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行电熨斗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2:44
|本章字节:12492字
晚饭后,我洗完脚正准备吃药(舅爷近来才配制的药丸,说是能调节阴阳平衡,这样我就不会总发烧了。但是他又不敢让姨奶她们知道,只是嘱咐我每天晚饭后偷偷吃上一颗。),志豪却跑了进来。
“走走走!跟我看稀罕去!”志豪进来不由分说,拉着我就往外跑。
“哎哎……鞋,我的鞋!”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到了院里,发现还光着脚,又回去洗涮干净穿上鞋,这才跟着志豪出了门。背后听见舅奶在喊:“这么晚了别跑远啊!”
这时候我不禁羡慕起小地方的孩子来,想什么时候出去玩都可以。在省城,要是敢晚上八点以后还往大街上跑,回家是要打屁股的。
跑出去百十来米,我甩开志豪的手,喘着气问道:“停……停一停!什么事儿啊?看你兴……兴奋的!”
“想看我师父的真本事不想?”志豪一脸自豪地问我道。
“想!”这几天光听舅爷讲传奇故事了,但一招也没见他露过。好不容易早上遇着个怪事,却是下到井里去挖死人骨头。这时候志豪问起,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那跟我来就行了!”志豪又拉起我的手,说道:“你忘了,师父白天答应猴子警察叔叔(这什么称呼?),今晚要问出那些骨头都是谁。你不想看看他怎么和死人说话么?”
一听到这个,我心顿时砰砰乱跳。对于一个十五岁不到的孩子来说,半夜到都是死人骨头的院子里,说到底并不怎么踏实。
“这……这不好吧?”我想了又想,找个理由道:“舅爷没说让咱们去看,别惹他生气啊!”
“师父是没说让咱们去,但他也没说不能去啊!”志豪继续劝我道:“你想吧,这个机会可不容易啊~下次是什么时候就没谱了!再说了,你月底回了省城,跟朋友说见过活人和死人说话,谁还敢欺负你?”
说实话,我开始有些心动了,但还是犹豫不决。
“唉,我说,你该不会是害怕吧?”志豪看了我一会,突然一脸轻蔑的神色,拿眼角撇着我道。
“谁……谁怕了!”他这一句话,正好击中了我的痛处。但小男孩谁肯承认自己胆小?更何况是被一个比自己还小近两岁的人数落。我脑子都不带转的就马上给顶了回去。
“那不得了!快走吧!”志豪见我表态,就又往街角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宽我的心:“你就放心好了,有我师父在,咱俩肯定不会有事儿。再说我是他徒弟,爱学习是好事儿。你要真是怕他生气,咱们看一眼就走,总行了吧?”
至此,我再无话可说,跟他来到街角小院前。
志豪试着推了推门,从里面反锁着。但我俩透过门缝,看到里面有黄色的光,说明舅爷的确在。
我正想放弃,志豪却又拉着我来到一截围墙下,一边踩着墙上的砖眼往上爬,一边低声说道:“你等着,我上去了拉你!进来后别发出声音啊!”
一分钟后,我俩总算站在了院内。
这个小院长十几米,进深还不到五米(空地面积,不包括房子),只有一间大瓦房,我们身后是一个很小的仓库。除此之外,就只剩些一人多高的杂草。
此时房子里有黄光照出来,一闪一闪的,应该是点的蜡。
我跟着志豪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前,却发现屋门是那种比较新颖的防风设计,严丝合缝,什么也看不到。
无奈,我俩又来到门左边的窗前,志豪轻轻一拉,窗户被悄声无息地打开了。
我们赶忙踮脚往屋里看去,却又发现整扇窗户被黄裱纸从里面给糊了个结结实实,上面密密麻麻地还画满了奇怪的符号。
但是隔着黄裱纸,能隐约看到屋内一个人在走来走去忙活着,想必就是舅爷了。
“回去吧~不让看!”我拽了拽志豪的衣服,以极低的声音道。
他赶忙回头冲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还没来得及说话。屋内的舅爷却开腔了:“嗯……这根是你的!这根是……他的!都别急啊!一会就都拼好了!”
