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陵雪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2:32
|本章字节:14456字
第二十二章
元旦之后,卓正扬一直让自己很忙。专注于卓开的工作,大把事务要处理,程燕飞工程师代表机械二局从北京飞来谈合作,的确就是关于军需装备升级的五年规划,并非因为他姓卓——他创造了国内唯一一家有自主开发权的合资重卡基地,破冰者的质素,有目共睹。不同它合作,是机械二局的损失。
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交情,他,展开,张鲲生做东,为燕子接风洗尘。展开俏皮话一句接着一句,引得一干人笑个不停。
张鲲生见卓正扬兴致始终不高,想着怎么都是发小聚会,何必黑着个脸,便附耳道,“燕子小时候跟个瘦皮猴似的,怎么越来越迷人。”
卓正扬倒不觉得程燕飞有什么变化,和以前不是一样么,两个眼睛一张嘴——他把菜单递给程燕飞。
“燕子,喜欢吃什么,随便点。”
卓正扬和展开都是独生子;张鲲生有个弟弟;他们都是把程燕飞当妹妹一般地看待,并无其他;程燕飞笑盈盈接过菜单,一双妙目顾盼之间,却在卓正扬身上流动。
“我喜欢吃什么,你不知道?”
大家便说起小时候燕子家的莲藕炖排骨那叫一个绝,又香又甜,天天放个大瓦罐炖在门口的小炉子上,香飘四里,他们常常伙着一块去偷喝,燕子就站在门里面,笑嘻嘻地给他们放风。
“莲藕炖排骨。这里的招牌菜。”张鲲生见卓正扬俨然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赶紧圆场,“还有凉拌茼蒿。你骨子里真是个南方人。”
程燕飞略感失望。她精心装扮,可不就是为了能有和卓正扬重逢的一天么。
“正扬,你想什么呢?”
从雅江回来那一天,他不知道哪里又惹着她,让她落荒而逃。惶惶然看壁钟已是11点多,无暇多想就已经追出门口,电梯朝下,他直觉载着那别扭的丫头,赶紧从安全通道跑下去,深更半夜,小区里除了巡逻的保安没有别人,他一眼就看见她穿着旧衫,拎着手袋,后背笔直地走在路灯下。
活脱脱就是当年母亲离去的情景。他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抓住她的胳膊,大力地将她扯向自己。她慌得如同遇见拦路劫匪,这惊恐的模样更加引发了他的无名怒气。
快转钟,楼顶有人放烟火,姹紫嫣红,砰砰作响,两人对话时都带着隐隐的火药味。
“你去哪?”
“回家。”
“方向反了。”
他拉着她折返,她使劲抽回手。
“我回宿舍。卓正扬,你让我回宿舍,行不行?我要想一想……”
“太晚了。跟我回去。”她拼命摇头,他觉得体温急剧下降,怒火又唰唰飙升,“薛葵!别不知好歹……”
他话还没说完,薛葵抡圆了胳膊,用手袋砸过来,她是无心,他是有意,也没想着自己手臂上已经挂了彩,只一下而已,伤口就爆裂了,血涌了出来。
她惊惶地抬头看他;他慢慢地缩回手,越痛越冷静,越冷静越悲哀——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薛葵么。他认识的薛葵敢于穿着不搭调的衣服说自己不难看;他认识的薛葵敢于当面问卓红莉为何不待见她;他认识的薛葵敢于坦诚自己不光彩的过去;他认识的薛葵敢爱敢恨,柔中带刚,为何现在变成别扭难缠,暴戾任性的小丫头。
现在的她似乎并没有像她在大富贵宣言的那样会越来越好,而是渐渐失去自我。
她说了句什么?哦,她说,卓正扬,我已经被你打回原形了!能不能放了我?
