,两人目光相遇,心里都有些发冷。


姬冰雁素来机警,就算是在自己家里,也绝不会睡得这么熟的,他若是也遭遇到什么不测……


胡铁花狂吼一声,扑了过去,一把将毛毡抓了起来。


毛毡里睡的竟非姬冰雁,而是龟兹国的武士,他身上穿的还是昨夜吃喜酒的衣服,连靴子都未脱下。


胡铁花抓起他头发,将他从床上拎了起来,厉声道:“你怎会睡到这里来的?快说!快说!”


那武士全身就像没有一根骨头,软软的挂着。


楚留香皱眉道:“此人已被点了睡穴。”


话未说完,胡铁花已出手如风,拍开了这武士的穴道,正待再追问一句:“你怎会睡到这里来的?”


谁知这武士刚张开眼,就失声惊呼道:“我怎会到这里来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胡铁花怒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正要问你。”


那武士拼命摇着头,显然是宿醉未醒,还在头疼,又用手拼命敲了七八下,忽然大声道:“我记起来了,昨夜我喝得太多,去撤尿,撒完尿正想去睡,谁知刚走过这里时,突有一个人将我拖了进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胡铁花道:“是谁拖你进来的?”


那武士道:“那人出手好快,我……我就算清醒时,也无法看得见。”


胡铁花怒道:“老子狠狠揍你一顿,你就会瞧见了。”


他反手一个耳光还未扇出,楚留香已拉住了他,道:“放他走吧!”


胡铁花满心不愿意地放开了手,刚放开了手,那武士就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胡铁花跺脚道:“这小子必定也是同谋,不知将死……”


他又想说“死公鸡”这外号,话到嘴边,忽然发觉此时此刻,这“死”字实在是大为不吉,立刻改口道:“老姬一定也落入他们的手中,却叫这小子来……”


楚留香截口道:“此人穴道一被拍开,立刻清醒,这种制人不伤神的点穴功夫,正是老姬所使的手法。”


胡铁花道:“你说……你说这小子是被老姬制住的?”


楚留香道:“正是。”


胡铁花跺脚道:“这死公鸡为何要玩这一手?此时此刻,他难道还有心思开咱们的玩笑?他自己又到哪里去了?”


他一气之下,还是将“死公鸡”这外号说了出来。


楚留香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们都以为老姬很沉得住气,其实此人面冷心热,也和你我差不多,昨夜我要他将那最厉害的对手留给我,他听了嘴里虽没说什么,心里一定很不服气,我看他八成先赶去找那人较量了。”


胡铁花道:“但他怎知那人在哪里?”


楚留香叹道:“司徒流星既已说出了他们的奔营的方向,老姬怎会找不到?”


胡铁花想了想,立刻转身向外面冲了出去。


楚留香却又拉住了他,道:“你要干什么?”


胡铁花跺脚道:“老姬未必是那小子的对手,我自然要是赶去帮他。”


楚留香道:“你忘了方才答应人家的话?”


胡铁花急得跳脚,道:“这怎么办呢?”


楚留香道:“你留在这里,我去找他。”


胡铁花道:“现在你我三人都分散了,那石……石观音若是……”


楚留香一笑道:“一夜夫妻百日恩,她怎忍心伤你?”


胡铁花脸也红了,颈子也粗了,大吼道:“死臭虫,你若再开这样的玩笑,莫怪我和你闹翻。”


楚留香微笑道:“我的意思只不过是说,石观音既不惜这样做,来离间咱们和龟兹王,显见她暂时还不愿现身来和咱们正面碰头,她自然也知道咱们不是好惹的。”


胡铁花道:“哼!”


楚留香拍了拍他肩头,笑道:“你且在这里喝两杯酒消消气,我去去就回来的。”


他刚走出去,那巨人昆弥却走了进来。


胡铁花瞪眼道:“你来干什么?”


长弥用胳臂抱着胸,也瞪着眼,却不说话。


胡铁花道:“你莫非是想来看住我的?”


昆尔道:“哼!”


胡铁花大笑道:“老丁说不走就不走,但老子若要走时,就凭你这傻大个儿也看得住老子么?”


