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雪璞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9:51
|本章字节:13120字
张浩然见学谦情绪失控,说了句“宽心”,就先走了,寝室就剩下学谦一人,范健估计还在自习室,马天威应该还在忙着院里的事,徐耀,天知道他干什么去了。方才她说不住家里,又急着要走,也许是和徐耀等着相见!学谦冰冷的面颊,像是一太平间停着尸体打蜡的脸,几次想打电话问钱思瑶个究竟,心里整理句子却凌乱不堪,只能无可奈何地安慰自己:张浩然也未必看清楚了,也许只是看错了呢。这种念头让自己也觉得恶心,干吗不承认呢?既然她是这样的女人,不去喜欢她,不去追不就行了么?这不是个简单的事么?
正这时,范健背着包蹦蹦跳跳地进来了,他没看出学谦的心情,笑着要拉学谦去吃饭,学谦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推说自己心情不好,想休息会儿。范健见拉不动他,干脆道:“学谦,不瞒你说,我喜欢上了一个女的,至于是谁,先不告诉你,你教教我怎么去追女的。”
学谦不耐烦地说:“我哪知道该怎么追?你自己摸索去吧。”
范健坚毅地说:“我以前没追过女人,不过这个女的,我观察了好久,是我命里生命伴侣的选择,我跟我爸爸说了,我爸爸说让我直接去追,我问你,我到底该怎么个直接法?”
学谦看他严肃的样子,觉得可笑,心里郁闷的情绪也稍微舒展了些,笑道:“女人啊,就没一个好东西。你追她,你做好受打击的准备了么?”
“早做好了,我告诉自己,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爸爸说,抱着这样的念头,就不会失败。”范健捏紧拳头,在学谦眼前一顿,差点把学谦的眼镜震下来。
学谦更觉得他有趣了,故意逗他道:“那你送她礼物啊,你知道女孩子特别喜欢礼物的。”
“送什么礼物?我爸爸本来说给我寄些果子的,不过还没寄,我让我爸爸快点寄,我们那的果子可好吃了,日照时间长,可甜。”
学谦见他纯真的样子,越觉得好笑了,脑子里窜出晋惠帝“何不食肉糜”当时惊讶的表情。学谦心里起了恶念,有意要捉弄范健。“范健,你可知道,女人都是不喜欢普通果子的,女人都是野兽,你知道么,她们是野兽,你要喂肉,她们都是食肉动物。”
“我不觉得她喜欢吃肉,她那么瘦。你是说让我买肉送她,买什么,猪肉,还是牛肉,最近羊肉涨价了。”
“你知道她例假是哪几天么?”学谦问她。
“什么是例假,她要放什么假?”
“就是月经,每个月下面流血的那几天。”学谦描述道。
范健鄙夷地瞪学谦一眼,扭过脸,不好意思道:“我怎么好打听女孩子这样的事,再说了,这和追她有什么关系。”
“那你就不知道了,女生的心情和这个大有关系,你可知道,他们说大使馆签证,周五就比较容易,因为周末放假,周一就比较困难。算了,我也不这么跟你比方了,反正,你记住,女的一来这个,她心情就会烦躁,你就要体贴一点。懂么?”
“这个我懂,我肯定要在她旁边帮她分担痛苦啊。”
学谦终于没忍住笑喷了出来,点着头说:“那你先打听清楚了,然后在她月经的时候,把东西送她就好。”
“送什么?”
“你说送什么,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呗?你自己也不动动脑子,你给她鸭脖子不就行了,女孩子就喜欢吃鸭脖子。”
“是么?我就不爱吃,太腻味了。再说鸭脖子也是肉呀?
她准不爱吃。”
“你不能这样想,是她吃不是你吃,你要是想追到女的,首先把你脑子里‘我觉得’三个字给抹掉。”学谦正儿八经。
范健问得更仔细了,学谦都以过来人的身份给予他指教,自己虽然对于恋爱并没有经验,但是对于准备恋爱,自己拥有每时每刻的经验。范健是新手,老手在新手面前总有教导不完的话,就像老家伙往往会批评年轻人“你们太年轻,太幼稚”,学谦正批范健起劲,有人敲门,原来是贾忠,见了学谦就大叫:
“今天学工组组长苏卫星喊各班班长团支书讲话,大三大四的学长都到了,你怎么还不去?”