这语气就跟和小孩说话似的,但却是对着一堆死人骨头。想想那个情景,我暗自觉得好笑。
只能听不能看,志豪自然不甘心。不知他从哪里找来一根树枝,在黄裱纸上轻轻捅了下,捣了个黄豆大小的洞出来。
但在捅破的瞬间,突然起了一股轻风,屋里的烛光晃了几晃,还好没有灭掉。
“嗯?”就这轻微的动静,已经引起了舅爷的警觉,只听他立刻高声问道:“有人来么?”
看得起劲的志豪赶忙猫下身子,拽着我一动都不敢动。
我俩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墙外突然传来“喵~”地一声猫叫。
正往我们这里窗边走的舅爷闻声停下脚步,又过了好半晌,才自言自语道:“野猫……可别进来,不然麻烦大了。”说完,又转身继续忙活起来。
躲了一会儿,志豪发现没什么事儿,就又直起身,趴在那个小洞上继续看起来。
本来我兴趣不大,但听着里面舅爷一个人不停地念叨,偏又看不见,心里逐渐痒痒起来。于是去推志豪,要他让开,好给我看看。
推了几下,他才不情愿地挪了一点,把小洞留给我。
刚凑上去,我就看到屋里有几张并排摆着的桌子,上面摆了许多骨头,每个桌角都点着一根蜡烛,把屋子照得通亮。
舅爷此时左手捏着两个小碟,里面不知道盛的是什么?只见他拿起一根骨头比了比,放下,又拿起另一根差不多样子的,在桌子上比了半天,这才摆好,然后用右手食指在一个小碟里蘸了点胶水状的透明糊糊,在骨头一端抹了几下,将其拼上。
“好了!”我正看得一头雾水,舅爷却突然放下刚才蘸的那个小碟,又自言自语道:“不容易啊!比我想的慢多了。来吧,咱们先看看你是谁?”说着,舅爷又用右手拇指在左手另一个的小碟里蘸了点东西,横着抹在骨头上。(其实那副骨架已经拼好了,但在我们的角度,却看不到全貌。)一边抹还一边说:“回答我,你死的时候多大年纪?”
我知道这是到了和骨头对话的关键时刻,气都不敢喘,瞪大了眼睛,想知道骨头究竟是怎么回答的。
一旁的志豪自然也听见了,他来就是为看这个,此时狠命地推着我,要我让位置。但看的就是这一刻,我怎肯让给他?
令人失望的是,过了半天,骨头也没什么动静,舅爷只是在他抹了东西的地方看了又看,方才说道:“哦~三十三岁!正当壮年啊!那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本地人?是写一,不是写二……”
“砰!砰!”里面人问得正关键,外面看得正起劲,可贴在窗户上的黄裱纸突然间都像气球似的爆开了,发出几声破空巨响。
我被这突变吓了一跳,好在自己没什么感觉,赶忙扭头看去,却发现志豪已经跌坐在了两米外的空地上。
原来他刚开推不开我,情急之下,伸出手指想要在黄裱纸上再捅一个洞,所有的这些事情,都是在他手指接触那黄裱纸的一瞬间发生的。
原来这黄裱纸碰不得!刚才他用的树枝,可能是中间多了一层阻隔物,只是刮了一阵轻风,却没有这么大的动静。但用身体来碰就不行了。
“谁?”舅爷一步跳到窗前,看到是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身后“哗啦”一声,刚拼好的骨架自动地散开了。
我愣在当场,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舅爷先是一愣,然后赶忙隔着窗户一把揪住我,翻开我左眼上眼睑,看了又看,才长吁一口气,问道:“你晚上是不是没吃我给你的药?”