嘴里说着话,突然一拳打了出去。


昆弥伸出巨灵之掌,就来抓他的拳头。


谁知胡铁花手腕一转,竟在他腋下轻轻搔了搔。


这巨人虽是一身钢筋铁骨,却倒怕痒,被胡铁花一搔,就吃吃地笑了起来,笑得弯下了腰。


胡铁花斜着身子用肩头一撞,就将他两百多斤的身子撞得飞了出去,拍了拍巴掌,大吼道:“拿酒来,拿酒来,你们要老子留在这里,就要管老子吃香喝辣……”他满肚子火,竟全出在这些人身上。


楚留香嘴里虽在说笑,心里却沉重已极。


他这次虽又窥破了石观音的阴谋,但还是没法子向龟兹王证实,他虽然算出石观音必已到了附近,但还是猜不透她藏在哪里,何况石观音一计不成,必定还有二计,敌暗我明,总是防不胜防。


现在小潘早已陨命,石驼下落不明,胡铁花含冤莫白,姬冰雁也身涉险境,同时出关的五个人,已都落到如此地步,李红袖、宋甜儿、苏蓉蓉的下落,却还是丝毫也没有头绪。


局势如此,又叫楚留香心事怎能不重?


更何况他现在要保护这些人,还不得不保护龟兹王父女,在情在理,他都不能让这父女遭别人毒手。但琵琶公主昨夜为什么会突然去找他呢?她这么做是不是也有阴谋,是不是要稳住楚留香,叫他顾不了别的事?


楚留香叹了口气,决定不再想下去,先找到姬冰雁再说,黑猴孙空同司徒流星等人所说的若非夸大之辞,此刻处境最险的就是姬冰雁,若论机智深沉,奇计应变,姬冰雁虽是无人能及,但若论真实武功,姬冰雁还未必能及胡铁花的。


但大漠辽阔,一望千里渺无人踪,要在这浩瀚无际的大沙漠上找个人,实如大海捞针一般。


楚留香随时随地都在留意着,不敢弄错方向,在如此空阔的地方,行走的方向只要差之毫厘,便失之千里了。


幸好这时红日初升,骄阳之威,还不酷烈,夜间的寒气,却渐渐散了,正是一日中最舒服的时候。


楚留香施展出妙绝天下的轻功,一口气奔出数里,脚下既未有丝毫停顿,眼睛也未放过四下的一草一木。


突听“哗啦啦”一片声响,随风卷了过来,楚留香心里方自一惊,眼睛却已瞧清那只不过是只大铁锅。


但在这无人的沙漠上,哪里来的铁锅?


只见这铁锅被风吹得直滚,来得好快,楚留香一掠丈余,用脚尖轻轻一挑,接在手里,瞧了半晌,迎着将铁锅吹来的方向,急掠过去。


这一次他眼睛更是留神,半顿饭工夫后,却瞧见前面有堆风化的岩石,几株中原罕见的仙人掌。


楚留香虽然从未在沙漠中行走,但经过这些天的阅历,已知道在沙漠中,这种地方已是绝好的住营所在。


龟兹王的叛臣和刺客,营幕莫非就扎在这里?


但放眼四望,还是瞧不见帐篷的影子。


楚留香微一沉吟,在沙上伏下身来,猎犬般搜索了半晌,突然屈指如铁爪,在沙上挖掘起来。


他虽是赤手空拳,但力贯掌指,十根指头竟不逊铁锹锄头,三抓两抓后,便自地下掘出了些烧焦的柴木。


这里显然就是龟兹叛臣们的住营所在,他们必定是发觉自己行藏已经败露,是以连夜撤走。


这些人行事竟如此仔细,帐幕撤走后,竟是不露痕迹,楚留香心念转动,已知道这些人中必有心计深沉的扎手人物。


但姬冰雁是否也找到这里,是否也见过了这些人?若是见过,敌众我寡,他是否已遭了毒手?


