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回眸，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勇往直前》

《勇往直前》（Only the Brave，Joseph Kosinski，2017）改编自美国一场特大森林火灾中的一个消防队的故事。那场火灾中，19人牺牲，全队只有一人幸存。相比英文片名，中文译名的《勇往直前》仿佛充满了希望。然而事实可能更残酷，他们冲往火场的那一瞬间，是勇往直前，也是无路可退。无路可退皆因他们对抗的是大自然，好莱坞式的大团圆结局是现实永远无法保证的。

而他们也只是一群普通人，甚至是一些私人生活乱的一塌糊涂的人，他们不是超级英雄，没有鲜亮的外衣，只是过着他们普通人的生活，做着他们的本职的工作，很多人甚至无法想象的工作。在被需要的时候被想起，在不被需要的时候时刻准备着。

这个回眸来自电影结尾，消防队员们的家属被集中在体育馆中。大家只知道队里有一个人幸存，但不知道是谁。漫长的等待中是无尽的焦虑，每个人都希望走进来的是自己爱的那个人。

布伦丹・麦克多诺（Brendan McDonough）就是队中唯一的幸存者，当他推开体育馆门的一刹那，他面对的是19个家庭最后一次充满期待的回眸，然而那一双双眼睛对于他来说仿佛是在质问为什么只有你是活着的那个。他推开门的一瞬间，带来的是希望。当那些遇难者家属看到他的一瞬间，眼里满是绝望。

这不是回眸看到自己的爱人，眼中满是惊喜的涟漪。也不是回眸看到久别之友，眼中满是重逢的喜悦。也不是回眸看到自己的儿女，眼中满是幸福的关爱。更不是回眸看到了几世的仇人，眼中是切齿腐心的痛恨。

那一刻，布伦丹对于这些家属而言，不是爱人，朋友，更不是儿女，仇人。他只是一个仿佛被物化了的信息源，告诉这些人你们的爱人已经牺牲了。那些绝望的眼睛中也不是对于布伦丹的恨意或失望，只是他们终于到了必须要面对现实的时刻。

布伦丹对于这些家庭来说，是压断最后一根稻草的那个人。而这一双双眼睛，也压断了布伦丹内心最后一丝平静。对于布伦丹来说，幸存者内疚（Survivor guilt）在那一刻被放到最大。

最复杂的情绪可能就是这样了吧，你看着自己的牺牲的兄弟们的家属，他们也看着你这个唯一的幸存者。

电影在这里的声音只有背景音乐，从片头一直用不同形式出现的简单旋律，此时此刻，不需要声嘶力竭的哭喊，几个无声的特写镜头就足以展现撕心裂肺的痛。影像是最能带来真实感的第一体验。

我的至亲离去时，我还小到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可以记事，但是我脑中仿佛又一直都保存着那段“影像”，家里的大人得知消息的瞬间崩溃的样子。我回忆不起他们的哭声，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仍旧能透过那些“影像”看到他们的痛苦挣扎。

我问过一个曾经在工作中受过伤的警察叔叔，他受伤的时候有没有觉得自己是个英雄，他笑着说觉得自己是真傻，会被犯罪分子捅刀。聊天中我最终也没从他口中听到英雄两个字，倒是看到他在朋友圈中悼念牺牲战友时对这两个字毫不吝啬。

有很多人会嘲笑好莱坞一成不变的大团圆结局，然而我却每次都欣然接受。现实给不了的，就在虚幻中成就美好，毕竟我们最终都会退回到现实的残酷中去。

007会在旋转好几圈的车祸中幸存下来，超级英雄会在失去一切的时候战胜坏人。电影中活下来的英雄并没有破坏英雄的形象，牺牲的英雄也并不是打破好莱坞传统叙事模式的反英雄叙事。就像这部电影之后的场景里，牺牲的队长的爱人冲出体育馆安慰崩溃的布伦丹，大家其实都很开心他还活着。

至少，还有人活着。19人牺牲，1人幸存，19加1就是20个英雄。英雄，活着，是大家最美好的祝愿。为英雄祈福，愿逝者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