“还……还没来得及吃。”我一头雾水,磕磕巴巴得回答着。
“那就好……那就好!”舅爷一脸后怕的样子。
“哎哟~……师父!”身后响起了志豪的声音,舅爷循声望去,这才看到他,又赶忙放开我,打开屋门走出来,将他从地上扶起,也扒开眼皮瞧了半天,却喃喃道:“眼睑充血,印堂发黑……这是被阴气冲了啊……”
“啪!”回过神来,舅爷马上就给了志豪一个耳光,厉声喝问道:“你们谁出主意来的?说!”
志豪捂着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抬起手指着我道:“是师兄……”
“我?”我根本不相信他会诬陷我,也伸手反指着自己,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意思是你可说准了,究竟是谁出的主意!
舅爷听他这么一说,放开志豪,转身面对我,以从来没有见过的严厉语气问道:“是你么?作为男子汉大丈夫,要实话实说!”
“我……我……”我依然指着自己,但却是被气得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好。毕竟此时的我,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啪!”不等我磕磕巴巴说完,舅爷抬手也给了我一个大嘴巴子,顿时火辣辣地疼痛感传来。但我却明显感觉到比他刚才打志豪那下要重得多。
我想要哭,却又被舅爷的呵责给镇住了:“混小子们不要命了!我里外都锁着门,就是不让人来。你们倒好,翻墙偷看不说,还捅界纸!破了界不说,现在生气都被冲没了,你让我怎么和你妈交代?”
最后两句,是冲着志豪喊的。
“对……对不起,师父……”志豪此时的脸色灰白,站着说完这句话,晃了两晃,就一头栽倒在了舅爷的怀里,再也没了动静。
“快!跟我回家!”舅爷探了探他的脉,迅速一把抱起来,又转身拽住想哭的我。顾不得这一屋子的骨头,带着我俩往老宅跑去。
踹开院门,舅爷就到处不停吩咐着:“快,屋里头的,把我藏的那棵千年老参拿来!老大,赶紧去烧一锅热水,倒在咱家洗澡的那个大木桶里!老二,过来帮志豪把衣服脱了!”
看着满屋子人忙忙碌碌,我一时也没了哭的欲望,只是反复在想:志豪为什么诬陷我?明明是他非要去看舅爷拼骨头的。还有他究竟怎么了?难道说谎话就会晕过去么?
舅爷这会儿也没空顾及我,不停地翻出来一些中药,切碎了放在灶台上的铁锅里搅拌。等水调的差不多了,他又让两个儿子将志豪放了进去,只留脑袋在外面。而且不停地加着刚烧开的热水。
总算忙完一轮,舅爷无力地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对二叔吩咐道:“去,告诉志豪他娘,说我今晚带他去邻县做法事,三五天后回来,日子不会很长,顺便上山采些药,让她不用担心。”
二叔得令去了,舅爷终于来到我身旁,蹲下来扳着我的肩膀道:“阳阳,舅爷错了,舅爷不该打你,你是个好孩子!”
委屈了大半天,听舅爷这么一说,本来早已咽下去的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了出来,我委屈地抽泣着,不过好歹也知道自己已经十四五岁了,倒没有哭出声。毕竟,在家里的时候,爸妈总共也没打过我几回。
舅爷一边帮我擦眼泪一边柔声道:“舅爷知道是志豪出的主意。但舅爷打你是有原因的。舅爷现在跟你赔不是,你能原谅舅爷么?”
我努力止住眼泪,点了点头。
舅爷疲倦地笑了笑,又正色道:“现在呢,志豪虽然诬陷你,但你看,他受到了惩罚,随时有生命危险,你们一直都是好朋友,你愿意看到他死么?”
我又摇了摇头。
“那你愿意原谅他么?”
我再点头。
后来长大了,我渐渐明白,小孩子有时候办错事,然后赖给别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只能说明他没有勇于承认错误的勇气。所以,我的一生,都秉承着一句话:是我的错,就是我的,我认!
舅爷和我说话的当,大伯和舅奶还在忙活着,不停地将里面已经变凉的水舀出来,再把烧好的开水倒进去。
而那些舀出来的水,统统都是黑色的。我偷偷地摸了摸,居然冰手!比从井里打出来的水都要凉!要知道此时可是盛夏啊!