楚留香心里更是焦急,目光转处,突又发现那堆风化了的岩石上,有两只清清楚楚的脚印。


大漠之上,人们留下的脚印,转眼就被风吹走,这两只脚都留在石头上,人石几达半寸,石质风化后虽已松软,但若非力贯脚底还是踩不出这么深的脚印来,由此可见,这两只脚印必是故意踩出来的。


楚留香暗暗忖道:“这莫非是姬冰雁故意留下来的?他已来到这里,藏在这岩石上窥探,却不料对方也有高手,发现了他的行踪,那刺客中的高手,自然立刻和他动起手来,这时他才突然发觉自己力量的孤单,是以在岩石间留下两只脚印,让我知道他的行踪。”


一念至此,他也掠上岩石,就立刻又发现两只脚印,这两只脚印入石较浅,脚尖对着正西方。


楚留香心中暗道:“这两只脚印必是姬冰雁临走时留下的,这时他必已和那刺客高手去决一死战,心里不免紧张,脚印也踩得较浅,看这脚印指向正西方,显见他们的去向,必在西面。”


想到这里,楚留香立刻直奔西方。


但奔出数十丈后,他却又停下脚步,暗道:“不对!”


姬冰雁这人犯起牛脾气来,简直比胡铁花还要拗几分,他既已决心与那刺客决一死战,必定不愿别人打扰。


是以他留下那龟兹武士做他的替身,正是不愿让楚留香发觉他的去向,此刻又怎会故意留下脚印,让楚留香去找他?


楚留香叹了口气,转身又奔回那堆岩石,也站到那块脚印上,面向西方,心里暗暗转着念头。


“姬冰雁知道我迟早总会找到这里的,是以留下这脚印,让我知道他已到了这里,但他却不愿我去干预他的决战,所以故意想扰乱我的方向,那么,他和那刺客高手,到底是往哪里走的呢?”


南面他自然绝不会去,因为那是楚留香来的方向,西方既也不是,那么就剩下东方和北方。


楚留香正在犹豫不定,忽的又想到一件事。


姬冰雁素来最讨厌刺目的阳光,在家时往往要睡到中午过后才肯起床,不到快天亮时也绝不肯睡觉。


所以他下意识间,决不会奔向东方去迎那初升的朝日,此番必是去向北方,这点虽不能完全确定,但如今好歹只有去试试了。


楚留香立刻转奔北方。


这些日子来,楚留香已知道在大漠之上,水就是生命,是以随身总不忘带只羊皮水袋。


此刻他喝了几口水,一口气又奔出一两里路,只见前面又有几株仙人,掌,但却已全部被砍断。


楚留香停下脚步,从地上拾起了半个仙人掌,瞧着上面被砍断的切口,瞧得似乎十分仔细。


这时若有人在旁边,一定会觉得奇怪,不知这半截仙人掌有什么好看的,难道上面还会长出什么花来不成?


楚留香瞧了半晌,双眉却越皱越紧,不住喃喃自语道:“好快的剑!好快的剑法!”


原来他从切口上便可瞧出砍断这仙人掌的剑法之高下,姬冰雁使的不是剑,楚留香见到他对手剑法竟是如此犀利,自然不禁更为他担心,在地上找了半晌,又拾起半截仙人掌来。


这半截仙人掌切口远不及那半截平滑,似是用极钝的铁器打断的,而姬冰雁使的兵刃正是判官笔。


楚留香又瞧了半晌,眉头渐渐开展,喃喃道:“和这么强的对手缠斗了半日,他气力还丝毫未衰,想不到这些年来,他武功竟也如此精进。”


他本以为姬冰雁这些年来席丰履厚,醇酒美人,功力虽未搁下,气力必然有损,但是此刻,他才稍微放了些心。


但他两人正在恶斗之中,无端砍断这些仙人掌干什么?


