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艺谋的新作《影》如期上映,水墨光影带来的美感折服了荧屏前的观众,也引发了最大的争议,即这种美学背后是否有更深层次的内涵。
有人将之视作张艺谋的又一次有关画面美学的自娱自乐,其故事的空洞一如其极致的美学令人叹为观止。也有人谈人性谈历史谈结构主义谈得头头是道,却通篇不涉及影片本身的情节。
平心而论,追求极致的美感也不失为一种电影风格。但近年来,这种路却越走越窄越来越不被看好,不仅是这一次的《影》饱受争议,去年陈凯歌复现大唐繁华的《妖猫传》也陷入了同样的困境,不禁画下了一个发人深省的问号。
其实,极致的美学本没有错,但本不该成为众人一哄而上争夺的香饽饽。然而纵观近年的电影电视,则无不体现出这种趋势。
经历过五毛钱特效等粗制滥造的影视作品的摧残后,越来越多的作品以画面的精良与质感为最大的卖点,观众也乐享其成将之视作制作方最大的诚意,今年成为爆款的《延禧攻略》就是在这方面最大的赢家。
《影》这类型的作品本该是齐放的百花之一,却逐渐成为千篇一律,这如何不会引起观众的审美疲劳?
除此之外,面向群体的大众化也是一个不能被忽视的原因。诚如李泽厚所说:“美是无意义的。”因此,当面对有意凸显美而隐去意义的电影的时候,就对观众提出了更高的审美要求。
能否在大量的空镜头、慢镜头中看出隐喻义与象征义,能否在单薄的意象与人物中看到历史中类似的演绎,是观众感受好坏的关键之一。是一边震撼一边空虚,还是一边惊叹一边思考,几乎是观影者们必会陷入的两种境地。
譬如,如果你理解“旗在人在”的战争文化,明白战旗对军队的重要性,就不会对杨苍只见旗倒便颓然倒地愤然不解;如果你看过张艺谋的另一部作品《英雄》,留意过其为大义舍小情的结局所呈现的侠义观,那么当你在《影》中看到为私利毁天下的颠覆性结局时,必然会陷入对侠义的思考。
观影者的理解本就是对电影的再次创作,基于影片本身的感悟与思考是整个电影创作过程完成的必要环节。因此,在观影成本越来越廉价、接受群体越来越大众化的趋势中,这种内敛美的影片必然是不占优势的。
更不要说,这种美缺少了必要的功底。画面的美感本该是一种建立在基本功合格之上的更高要求。为了美的突出,可以有情节和人物的隐身,但逻辑不能隐身。同时,这种影片对制作和演员的要求也是很高的。
它的节奏的把握与镜头的取舍要恰到好处不拖泥带水,演员的演技要足够扎实能补充影片隐去的空白。若以这个标准量评《影》,它是站不住脚的。
小艾轻轻松松就破解了杨苍的刀法,而其所谓的阴柔在最后的实现效果却不过是怪异到让观众哄堂大笑;竹筒装的氧气瓶也是让人分分钟出戏。连逻辑都理不顺,谈何情节的推进和意境的实现?
这也是现在大多数影视作品的通病。现如今,所有的作品都开始追求美感了,故事内涵可以不要情节逻辑可以不要,只要美就行。于是,制作方宁愿斥重金打造道具和场景,却不愿好好地打磨一个故事。毕竟,美是最容易实现的。
这不仅是演艺圈的风气,也是整个社会的风气。演技可以不好,人必须长得赏心悦目;食物可以不好吃,卖相必须精致;书可以不好看,装帧必须华丽……整个社会都在追求一种表面上的花团锦簇并视之为繁荣,其实不过是自导自演了一场充满仪式感的狂欢。
回溯到八十年代,当时也曾出现过形式对内容的压倒性胜利。那是属于先锋的时代,先锋文学和先锋绘画大行其道,叛逆被追捧,人们对技巧创新的重视远胜过对内容的重视。
那是精神刚刚解放的时代,陡然失去精神的标准,历史刚刚在动荡中尽毁,未来则一片迷茫。人们在历史的夹缝中彷徨,在文明的边缘行走,只能以如此疯狂的剧变安抚慌张的灵魂。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今天,纷繁的世界令我们眼花缭乱,曾经的困境再度回归。美感与故事、形式与内容的争论越演越烈,大有永不停歇之势。这场争论也许不会有答案,但影视创作之路还很长。我们也只能期待,导演们能把心思更多地放在电影本身上,早日走出困境实现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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