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陵雪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1:13
|本章字节:30898字
第九章
格陵大学药理实验室的文章投向《blood》,不到一个月,修改意见反馈回来,需要补一个背景实验。
edior的口吻十分激动,盛赞中国人竟可在药用肽这一全新领域做出惊人突破,许诺只要来得及,定将它作为下一期封面故事。
消息传遍实验室,顿时炸了锅。本是投石问路之举,竟让江东方歪打正着,一击即中,实在不能不说是幸运之极。
江东方自己还不知道,他和沈西西恋爱以来夜夜笙歌,快中午了才手拉着手晃到实验室,许达故作深沉地在办公室门口喊住了他。
“江东方,你那文章有消息了。过来,看看编辑的意见。”
他还懵懵懂懂,见许达一脸严肃,心想八成没戏——也是,以博士研究生身份向《blood》投稿,就好比流浪汉向格陵第一美女求爱,被拒,甚至申请限制令,也不算没面子。
沈西西知道其他实验室有投同等份量杂志结果被编辑全面封杀的先例,怕江东方受不了这种打击,赶紧安慰他。
“没事,大不了投其它……”
结果一看,沈西西尖叫连连,知道失态了,又捂住嘴,泪光闪闪地望着江东方,江东方看着电邮中那些溢美之词,脑中一片空白。
只有薛葵说过的那句话。
“江东方,这药用肽做出来了,你一辈子都不用愁。”
言犹在耳,办公室里其他课题组的老师也纷纷来同他热络。
“小江,这留校做副教可跑不掉了。”
“格陵大学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副教。”
“过两年升教授,建起自己的实验室,前途无限。”
“或者出国深造,也是一条光明大道。过两年回格陵做讲座,那才风光。”
江东方跟着薛葵做这么久,知道这种事情当冷静处理,不可得意忘形。除非见到太阳真的升起,否则任何光芒都只是假象。
“这里说我们前期所做的病例调查,样本单一,看来要补一个生物学重复实验。”
“oosimple,”许达笑嘻嘻道,“找薛葵搭桥,再去第一医院取all病人的血液样品回来做两例就行。我看编辑八成是想用这个图做封面照,当然要多拍几张候选。”
“那我立刻预定质谱,争取下个星期出结果。”
沈西西崇拜地望着江东方的侧脸,觉得他从未如此有魅力。他仍支住下巴,全神贯注地一条条细读修改意见,并不在意其他人或真或假的奉承抬举。
她爱他工作的严肃认真,更爱他私下的轻狂浪漫。矛盾如江东方这样的天才,是她沈西西的男朋友,何其有幸。
“那我们找薛师姐商量一下吧。”
崭新的女朋友在侧,温柔婉约,天真烂漫,江东方不太愿意想起薛葵。又逢志得意满之时,好不容易摆脱了薛葵的阴影,却又不得不一再承她福泽,蒙她恩惠。
“不一定非要找薛葵。咱们直接打电话去血液科。”
许达直摇头。
“血液科的苏主任脾气古怪的要命,反正我制不住这种五十来岁的更年期女性。我和她一说话,血压就唰唰唰地往上飙。”
“我来。”沈西西自告奋勇,这篇文章她不能白白地担了个第二作者的名号,“我来打电话。”
江东方眼睁睁看着沈西西放下电话就委屈地哭了。
“苏主任说,我们得和病人沟通,签署知情同意书,还要我们自己帮病人抽血,她完全不参与——怎么可以这样!我记得以前薛师姐做病例调查时,苏医师还亲自到实验室来指导她呢。”
“我就说只有薛葵能做这事。”许达苦笑着说,“这关系是她跑下来的。她真是忍得,苏主任骂她跟骂孙子似的,她也不当回事儿。得得得,江东方,我知道你怕薛葵,我来给她打电话。”
喜欢活泼单纯小女生的许达总觉得薛葵阴险虚伪,所以才讨老女人欢心。薛葵太过毒舌,也是许达的大忌。但今天薛葵并没和他斗嘴的意思。
“薛葵,第一医院的苏仪医生你还记得不?”