这却是因为仙人掌中,藏有水分,两人苦斗半天,唇干舌燥,竟停手在这里喝了些水,再打下去。


由此可见,楚留香并未找错方向,他也喝了口水,喘了口气,这倒不是因为他走得累了,而是因为他算准找到他们之后,或者也会有一番苦斗,所以他要在这里养精蓄锐,补足力气。


又走了片刻,前面一堆沙丘耸起,高达十余丈。


大漠上沧海桑田,变幻极快,昨夜还是一平地,今晨说不定就有沙丘如峰般耸起。


这些沙丘自然极不稳定,一般人虽然能窜上,只要稍一不慎,沙丘崩溃,他整个人就难免要被活活埋葬在千万斤黄沙里。


楚留香吸了口气,一掠而上,如飞絮,如落叶,轻飘飘站在巅峰之处,极目四望,只见四周围数里之内,不但有许多处大大小小的沙丘,而且还有一堆堆的风化了的岩石,一片片低矮的荆棘。


沙漠中也并非寸草不生,有些植物,简直不需要什么水分,也可以生长的,只是永远长不高大而已。


突听“锵”的一声,一道剑光,如长虹经天,在远处的几堆岩石后一闪而过,剑光之急,不可方物。


楚留香立刻纸鸢般滑了下来,燕子般飞掠而去。


他不敢出声,只因高手相争,最怕分神,姬冰雁听见他的呼声,神志只要稍有松弛,说不定就有杀身之祸。


但等楚留香掠到那堆岩石后,那里竟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了,岩石旁的荆棘,竟已被剑光削断了一片。


楚留香越来越觉得这人剑法之锋利实是惊人,“黑猴”孙空和司徒流星形容中的话,竟非夸大之词。


突听又是“锵”的一声,金铁交鸣。


楚留香飞也似的赶到那里,那里竟又没有人了。岩石却已倒塌了一片,碎石如粉,洒了满地。


这片岩石却必是姬冰雁掌中判官笔扫塌的,绝非长剑,由此可见,姬冰雁气力犹存,还可一拼。


楚留香长长松了口气,到目前为止,他虽然还没有瞧见这两人动手,战况之激烈,却已可想见。


两人竟从数里外一直打到这里,从晚上打到早上,又从早上打到现在,这样的恶斗,倒也少见得很。


现在两人既然还好像战了个平手,楚留香也不着急了,只因他着急也没有用,在这种地势下,要一下子找着他们,谈何容易,何况姬冰雁若是知道他来了,怕他插手,说不定还会成心和他捉起迷藏来。


所以楚留香索性沉住了气,静静地听着,过了半晌,果然又有一声金铁交击声,自左面传来。


这次楚留香并不直接扑过去,却自右侧绕过,想绕到两人的前面,迎头拦截住他们。


但这次他还是扑了个空,那两人竟又打到另一边去了,楚留香则苦笑着摇了摇头,但面色忽然大变。


前面的一片黄沙上,竟有几点碧血。


若是换了胡铁花,他瞧见这血迹,也许还不会如此着急,只以为这鲜血是从对方身上流出来的。


但楚留香却知道,姬冰雁的判官笔只要点中对方,那人必已倒地不起,既不会带出血来,也打不下去了。


他心里越着急,越不敢出声呼唤,姬冰雁此刻已负了伤,说不定伤势还不轻,若是分了神,岂非更立刻便要遭对方的毒手!要知楚留香虽然豪迈不羁,但为了朋友的安危,他的小心谨慎,竟还在妇人女子之上。


一堆岩石上也有几滩血迹,楚留香纵身跃了上去,正想再静待刀光剑影自树梢石顶露出来。


谁知就在这时,前面一堆沙丘,突有两个人转出,两人掌中兵刃,俱都舞得风雨不透,却丝毫不闻兵刃相击之声,想是两人打了半日,都已将对方的招式摸清,早已用不着等到招式用老,便发招变式。


这样的打法,双方出手自然更快,也更凶险,无论谁的出手只要有半分偏差,对方的兵刃立刻会乘虚而入。


但他们的出手虽精彩,形状却都已狼狈不堪。


两人身上的衣服,都已打得七零八落,身上、头上、头发眉毛,俱都沾满了黄沙,看来就像是两个从黄沙里钻出来的活鬼,楚留香若非知道姬冰雁用的兵刃,简直分不清这两人谁是姬冰雁来。


只见姬冰雁左肩上用衣袂绑得紧紧的,里面有丝丝鲜血渗出,果然方才已被对方刺了一剑。


但两人正在打得吃紧,他又怎能包扎自己的伤口?难道对方伤了他,还等他扎好伤口再打么?