直到如此循环了五次,黑色渐渐变淡,舅爷从舅奶手中接过一颗人参,可能就是他说的那颗千年老参。先是在水桶旁的桌子上切下一小段须子,塞进志豪口中,压在舌下,又切了好几片,分别贴在他两个太阳穴、眉心、胸口和后颈上。
正要收起人参,舅爷想了想,干脆将剩下的四分之三全都切碎,扔进了木桶里。然后对大伯说:“在下面架火,烧起来,一个时辰后灭掉就行。然后继续换水,记得人参不要捞出来!”
后来去了长白山我才知道,舅爷那棵人参如果这时候没用,留着,到现在都能按克算钱,比金子还贵!要知道那可是当年梅道人送他的。
舅爷不是不知道这颗参的价值,但他只是犹豫了那么一下,就都给志豪用上了。
“爹……”大伯一听要架火烤俩钟头,那志豪安能有命在?于是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舅奶。
“当家的,一个时辰,那水都烧开了,还不把人家孩子给煮死啊?”舅奶也觉得不靠谱,在一旁劝道。
“放心”舅爷拖了个长音,不耐烦道:“过了大半辈子,性命攸关的事,我什么时候和你开过玩笑?就这,到明早能勾回一口气来,就算他家祖辈上积了大德了!”
“……烧吧烧吧!”舅奶眼看拗不过他,无奈地冲大伯摆手道。可能她也看得出舅爷的确不是在胡来。
不一会儿二叔也回来了,于是兄弟俩找了几块砖,把大木桶架起,离地一尺,然后就在下面堆上柴火烧了起来。
有人会问,在火上烧木桶,那不一会儿就把桶点着了?
不信的你可以自己去做个实验,找张厚点的白纸,在里面兜点水,然后用打火机烤,就算水开了,纸也不会着,这可是小学里就学的。
火堆加起来后,舅爷在院中不停地来回踱步,嘴里还一直念叨着:“这样不行……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桶内的水在烧了半个多小时后,居然连开都没有。二伯好奇地伸手往里面探了探,又缩回来,小声对身边的大伯道:“奇了怪了嘿!烧了这么长时候,温度还没刚倒进去的时候高!”
大伯正想说什么,却被舅爷投来的一束严厉目光给吓了一跳,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两人只好规规矩矩地在木桶旁站着,时刻注意动向。
家里人都在忙,也没人管我。我毕竟小孩心性,看了一会,睡意渐渐袭来,于是就靠在院角的石磨旁睡着了。
由于姿势不舒服,所以睡得不怎么沉,迷迷糊糊中,我听到大伯对舅爷说:“爹,柴火快没了,你看是不是可以把火熄了?”
“没了上山砍……”舅爷语速很快地正说着,却突然停下来,接着就听到他兴奋地大喊:“哎呀!瞧我这记性!对!上山!这就上山去!”
我还没来得及睁眼,就感觉有人在晃我,还有舅爷的声音:“阳阳!快醒醒!志豪有救了!你赶快起来,跟舅爷上山去!”
“……上山?”我揉着眼睛坐起来,心想这大半夜的上什么山啊!
舅爷又趁我还迷糊的时候,冲进里屋,很快拿了把剪刀和一根竹管出来。他先是在木桶下面的柴堆里取了一小块通红的炭火,从一端塞进竹管里交给我,然后又用剪刀绞掉了志豪的一小撮头发,也塞进竹管。
最后,舅爷把竹管推到我面前,说道:“吹,就用这头,吹一下!气多一些”
我怕里面的东西掉出来,将竹管举高,发现底部只有一个小眼儿。虽然不怎么明白他的意思,但我还是老实照办了,将竹管平放,把嘴对准刚塞东西的那头,吹了一大口气。
随着那个小眼往外排气,跟着从竹管中冒出一缕极浓的白烟。更奇怪的是,这股白烟似乎很有凝聚力,也不消散,而是在我们头顶不停变换着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