“嗯。”
“我们想在她那里取点血液样本补实验。”
“嗯。”
“你别光嗯呀,帮个忙嘛。”
“什么忙。”
“除了你,谁还能制得住那女人,一年到头都更年期。”
薛葵心想,自从苏仪医生当面评价许达一脸的利欲熏心之后,他简直就嫌恶上了所有不爱他的女性。
偏偏许达又以在薛葵面前口无遮拦为个人爱好,简直没得治。
“许达,话不要说的这样难听。她已经被医院返聘,至少还能做二十年,而我能帮你们多少次。你们总得培养个人出来,和她建立好关系,以后取样也方便。”
“是是是,薛姐,我喊你薛姐还不行么?这次你就带沈西西去,教教她怎么哄更年期的单身老女人。”
薛葵心想,你的孟薇总有一天也会变成更年期的老女人,到时候,哭去吧。
“行。叫她下午两点,第一医院门口见。”
沈西西迟了十分钟才到。
她看见薛葵站在医院门口,提一袋橙子,穿一件棕色中长外套,和学生时期并无不同。那个时候薛葵就常常一脸严霜地站在实验台前,大声质问江东方怎么还不来。
她终于毕业了,但江东方的噩梦远远没有结束。
沈西西同江东方去药理所做过几次膜片钳,总觉得薛葵被时间忘在那间空旷的实验室里了,青丝依旧,朱颜不改。
她对于他们这些师弟师妹来说,永远都是那个模样,有一点点的温度,又把握不住。
“薛师姐。对不起,我迟到了。”
“没关系。走吧。”
她事先给苏主任打了电话,约了两点半。苏主任今天下午做专家门诊,病人全部拿着病历堵在门口,个个脸上一股恹恹之气。
薛葵同苏医生打了个招呼,苏仪正同一个小男孩的母亲讲为什么要给他装静脉***器,讲得口干舌燥,见薛葵恭恭敬敬地和她打招呼,只翻了个白眼,又继续说下去。
“我们把导管埋入上臂这个位置,以后采血和注射就方便多了,不然插得满手针眼,还是孩子受罪。至于父母一定得上点心,保持清洁……”
不能不说沈西西有点幸灾乐祸——薛葵还不是照样在她这里碰了钉子?
薛葵不以为然,在门诊室外的长椅上坐下来,开始剥橙子,又递给沈西西。
“吃不吃?”
沈西西不喜欢医院,更加不喜欢在医院吃东西,于是摇摇头。
“我们在这儿等?”
“嗯。这橙子不错,挺新鲜。”
“这么多病人,我们要等多久?”
“我们说说话,就不会很久。”薛葵吃着橙子,“江东方怕我还情有可原,大家都是女孩子,你怕我干嘛。”
沈西西讪笑两声。
“薛师姐太严肃。”
呵,原来她在师弟师妹的眼中竟留下了这样的印象。临毕业的那一年,实验做的她急火攻心,快答辩了又横生枝节,她以为藏在心底就没事,原来不如意都已经摆在了脸上。
薛葵微微有点怔然;沈西西以为她不高兴,委屈着摸出手机开始给江东方发短信。
“我惹薛师姐不高兴了,55555。”
江东方看到短信,一股护花之情油然而生。
“别怕她。一切师兄师姐都是纸老虎。打倒他们!”
不过是吃一个橙子的时间,苏主任已经出来了,一拍薛葵肩膀。
“过来吧。”
到了窗户边上,苏主任皱着眉头,嗓门很大:“你不都毕业了吗?怎么还要补实验呢?小孩子的血能随便乱抽吗?”
薛葵十分习惯她这样面冷心热的性格,面上笑容不改。沈西西怯懦地躲在她身后,不敢正视苏主任的脸。
“是一个师弟的文章,要用我以前的数据,但是样品数不够。”
苏仪还是皱着眉头。她不是不喜欢薛葵——薛葵很会低眉顺眼装乖巧,看在她也不容易的份上,苏仪并不太为难她。
但其他人抓住薛葵这一点来敲诈她,就很过分。
“叫他自己来和院长申请!这还没完没了了不成。”
薛葵放软声音。
“苏主任,他毕竟是我带出来的,能帮一点是一点。辛苦您了。还是和上次一样,我们只要医院做完常规血液检查剩下的样本,绝不给病人造成负担。总而言之,给你添麻烦了。”
沈西西头一次见识到薛葵是如何为了课题同社会上的人打交道。她甚至有点可怜薛葵。
苏医生终于点了头。
“好吧。不过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薛葵心想,下一次,下一次我就不管了。
“这是我的小师妹,叫沈西西,很勤快又能干,以后她来取,您看行吗。”
苏仪有点怀疑地看着沈西西这张生面孔:“她?靠不靠得住?”