这两人打了半天,难道己生出惺惺相惜之心,所以一人受了伤后,另一人并没有乘危进击。


但看两人出手的招式,却又都是拼命的招式,谁也没有打算让对方活着,谁的手下也没有留情。


楚留香越瞧越觉奇怪,他见姬冰雁暂时还可抵挡,知道自己若是插手,姬冰雁反而不免恼怒。


但对方所使的剑法,楚留香竟觉得眼熟得很。


但见这人运剑如风,剑法之快,难以形容,但自肘以上,却纹风不动,每一招俱是以腕力发出来的。


使这样剑法的人,据楚留香所知,普天之下,只有个“中原一点红”。但这人所使的剑法,却又和一点红略有不同。


严格说来,这人的剑法竟比一点红更沉稳、更严密,但却没有一点红那种一剑封喉的狠毒与凶悍。


楚留香心里正在猜疑,不知道这人和一点红有什么关系,看来他纵非一点红的同门,也必定颇有渊源。


这是双冷得像冰一般的眼睛,狠得像狼,灰白得似山巅的积雪,却又坚定得像是积雪的山峰。


这双眼睛,除了“中原一点红”外,再无别人。


楚留香又惊又喜,忍不住就要出声呼唤。


突见一点红长剑当胸刺出,姬冰雁出手一错,判官笔指成十字架,迎了上去,正是一着“十字封门”。


只不过别人使这一着“十字封门”时,纯是守势,姬冰雁使出这一着,却是守中有攻,双笔剪刀般向对方剪了过去。


这一着攻守兼备,本是妙着。


但楚留香见到他使出这一着来,全身都凉了。


原来一点红正是要诱他使出这一着来,只因他剑法与天下各门各派俱都不同,以腕力发剑,变招比别人快得多。


而姬冰雁这一守招中有了攻势,防守之力便被分散了几成,对付别人时,对方剑招到此已迟,他本可剪住对方兵刃。


但一点红此刻自肘以上,还有余力,他若是将这点余力使出,长剑向前一挑、一送,姬冰雁还未剪住他的剑时,他的剑已刺穿了姬冰雁的咽喉。


◆《铁血传奇之大沙漠》第十八回英雄相惜◆


好个“中原一点红”,他方才必已见过姬冰雁使出这一招,心里早已有了对付的法子,此刻才诱他再使这一招。


楚留香旁观者清,又深知一点红的剑路,自然瞧得清楚,心里虽然大骇,但却已无力可施。一点红剑出如风,天下又有谁能拦阻得住?


谁知就在这时,一点红长剑忽然画了个圆弧,竟自姬冰雁判官笔间绕过,“刷”的一声,反向姬冰雁左股上削去。


这一剑明明已可得手,为何忽又变招?


楚留香虽然心里一喜,却不免吃了一惊。一点红左剑法素来无孔不入,此番怎会变得如此笨?


姬冰雁一心只在制敌伤人,心无二用,却未觉得这有什么奇怪,对方使出笨招式,正是他的大好良机


他双笔一分,“毒蛇出穴”,只听“噗、噗”两声,一点红左右双肩的“肩井”穴已被点中,仰天而倒。


姬冰雁苦斗半日,终于得手,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但对方一双灰白的眼睛,却在冷冷瞧着他,眼色中并无丝毫认输气馁之色,还是充满了傲气。


姬冰雁笑道:“你剑法虽是天下少有,但这一招却使得糟透了,无论谁使出这样的招式来,都该认输,你……”


他语声忽然顿住,脸色也变了。


他忽然发觉对方剑尖上,竟挑着只蝎子。


大漠之上,气候干燥,蝎子又大又毒,无论谁被噬上一口,当时只怕就无救,方才一点红竟是发现他股上有只蝎子,才变招相救,一点红这一着“笨剑”,竟是为了要救他性命才使出来的。


姬冰雁面色惨变,再也说不出话来。


楚留香自然也瞧见了,心里不禁叹了口气,这中原一点红,当真不愧是好男儿,但姬冰雁又如何呢?