他们在一起不合适。一开始她就说过。他以为没关系,那都是她想多了;没有什么不能解决;可原来,她一直耿耿於怀。
他避免回应她的请求,缩回手臂,痛得闭住眼睛——作为男人,绝不可能放她一个人深夜回家,两人一起去了医院,重新清洗伤口,麻醉,缝针,足足折腾了两三个钟头,她一直站在遮帘外边,惨白着脸看值班医生把他的袖子剪开,伤口处的血肉翻裂,触目惊心。
医生一厢情愿地把卓正扬当作了维护女友手袋而光荣挂彩的男子汉,乱调侃:“你们遇到抢劫?有没有财物损失?报警没?我还以为就我上班呢,没想到这歹徒也不休息。”
护士十分捧场地微笑;卓正扬和薛葵如何笑得出来。
“新伤旧患的,注意点,别沾水,别拿重物,留疤是免不了了,小心影响日常生活。”
他们两个在急症室里等展开来接,护士拿了两个苹果来给薛葵,说是新的一年要平平安安,甜甜美美;她去洗了苹果,想要递给他,见他眼神不善,缩回手,咚咚咚地跑走了,他坐在急症室外面,心想深更半夜的,还到处跑,气得胸闷,才站起来要去找她,她拿了一床毯子咚咚咚地又跑回来。
“一个苹果换一床毯子。你披着,小心着凉。”
在于她,是分手后的轻松,要做朋友式的关心,他追出来的时候头发还是半湿不干,披着毯子,中东来客一般,她一边啃苹果一边笑。
“阿拉伯人。”
他最后一次想要挽回。
“我们回家。”
她片刻轻松立刻烟消云散。手里拿着半个苹果,神色坚决。
“不。”
那一刻他听见心底有什么东西碎了,一片狼藉。
“正扬?”程燕飞见他发愣,“怎么啦?你想吃什么?”
他自回忆中抽离,定了定神。
“随便。”
“别问他,”展开道,“他梦游呢。给他二两米饭加双筷子,蹲一边吃去。”
“送客饺子接风面,吃面条吧。”
“还是鲲生实在!服务员,把这几瓶酒都给我开了。”
展开知道卓正扬是怎么了。元旦凌晨两点钟,他被卓正扬一个电话从被窝里挖出来,去医院接他,远远地看见卓正扬和薛葵两个人站在医院门口,活脱脱两个门神,一左一右,隔得老远。卓正扬明显是伤得比较重的那一个,可是却叫他送薛葵回去。他不敢忤逆,把薛葵送回宿舍,一路无言,思来想去,最后还是问了一句。
“怎么?没事玩吵架?”
薛葵噗哧一声笑出来,摸摸他的头,细声细气地来了一句。
“展开小朋友,爸爸妈妈即使不在一起了,依然还是爱你的。”
他才明白薛葵和卓正扬分了!去向卓正扬求证,他冷冷说一句。
“我们只是暂时不见面。不会有分手这种事情发生。”
话虽如此,他也确实没有看见卓正扬和薛葵再联系。汽车工业园和生物科技园离得那么近,开车只要五分钟,他就硬得下心肠,怎么也不去见她。就连谢朝旭百日,卓红莉请客,卓正扬也不去,展开负责贺礼,得以坐家属席,席间有人来敬酒,竟认得他,一叠声叫展部长,展开完全没印象,只顾着找薛葵的身影,便寻不着,十分失望。卓红莉同他一一介绍,又指着花枝招展的四位适婚女青年道。
“这几个,……,还有盘雪,是我们共享中心四小天鹅。都是美人啊。”
展开对盘雪倒是面熟些,盘雪也记得他,被领头敬酒的刘建军遮住了半张脸,还钉着展开的眼睛,分明是说给他听。
“如果薛葵不辞职,就是五朵金花。”
这一惊非同小可。饭局接近尾声,展开才装作不经意地问卓红莉。
“怎么?薛葵没来?”
“辞职了。”卓红莉叹道,“这小姑娘其实挺有孝心。当年孟教授叫我录用她,也讲过她家里的困难。母亲好端端的出了车祸,胡乱毕了业,胡乱找份工,现在家里稳定下来,也是要做事业的人了。她同我辞行时不停说感谢的话,眼泪含在眼眶里,看得我真难受。”
众人皆叹,薛葵这一招金蝉脱壳使得妙极,将所有流言蜚语掐死在襁褓之中。
“我倒是希望她回孟教授那里。他那里说是有个博士要提前毕业了出国去,正好空出个位置来。这也算是我完璧归赵。”
谢伊夫对卓红莉微微一笑,显是觉得她这话说的十分得体,又去含饴弄孙,把展开丢在一旁,展开半天动弹不得,只觉得恍惚回到大富贵的饭局上,那个能说会道,机智灵动的薛葵,重返人间。
只是所有一切都从他人口中得知!他们仿佛两条直线,有了一个相交点,随即渐行渐远。怎会这样?