“没问题。我们实验室组织义务献血,她这么瘦小,年年都去,一点不发秫,真的很难得。”
沈西西有些错愕。她不知道薛葵居然把这种事情记得如此清楚。
当时她是看大家都参加,不好不去,委委屈屈地献了血,在薛葵眼里竟然是她勇敢的证据。
苏仪多看了沈西西两眼。
“行。沈西西是吧,下个星期一中午十一点过来。带上冰盒。”
“多谢你,苏医生。”
总算把这个任务给完成了,薛葵松了一口气,把沈西西送到电梯口。
“记住了,血液科是每个星期一上午抽血检查,千万不要迟到。苏医生不喜欢迟到。”
沈西西迟迟疑疑道:“薛师姐,你不和我一起走么?要不,回实验室去,咱们一起吃饭吧。”
薛葵感叹,真是未出社会的纯真啊,才几点就吃饭,客气成这样。
“我还有点事情,你先走,没关系。”
沈西西心想这橙子还没有送出去呢,薛葵肯定和苏医生另外有话聊,于是和薛葵道别。
“薛师姐,谢谢。”
“不客气。”
眼看着电梯关上,薛葵提着橙子回到血液科。这橙子并非买给苏医生——苏医生也看不上这点好处——她追上一个护士,从背后拍了她一下。
“楚倩。”
“哎呀,薛葵!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看到你。”
“您多忙啊。”
楚倩是她高中同学,读了护校之后在这里工作,要不是她介绍,薛葵也不可能认识苏医生。
第一次在这里等足四个钟头。苏医生巡房,巡完房又会诊,她就等,一直等,等到苏医生拨冗接见她,说的那些话,同她对沈西西说的并没有不同。无非就是不肯帮忙,就是不肯。
她知苏医生是站在病人角度,无可厚非。但她是课题组的组长,她得争取。于是耐心地一点点地磨,磨到苏医生终于点头。
她把橙子交给楚倩,楚倩心领神会地笑了一笑,接过来。
“你终于想起我和这帮小朋友啦?哼,上次来还是十月份呢!”
薛葵立刻认错。
“我错了,楚护士长。”
“得,你有这份儿心就不错了,哎,我说,那个苏医生的儿子据说和他女朋友分了,我看要不你和苏医生套套近乎……你别笑,又帅又有钱,他来得勤,你也来得勤,就是每次都错过。”
“我每次来你都这样说,说了多少年了?我就是被你说老的!”
“我是说真的,薛葵,你多大年纪了?我女儿都上小学啦!”
“得了吧,你再唠叨橙子就不新鲜了。”
楚倩笑着走进儿童病房。
“小朋友们,想不想吃橙子呀?哎哎哎,不许摸,有细菌。阿姨帮你们剥皮,乖乖地坐好哦。不可以狼吞虎咽,要慢慢地吃,知道吗?”
薛葵有些感冒,所以不能进去,这一点上楚倩不讲情面。
她立在玻璃窗前看了一会儿,走了。
楚倩看着小病人吃完水果,才想起薛葵还在外面。赶紧兴冲冲地出来找她。
“哎,我都打听清楚了,苏医生的儿子叫卓正扬,是做……薛葵!薛葵!嘿!一转眼的工夫就走啦?”
沈玉芳坚决不同意女儿辞职。
“为什么要辞职?还有八个多月,无论如何撑下去。”
“妈妈,妈妈,妈妈,”薛葵下巴搁在桌子上,一叠声地撒着娇,“不想撑下去。”
“我的姑娘哎,你什么时候变得毫无斗志了!”
“我要回姬水。我要在家里躺着,睡了吃,吃了睡。啊,我可以去养鸡养鸭,养鱼养花,妈妈,妈妈,你想想看,生物女博士回乡致富,多光荣。”
“胡说八道!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回来当农民?不要辞职,知道吗?至少先联系好国外的学校,我一直都希望你出去长点见识……”
“我知道,你说了好多年。”
“本科毕业了,你说你不想去美国,我们说去英国自费也可以……”
“哪有那么多钱嘛,真是说得轻巧。”
沈玉芳恍神了——总有一天,葵葵会明白为什么他们一定要她出国去,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她不能说。
还是那边妈妈妈妈的叫声唤醒了她。
“那你现在读完了博士,申请博后那么容易,为什么不出去嘛。”
“我就知道你崇洋媚外,平时就专看外国电影。做博后还不是给人打工。做完博后回来更难找工作呀。”
我根本就没打算让你回来……
“慢慢来呀,乖女儿。考虑一下妈妈的建议,好吗?”
“不。不。不。我就不!我就不!”
沈玉芳觉得头大。
“你这个孩子真是油盐不进!……是不是谈恋爱了?”
“没有!”薛葵愤愤然,“我不谈恋爱!”