他是不是会因此将一点红杀了灭口?


楚留香忍不住想瞧瞧姬冰雁究竟如何做法,但掌中却已扣了块石头,姬冰雁若是向一点红出手,他也不会坐视。


只见姬冰雁呆了半晌,缓缓道:“你为何要如此做?难道你不想杀我?”


一点红身子虽不能动,口中却还可说话,冷冷道:“我要杀你,就不能让你死在蝎子嘴里。”


姬冰雁仰天大笑,道:“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七八个“好”字,突然用脚尖挑起了那柄长剑,接在手里,反手一剑向自己左腿砍了下去。


他竟硬是不肯领这个情,竟要将自己这条左腿还给一点红,就连一点红冷漠的目光中,都不禁露出骇异之色,失声道:“你疯了么?”


喝声中,突听“嗖”的一声,一道强劲之极的风声袭来,“当”,打中了姬冰雁掌中的剑。


火星四激处,他掌中剑竟被震得飞了出去。


姬冰雁变色退步,一退八尺,将方才交到左手的判官双笔,又分持左右,口中厉声道:“什么人?”


只听一人缓缓笑道:“你们两人的火气,倒都不小。”


笑声中,一人飞掠而来,拾起了地上的长剑,顺手又拍开一点红的穴道。姬冰雁跺了跺脚,恨恨道:“你到底还是来了。”


一点红竟也大声道:“你到底还是来了。”


两人说的话竟一模一样,只不过姬冰雁说这话本是应该的,他早已算准楚留香会来找他,又恨楚留香来得太不巧。


但一点红却又怎会说出这句话呢?他难道也知道楚留香就在附近?难道也算准楚留香会来找他?


楚留香正觉得奇怪,姬冰雁已讶然失声,道:“你认得此人?”


一点红也失声道:“你认得此人?”


楚留香笑道:“你们两人,我全都认得的,而且都是老朋友,所以你也不必觉得欠了他的情很难受,反正他以后要被人宰的机会很多,你想法子救他一次也就是了。”


这句话是向姬冰雁说的。


姬冰雁愣了半晌,道:“哼!”


楚留香道:“但你却又怎会到这里来的呢?”


这句话却是向一点红说的了。


谁知一点红更惊讶,道:“我怎会来的?不是你找我来的么?”


这句话说出,楚留香和姬冰雁又大吃了一惊。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找你来的?我找你来干什么?”


一点红道:“你自然是找我来杀那龟兹王的。”


听了这句话,楚留香反而沉住气了,只因他已看出这并不是件误会,这其中必定又有阴谋。


他索性找了块岩石坐下来,道:“这件事其中还有曲折,你不如也坐下来,慢慢说。”


他一笑又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说话,还是我来问你!”


一点红冷漠的脸已变了颜色,道:“曲折?问我?……难道你……”


楚留香笑了笑,道:“你先沉住气,我问你,是谁去找你,说我要你来杀龟兹王的?”


一点红道:“那日我与你分别之后,只觉中原已没什么值得留恋之处,又久慕关外天野辽阔,是以就决定出关一行。”


楚留香知道这人心高气傲,两次斗剑落败之后,不免心灰意冷,竟想出关来过被放逐一般的流浪生活。


他心里虽然这么想,嘴里却笑道:“如此说来,你出关只怕还在我之前了?”


一点红道:“但我走了几日后,就发觉有个人在暗中留意着我,无论我走到哪里,他都在后面悄悄跟着。”


楚留香笑道:“这人若是打主意打到你身上来,他倒真是瞎了眼了,却不知这人长得是什么模样?”