散场之后,他拨开重重人海,找到了薛葵的闺中密友。盘雪自持连薛葵穿70c的罩杯都知道,所以冷眼看待展开这自称是卓正扬铁哥们的家伙,展开无奈之下只好说自己就是薛葵口中的小朋友,盘雪才打开心防,同他蹲在街边的阴暗角落里叽叽喳喳说了一通。
盘雪见他抽烟,无比深沉地也想要一根来试试,被展开拒绝,顺便把自己的烟也掐了。
“其实她辞职了也好。”盘雪说,“她不和卓正扬交往了以后……我哪知道卓正扬怎么说,薛葵这边说是分手了!我们两个一起坐班车回宿舍的时候她说的,说完了还不让问原因——你们有钱人都是花花公子,玩弄感情。”
展开维护朋友:“谁玩弄谁还说不准呢!卓正扬被她打得左手都快废掉了,做什么都魂不守舍,画着图就暂停,开着会就暂停,说着话就暂停,那眼神,不知道有多空洞!”
他一指路边的流浪狗:“看见没?就那样的!”
盘雪反击:“薛葵前两天吐的厉害,去看医生,急性胃炎!医生说可能是神经过度紧张引起的,要放轻松——我就没见过胃炎得这么高兴的!”
“……卓正扬好几天没换衣服,穿一件白色带银条纹的衬衫,死也不换。”
“……薛葵有黑眼圈了——你可知这是美女大忌?”
两个人争先恐后地诉说着死党分手后的惨状,甚至瞎乱编造黑夜里哭醒,酒吧里买醉的戏码,只弄得是哀鸿遍野,末了,盘雪总结。
“我觉得他们两个还是互相喜欢对方的。展开,你说呢?”
这不废话么。只是——
“薛葵有很多压力在身上,卓正扬帮不上忙,又太急进。”
盘雪点点头。
“他们性格磨合的不够好。薛葵其实挺防人的。”
“卓正扬欲求不满的时候会臭脸,把图纸都撕碎。”
“薛葵打人可痛了!我也被打过一次。”盘雪指指自己的胳膊,“女参孙。”
于是又开始拼命揭死党的短,展开心想,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缺点多多,可又那么真实,不就是两个平凡人,非要闹得鸡飞狗跳,身边一群人干着急么!?
“得,我和你一起回宿舍去看看她吧。”展开站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就当帮卓正扬探病了。”
“这个时候?她恐怕在晶颐看电影呢。”
“她一个人看什么电影。”
“我也不知道……哦!我知道了!因为她和卓正扬谈恋爱的时候每天看电影来着,所以看电影以寄托哀思。她连续看了一个礼拜了!”
“展开!”程燕飞气呼呼地打断了展开的回忆,“吃饭吃到你们两个都魂不守舍。真是要命!”
展开摇了摇脑袋,把薛葵甩出去。
“最近夜夜笙歌,人有点傻。我自罚三杯。”
“少喝点,你想把车留这儿啊?”张鲲生哈哈一笑,又对展开附耳道,“至少得把正扬送回去,燕子又得瑟了,灌他呢,你提防着点儿。这人心情不好容易倒。”
展开去看桌子那头的卓正扬,酒杯已经换成茶杯,豪爽得来又稳如泰山,程燕飞给他斟满。专门从北京带来的至美一五七三——估计又是拿她老头子的人情。
“小时候鲲生欺负我,你都不帮忙,你呀,没心没肺!喝一杯。”
卓正扬也不言语,垂着眼帘一饮而尽,展开拦都拦不住。两瓶见了底,程燕飞又拿一瓶过来。
“嗬,多年不见,酒量还是这么好!正扬,记得当年你要退学,咱们在马路牙子上蹲着喝酒,我和展开都吐得稀里哗啦,就你还能走直线——你啥时候也醉一回给我看看嘛。”
卓正扬微微挑了挑眉,展开才看见他眼睛里已经蒙上了一层瑰色,又危险又深沉。也不知道卓正扬是听懂了还是压根没听,靠在椅背上捏捏鼻梁。
“行啊。”
他又拿起筷子,指着桌上那盘快见底的辣的跳,扬着嘴角冲一头利索短发的程燕飞笑。
“不过,你说不许我吃,怎么还点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