这一通电话打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最终沈玉芳还是以母亲的身份成功地说服了薛葵,一边申请国外的博士后,一边继续做药理所的工作。薛葵十分孝顺,一旦答应了就不会改变,大局已定,沈玉芳十分高兴。竟聊起一个他们从来避而不谈的话题。
“我的腿复元得很好,现在每天晚上都和你爸出去散步,一个多小时也能走下来。”
有些过去了的事情他们从不会主动提起。比如沈玉芳的车祸,比如薛葵的暴食症,除非当事人愿意谈。
“嗯,我就说一定要多走走。适应了就会和以前一样。”
“对了,你大舅去格陵了,招待一个远星来的女工程师,可能会和你联系。”
她不喜欢远星。她憎恨远星的一切人和事。但薛海光和沈玉芳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态。
“嗯,我知道了。”
才挂了这一通,又来一个。
“喂?”
“你!”
话筒那边传来一个气急败坏到极点变成沮丧的声音。
薛葵一下愣住——卓正扬,她完全忘记此人说过要打电话。
“我足足拨了一个钟头。”他十分委屈,“一个关机,一个占线。”
“啊!对不起,是我妈妈的电话,打得久了些。”
慢着——她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卓正扬听见她打开电视,有激越的乐曲传出。
“提醒一下,你在和我通话。”
“我要看新闻联播了。”
卓正扬觉得不可思议。
“很少有女孩子关心国家大事。”
薛葵放粗声音道:“卓正扬,其实我是男人。兼有恋母情结。”
话筒那边轻哼一声,卓正扬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喑哑。
“你哪里像男人。”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大富贵走廊上的那一幕,尴尬了数秒。
“两小时后,我要去参观汽车大楼,同人谈判——对方十分傲慢,而且蔑视中国人——你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
薛葵沉默着抵抗。
卓正扬又好气又好笑——这小丫头的非暴力不合作他已经领教过,岂会再栽跟头。
“如果顺利,一个星期我就回来。”他故意顿了顿,“如果不顺利,我就会每天这个时间打给你。”
果不其然,薛葵立刻回答。
“我祝你一切顺利,真心真意。”
难道我回来就不缠着你了么。卓正扬觉得她真是狼狈又可爱。
“我去和卓开的工程师开会。明天再打给你。”
“……卓正扬,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她知道自己在纵容彼此,但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沉溺于这种欢愉,暂时看不见无穷恶果。
假如有个人天天凌晨五点起床给你打电话,只因你们之间有十三个钟头的时差,那你还能听得见什么。管它内容如何空洞,都是天籁。
女孩子虚荣骄纵,皆由这种人宠出来。
同卓正扬聊天,哪怕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长时间的沉默都不会再觉得冷场。
他会将话筒放在阳台上,教她听落雪的簌簌声,底特律的冬天低至零下十八度,积雪足有十几英寸,薛葵惊奇地发现原来卓正扬也会打喷嚏流鼻水,他在房内走动,打开药瓶,倒水吃药,得意洋洋地报告今日体温已降至三十八度半。
又或者他打开衣橱,考虑今天穿什么帅气地去参观工厂,最后还是决定裹成狗熊般地出门。
他们甚至聊起在大富贵吃苏眉那一次,薛葵才知原来他对海鲜过敏。
“怎么可能!我们相亲时吃的就是海鲜焗芝士意粉。”
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傻瓜。相亲都快过去大半年了,她居然还记得,这不是授人以柄么。
卓正扬恍然大悟。
原来她也爱我。远从第一眼开始。
这个认知令他十分欣慰。
“那是冷冻食品。”
的确,不算新鲜。她学生物,知道生猛海鲜内的组胺才是过敏的罪魁祸首。
似乎他从未离开过一般。似乎他们一直都是情侣。他不同她讨论工作,只讲些有的没的,譬如昨天在街上看到黑人围住汽油桶烤火,大啃排骨;底特律市民大白天在市政广场上滑冰,阻住政府要员鸣笛不停的车辆;免费赠阅的《大底特律时报》上登出格陵影视红星的动向。
一只土包子细细地描述资本主义国家的一切,另一只土包子在大洋彼岸安静地聆听。
终于薛葵开始怀疑他到底是去旅游还是工作。
“你又不是我的同事,为何要和你谈工作。那会闷着你。”