要知楚留香最大的长处,就是无论遇着多么困难危险的事,都能保持冷静和轻松,但他也知道别人未必能如此。


他见一点红已有些紧张起来,前面说的两句话,正是要令一点红精神松弛,后面问的一句才是正题。


一点红果然不觉笑了笑,道:“那人甚是寻常,丝毫没有特异之处,你就算见过他许多次,也未必能记得住他的,只因这种人你到处都可遇着。”


楚留香暗中叹了口气,苦笑道:“面貌越是普通的人,做坏事越是方便,我若要找个人去从事阴谋,也必定会找这种人的。”


一点红道:“那时我本不愿多事,但他跟了我两日后,我终于忍不住了,正想去找他问个究竟,谁知他却先来找我了。”


楚留香道:“哦!”


一点红道:“他竟来问我:“阁下便是中原一点红么?”我一时猜不透他的来意,只有点了点头,他便说是你的朋友,是专程来找我的。”


楚留香微笑道:“他就说我要你来行刺龟兹王?”


一点红道:“不错,他说:“龟兹王祸国殃民,楚留香早就想将他除去,但他一时却又抽不出身,是以想来劳动大驾走一趟。”


楚留香道:“你就立刻相信了么?”


一点红道:“我本来没有立刻相信,但他说了句话,却令我不得不信。”


楚留香道:“他说了什么?”


一点红默然半晌,缓缓道:“他说:‘楚香帅将阁下视为好友,否则他也不会前来相求了,何况,大丈夫恩怨分明,阁下难道忘了他的不杀之恩么’?”


楚留香苦笑,道:“你想我真的会说这样的话?”


一点红道:“我就因为你绝不会将这种事四处宣扬,所以才认为这句话必定是你说出来的,否则这人又怎会知道?”


楚留香动容道:“不错,普天之下,简直没有几个人知道此事,也没有人知道你我不打不相识,已成了好朋友。”


姬冰雁冷冷道:“连我都不知道。”


一点红道:“何况,我的职业本就是杀人,他若要我杀人,本可以金银来收买我,又何必来骗我,除非他已知道我改行了,但……”


楚留香截口道:“但普天之下,知道你洗手改行的人,也没有几个。”


一点红道:“正是如此。”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若换了我是你,只怕也难免要相信那人的话了。”


姬冰雁忽然又道:“知道你们关系的人,究竟有几个?”


楚留香沉吟,道:“算来只有南宫灵、无花、蓉儿和黑珍珠。”


姬冰雁道:“但南宫灵和无花都已死了,蓉儿也不会做这件事,所以……”


他戛然顿住语声,目光凝注着楚留香。


楚留香长长叹了口气,道:“算来只有黑珍珠,在幕后主使龟兹国叛国阴谋的人,莫非就是他?就是他?”


姬冰雁缓缓道:“你我都已知道龟兹国叛国的阴谋中,有汉人参与其间,但一个汉人要想在异域发动这等大事,谈何容易,除非这人在那里已有很大的势力,否则他纵能令叛国行动成功,万万无法在那里立足。”


说到这里,他又顿住语声,只因这人是谁,已呼之欲出,他不必再说下去,别人也知道了。


——只有“沙漠之王”的儿子,才能在这里发动此等大事,此点实是显而易见,连一点红都已猜出。


楚留香默然半晌,缓缓道:“那人此刻在哪里?”


一点红道:“那人陪我出关之后,就与我告别,说是去找你去了,但自此一路上都有龟兹王的使者迎接护送,直到这里。”


楚留香道:“在这里你又见着了些什么人?”


一点红道:“我见着了两个龟兹国的大臣,据说地位都极高,龟兹王被放逐后,就由他们两人辅佐新王主持朝政。”


楚留香道:“但还有个汉人,是么?”


一点红道:“不错,但那人却绝不是黑珍珠。”


楚留香道:“这人是谁,长得又是什么模样?”


一点红道:“这人叫吴菊轩,据说乃是一位文武双全的大名士,而且智计无双,但在我眼中看来,却只觉得他獐头鼠目,满脸讨厌相。”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他正是要人不愿和他亲近,免得被人瞧破他的行藏,他这副讨厌相,也就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姬冰雁道:“不错,别人若是根本懒得去瞧他,自也瞧不出他是否经易容改扮的了。”


楚留香道:“他们的帐篷昨夜已迁移了,是么?”