学谦拍大腿惊呼道:“我忙糊涂了,怎么忘记了这事?”说罢撒腿就跑。会议室在大四男生寝室,由于大四男生,半数考研,考研的半数都出去租了房子,空了好些寝室,闲着可惜,都当会议室用。学谦赶到时,大家都到了,苏卫星正在讲话,口沫飞溅,手舞足蹈,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学谦躲着他悄悄呆在旮旯里。
“大四的班长听好了,今年第一批招聘,点名要招中文系的,很少,要哲学系的,暂时没有。情况不是很乐观。”苏卫星咽了一口吐沫,“不过嘛,大家也要看开,所以不管公司招什么样的人才,大家都要勇敢地去应聘,不是有很多成功的例子嘛,不要担心找不到工作,我觉得这种担心,是毫无必要的。”在场的人一片唏嘘,像是夏天静下的蝉,一起鼓噪,一时间,场面乱得像散在地上的毛线团。学谦心更烦躁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今年要评估,你们都是知道的,学校对专业课的通过率也是有要求的,每个科目最多只能有一个同学不及格,这就需要你们班长多催促,在这里,我有一个保证书,你们都签上名字。”
“这我怎么好保证?别人学习是别人的事,我保证了,他照样不好好学习,最后考了不及格,真可笑,签这保证有什么意义?”一个小眼睛的女生言辞激烈,胸脯一耸一耸。
苏卫星没想到有人叫板,一时下不来台,无话可说,冲毕导使了个颜色,一旁做笔记的毕导连忙帮腔道:“保证得了保证不了,顶多只是个完成质量问题,不签字,那可是一个态度问题。”
大家听这话,一齐笑着出了口气,争先恐后把字签了。毕导自己也笑了,冲苏卫星笑,像是要号召苏卫星一起笑,苏卫星的肌肉只为领导而运动,平日里都处于冬眠状态,一时间难以调用,仍然僵着脸,双手摆在身后出门了,头也不回地甩下一句:“我说完了,剩下的由毕导说。”就消失了。
毕导打发走了高年级的,留了学谦和谢柃。郑海鸣也在,娘娘腔道:“毕导,有什么事情你就快说嘛,我们还有事的嘛。”
毕导苦笑道:“再等等,马天威还在路上,马上就到。”说罢,马天威就到了,喘着气一个劲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迟了一步。”毕导招呼他坐了,自己起了身道:“人来齐了,我也要跟你们说一些事情,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也许还要批评一些同学,希望大家不要记恨,仔细总结,我说的不对,等我说完了,可以跟我好好谈。”
大家都象征性地鼓掌,毕导先拿郑海鸣开刀:“郑海鸣,听说你最近很忙,一直忙着女子部的事情,交代你的事,你都没办,上次你给我的十月份工作总结,写的都是些什么?不会选一些有代表性的记录么?芝麻绿豆大的事,写一大堆,正事没写,这样的东西,能存档么?”
郑海鸣本就是个女人性子,耍小性说:“算了,算了,这事本就该马天威办,不是我的工作范围,我就是给他打下手的,做得不好,你们别喊我做事了。”说罢扭着头走了,马天威连连拉也拉不住,只得唉声叹气,摊开手无可奈何。毕导怒不可遏,道:
“不要他干了,这人,真是!刚说他两句,他还?”马天威拍着毕导的背,一个劲儿地点头称是,学谦觉得好笑,本想拉着谢柃一起笑,又想起现在和谢柃的关系不好,便作罢了。
毕导气上头来,半天捂着脑袋休养,他年纪轻轻,没有身体不好的道理,此时装腔作势,以表现自己的仁厚,又显出郑海鸣的鲁莽。好一会儿,他才抬头缓缓道:“我这学期本就事多,身体本来不好,前些日子看中医,中医说我肾虚肝火旺。”一向不和的马天威和学谦相视一笑。“我本想这些天休息休息,事情让学生助理去做,但是还是不放心,领导追究下来,还不是自己的事,拼着命干吧!反正早死也好。”说话像极了快要退休舍不得位置的领导。
马天威拍马屁道:“毕导,您这么年轻,正是干事的年龄,说这些,我都觉得您多虑了。”
学谦也难得赞同马天威,献媚道:“可不是,毕导,您比我们大不了几岁,您这样说,我都不敢拼命工作了。”他自以为这话说得颇有水准。
毕导冷笑一声,说:“你别光说不练——假把式。你最近干了些什么,我去女生那边问了,你这些天什么都没安排,既不告诉女生那边讲座信息,也不安排其他活动,你这也能算拼命工作?”学谦因和谢柃的矛盾,好多不关紧的事,都懒得跟谢柃说,知道是谢柃打了小报告,心里恼怒,但见毕导心情极差,只好吞回。那反驳的话,卡在喉咙里,进退不得,像吃了个滚烫的红薯,只发出“唔唔”的声音。
学谦不好答话,毕导便说上了瘾,开起了批斗会,先放了大家走,又留学谦一阵海训。渐渐觉得没了观众,训示也显得无精打采,于是话锋一转,开始安慰学谦,肯定了学谦的三分贡献,剩下七分的错误,有的是时间改,学谦打心里感谢毕导的栽培,心情好多了。
回了寝室,范健一脸得意道:“怎么样?看我买的。”桌上摆了个大果篮,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一种不少,学谦忍着笑,装着惊诧问他:“你哪儿买得这么齐?我就随口一说。”范健更加兴奋了,像是久经战火的元帅,细数自己的传奇故事,“我本去超市买,可买不到,我就随处走走,校医院门口的鲜花店,我刚问了红枣,人家就拿出来这个果篮,我一看,全齐了。就买下了,怎么样?佩服我吧。”
学谦觉得这个答案没什么稀奇,随意问道:“多少钱买的?”