他只有和薛葵通话的时候,不必想到谈判。他这般自信强大,怎会斗不过高傲的美利坚人,只是时间问题。
不是同事,那是什么。薛葵不愿想太多,贪恋这一刻的轻松自在。
他言传身教,如何分享彼此生命。无论精彩还是平淡,有时候竟然超过一个多小时,陪她看新闻联播,直到薛葵终于烦躁起来。
“我根本就不知道电视上在讲什么。卓正扬,你暂时不要和我说话,让我看完天气预报好不好。”
他完全不理。无赖般地继续讲他如何忙里偷闲跑到中国城吃饭,糖醋鱼甜得腻人,蔬菜半黄不青,全都变了样,薛葵只好关掉电视,去冰箱里拿牛奶。
他爱听她将牛奶倒进杯子里的声音。高兴于她养成了晚上喝牛奶的习惯,总比什么都不吃要好。
“对了,昨天展开小朋友又叫我买饭给他吃。难道你出差不给他发工资么。他仿佛被你抛弃了一般,总在我们食堂门口流浪,好可怜。”
那双退还的靴子已成历史,打不死的展开小朋友又开始了对薛葵新一轮的骚扰行动。
卓正扬可没忘记展开打电话给他时,兴高采烈地描述自己第一次敲诈薛葵,如何带领卓开公关部一堆小女生,浩浩荡荡跑到药理所的食堂堵住不甩卓正扬的薛大小姐,理直气壮地以没有饭卡为名,强迫对方给他们买饭。
薛葵被小女生们盯得如芒刺在背,心想不和小孩子一般计较,赶快伺候他吃完了回去。结果展开吃撑了十分迷糊,在科技园内迷路,不得不打给薛葵求助。
因为薛葵嘲笑他是“米醉”,展开十分不平。
“正扬,你知道什么叫米醉吗?就是吃多了淀粉会脑部缺氧……我是因为米醉才不记得回卓开的路。米醉不等于蠢,那为什么薛葵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是一头猪呢?不行,我明天要去问个清楚。”
每天走三公里去药理所吃乏善可陈的午饭,并不合常理。但卓正扬和薛葵都没想更多。
展开只是一个话题,不是一个问题。
展开只是一个小朋友,爱搞怪怕寂寞的小朋友。
今天她通话时声音十分疲累,卓正扬追问,她讲起自己逛了一天的街。
“唉,我真讨厌这种应酬。来了个远星的工程师,指名要我陪同购物。我就没有见过比她更能逛街的人。鞋跟足有五寸高,令人无比崇拜。”
卓正扬嗅到了一丝危险。
“她叫什么名字。”
“辛媛。”
他失算了。在大富贵见到辛媛的时候应该说清楚来着。辛媛并不高明,但精明。
精明的手段对薛葵可能更有效。
“她十分健谈。我喜欢这样的人,免得我要不停地说话。即使是每句话都会提到她的前男友,我也觉得很有意思……”
“她不会再约你出去。你也不需要再见她。”
薛葵一愣。卓正扬说话的语气……
辛媛同她说的那些话,原本只是琐碎,现在却清清楚楚地浮现出来。
“我的前男友在格陵做汽改。”
“他有一对浓密的眉毛,眼睛很亮。”
“我有时候就是嫌他太瘦了一点,抽烟又凶。不过气色很好。”
“他手臂很结实,穿格子衬衫配v领背心,真是迷人。”
“他画设计图的时候很专注。他做每一件事情都很专注。这样的男人怎会不优秀。”
她试穿新衣,每一件都合衬无比。薛葵提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站在她身后,她转圈,有些落寞。
因为替她拎着包的不是那个男人。
整整一天她一直在讲她的前男友,没有名字的前男友。他有多么好,多么优秀,他们一起逛过这里,一起逛过那里,那个时候她挽着他的手,他替她拎着包,一起去晶颐广场看电影,然后去顶楼吃火锅。他吃得很快,但会点一支烟等她慢慢吃完。
她还在想辛媛一个女子为什么抽三字头软中华,原来那是同卓正扬一模一样的爱好。
还有挑选内衣时说过的那些话,她只道辛媛是不避讳,现在想起来,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光微笑着站在那里,心不在焉地附和,想的却是要赶快应酬完了回去等卓正扬的电话。
多傻。
不都是说给她听的么。明显是在大富贵就已经盯上她了。也许大舅都知道,也许……“我见她,因为沈玉龙是我舅舅。如果大舅要我去陪她,我就得去。我是姬水玉龙的编外人员,拿薪水的。”
“薛葵……”
他想说谈判已经接近尾声,一切等他回来自然可以解决,她抢先道。
“你明天不要打来。”
卓正扬怒了。
“薛葵!”
薛葵也不理,自顾自接下去。
“我师弟发了文章,要请所有人吃饭唱歌。”
她也有社交生活。不应每天五点半就开始坐立不安,六点准时窝在沙发上与他聊天。
不知道谁先挂线。嘟嘟嘟的断音里,是辛媛掉着眼泪说的那段话。
“就算我有错,也抵不过和他十年的感情。除了我,谁也不可能回到十年前,陪伴二十岁的他。”
古人不也这么说么。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薛葵。每一次你都是引火自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