一点红、姬冰雁同时道:“不错。”


楚留香道:“他们迁往哪里去了?”


一点红道:“据说离此不远处,有个沙漠客栈,乃是此间大盗‘半天风’所开的黑店,他们和这‘半天风’似乎也有勾结,此刻正是到那里去了。”


楚留香沉思着道:“这一两天里,他们只怕还不会离开的,是么?”


一点红道:“不错,我们现在就可以去宰了他们。”


姬冰雁冷冷道:“杀了他们倒容易,但这三人若非主脑,杀了他们岂非反而打草惊蛇?”


楚留香道:“何况,他们明知你一见到我后,事情就会揭穿,但他们还能放心让你来,这只因他们实是有恃无恐。”


一点红皱眉道:“有恃无恐?”


楚留香道:“不错,只因我还有三个朋友,落在他们的手里。”


他苦笑接道:“我此番本是为找这三个朋友来的,不想竟误打正着,在这里知道了她们的消息,但我不知道此事还好,知道了此事,行动就不能不分外小心了。”


姬冰雁冷冷道:“说不定那些人找这位仁兄来,就是要从侧面告诉你这件事,借此警告你,这样你做事就不能不有所顾忌,他们也就更可以放手干了。”


楚留香叹道:“他们若要警告我,为何不叫蓉儿她们写封信来,为何还要多费这许多心力?”


姬冰雁默然半晌,缓缓道:“这话也不错,但我却更想不到他们为何要如此做了,他们既明知你们两人一见面后,谎话就会拆穿的,这样做岂非白费力气?”


楚留香沉吟着道:“这只怕是因为他们并未想到我会来保护龟兹王,就在两三天前,我们岂非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来保护龟兹王么?”


姬冰雁想了想,不再说话了。


楚留香又道:“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对方既得了天时地利之便,本占了很大的便宜,但我们却也有一点优势,那就是……”


姬冰雁忍不住接着道:“那就是他们不认得我们,我们却可认得出他。”


楚留香道:“不错,对方就因为不认得我们,所以才会走错这一步,现在我们正可利用此点,若是等黑珍珠一到,那就迟了。”


姬冰雁道:“你是想乘黑珍珠还未来时,到那沙漠客栈去探一探消息?”


楚留香道:“正是如此。”


一点红目光闪动,道:“现在就去?”


楚留香道:“时机稍纵即逝,要去自然要快,只不过……”


他叹了口气,接道:“现在我们不但要对付这些人,还得要对付石观音,正是两面受敌,若是稍有不慎,被人背腹夹攻,那就要一败涂地,不可收拾了。”


姬冰雁与他多年相交,心意相通,听了这话,只不过点了点头,一点红却忍不住问:“你的意思是……”


楚留香道:“对方虽不认得咱们,但骤然见到两个陌生人去到他们盘据之处,也不免要分外留意,说不定还要将咱们当肥羊对付,但这两人若是你的……”


一点红又忍不住截口道:“这两人若是我的朋友,他们怎敢动手?”


楚留香一笑道:“但中原一点红独来独往,人人皆知,又怎会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忽然遇见两个朋友?”


一点红默然半晌,缓缓道:“纵然在到处挤满人的地方,我也遇不着半个朋友的。”这话说得虽冷淡,语气中还是不免有一种寂寞萧索之意流露出来。


姬冰雁瞧了他一眼,忽然道:“朋友越少越好,就算没有朋友,也没什么可惜。”


一点红也瞧了他一眼,眼里竟露出一丝笑意。


楚留香拍掌笑道:“但你们两人一样的怪脾气,迟早非交上朋友不可,那是跑也跑不了的。”


他攀着这两人的肩头,沉声又道:“现在咱们既不能贸然前去,也不能冒充他的朋友,两全之计,只有……”


语声渐渐低沉,渐渐听不见了。


正午,骄阳万里。


在这热得死人的烈日下,却有几匹骆驼缓缓行来。


就连这号称“沙漠之舟”的骆驼,中午亦是举步艰难,骆驼上的人,更是奄奄一息,只剩下半口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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