“也就一百块钱,不算贵。”
学谦从椅子上跳起来,像是自己的钱被偷了,大声道:“你个傻子,你被坑了你知不知道,这点东西,就算装果篮,也卖不过三十块,你居然给了一百。”
范健悻悻道:“不光这些,老板还送了我两斤梨子。”
学谦气得说不出话,指着范健,半天欲言又止,说:“你真是傻到家了,两斤梨子,就算进口的,也值不了五十块钱,何况,你看着梨子,上面都烂了,你要我怎么说你好?”
范健不耐烦道:“算了,不跟你说了,这梨子好得很,老板说是空运过来的,本来是给省里领导专门种的,这还是老板托关系,弄到的。算了,不跟你说,你总把人想这么坏,我明天就把这东西送给她。”
学谦没话说,只好点头说好。
范健又掏出一只塑料袋,学谦好奇道:“什么东西?”
“不跟你说,你别管了,一些吃的。”
学谦扑过去,一边抢一边道:“我肚子饿了,正好给我吃点。”范健捂着不给,学谦一使力,那袋子质量好比成人电影里女优的内衣,顿时体无完肤。里面掉出一只扁盒子,学谦拾起一看,上书“调经止痛片,用于经期腹痛,产后淤血不尽等”。学谦张大嘴巴,掩饰不住崇敬道:“你真厉害,连这你也要送人么?”
范健不好意思道:“刚才路上遇到徐耀,我把事告诉了他,他说男人要温柔体贴,体现在每一个细节上,最好是女人自己都没想到的事,你帮她做了,她被感动的可能就大了,你说是不?”
学谦听到徐耀的名字,忙问:“你在哪儿看到他的?他在干什么?”
“他一个人朝南舍那边走,说约了朋友见面。你知道他很少说自己的事,估计是找了个女朋友。奇怪,他不是外地有女朋友的么?”
学谦听了这话,暗想:“糟了,糟了,张浩然说的怕是实情了。”心中的维珍被摧毁,这感觉实在不好受,钱思瑶伫立在自己心中的美好形象,像是用沙子铸成的大雕像,顷刻间塌掉。学谦本还怀疑张浩然是胡说八道,此刻范健的证实让学谦痛不欲生,且慢,范健也并未看到,只是徐耀自己说的,况且徐耀自己也没说是去约会,越这样分析,学谦越认定徐耀并非是去约会,譬如范健说徐耀穿着随便,那绝不是约会,约会怎么能穿着随便呢?况且徐耀本身就是个要面子的人,从来见人都是衣冠楚楚,这么一排除,徐耀更不可能是去约会了。学谦自己证明了此事,心稍宽慰,只剩下一点芥蒂,像是透明玻璃上,亟待擦去的一粒粉尘。要等徐耀回来了,立马问个清楚。
“张浩然说徐耀看上了我喜欢的那个姑娘,你说可能么?”
学谦问范健。
“你喜欢的姑娘?我想不可能,你从没提过,他又怎么会看上呢?张浩然那家伙,假话连篇,你别信他,你忘了上次他骗你去帮他做义工,他没准又拿你开涮呢。你自己喜欢的女生,你至少要对她有点自信。对了,怎么没听你提过她?”
“这个先不提,等事情明了了,我会告诉你。不过你刚才说的有道理,我对她还是有信心的,如果她被徐耀轻易地搞定了,那只能说我看走眼。他俩只见过一次,我就不信还真有一见钟情。”学谦一副看开了的样子。
“你应该也对徐耀有些信心,马天威不喜欢他,是因为拿他暗中比较,你和他没什么可比之处,没必要对他有意见,与人为善,总是不错的,我爸爸常常这样说。再说了,朋友妻,不可欺,徐耀如果真这样有意思,你告诉他,他也应该放手,知道是朋友的女人,还不放手,心里怀着想法,那才恶心呢。”
学谦听出范健言语中,对自己的不屑,好像自己不配和徐耀比较似的,正要反驳,脑子里却无意识地映出了何文萱和孟周在水管边调情的样子,自己在旁一脸妒意,学谦的脸红了,某些值得自己记住的羞耻事,像镌刻在自己内心深处的角落,像战斗打响的冲锋兵,只等着一声召唤,就去当炮灰。自己也曾经动了这样的念头,越这样想,就越没有怪罪徐耀的理由了,更何况自己对钱思瑶只不过是单相思,算不得一个重要到值得保护的关系。可学谦不能允许范健这么说。
“时代不同了,男女间的事,不能老用以前的一套来看,就算我喜欢的女人,如果他是真心喜欢,我倒没什么意见。可徐耀这种人,向来把女人当做经历的财富,他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他也不会去付出真正的爱情,他一定是骗了钱思瑶,他那样的高手,没有骗不了的人。”学谦这样为徐耀开脱,自己也轻松多了。
范健摇摇头,表示不解:“我不能理解你的意思,我只知道兄弟的女朋友不能动,再说了,我要找个没有谈过的女生,我爸爸告诉我的,没谈过的女生才是纯洁的。”
学谦知道说不服他,屋里太憋,尤其跟没有共同话语的人,同在一室真不失为一种煎熬,双方互相客套地找话说,没有三句,一个话题就会夭折,学谦忍不住道:“我先出去了。”
话音刚落,有人开门,学谦的心提到嗓子眼,只看那锁孔转了一百八十度,徐耀进来了,学谦竟然全无了愤怒,反而多了一份怯懦,徐耀看上去比以往高大多了,是不是所有的得胜一方,都会给失败者留下这么个印象?学谦本有万千句话要质问他,甚至想好了套,只等徐耀来钻,理想中徐耀百口莫辩、汗如雨下的样子,自己却在一旁暗中得意地笑,最后甩下一句话:“你这人不配做兄弟,只配去干猪。”可是现在,情势却对自己不妙,学谦失去了质问的勇气,反而自己的愤恨显得莫名其妙,更不道德。
徐耀见学谦僵着脸看着自己,忙低下头整理说:“你怎么了,是不是我的衣服脏了?”
学谦被他惊了一跳,忙不迭地说:“没有没有,帅得很,帅得很。”语气急促得像是去讨好徐耀,自己心里也感到羞耻。
徐耀轻蔑地一笑,表示自己不相信,但是却也不在乎学谦的评价,径自去厕所取了盆子,洗了脚,上床休息了。学谦凝视着徐耀侧身的背,心里只有千万把势要出鞘的刀,只等一声令下就把徐耀千刀万剐,那些没有勇气质问的话,此刻又复生了。
学谦想问,又说不出口,正在这犹豫时,灯灭了,楼栋阿姨大叫着:“关灯断电,大功率电器关掉!”外面又是一阵稀稀拉拉的吵闹,有几个固定时间给女朋友打电话的,此刻都出到走廊“交作业”了,学谦又扫了一眼屋子,什么也看不见,隐约中听见徐耀均匀的鼻息,范健也睡着了,还打着极有韵律的呼噜。罢了,没心没肺的人,睡眠质量都高!学谦拿起靠在厕所门边晾衣服的叉子,小心翼翼地冲黑暗中徐耀呼吸发出的方向一阵乱舞,折腾了个筋疲力尽,出了汗。学谦面朝天花板躺在床上,想着钱思瑶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在矛盾?矛盾自己该选择谁?
会不会去怀疑徐耀的真诚,乃至发现自己的真诚?或者她正沉沉地睡去,在梦境里,邂逅着自己的欧内斯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