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有谈论监禁营的时候经常提到冻死的三叶草。但是在我的头脑中三叶草与他无关。冻死的三叶草神不知鬼不觉地落进了我的眼睛里。尽管警察已经进了工厂,三叶草还是顽固地待在我的眼中。
夜晚的厂房并不幽暗,因为没有灯光的厂房比绿宝石还要明亮。
那位警察在傍晚时走进了金饰品工厂。他把耳环和眼镜腿放在天平上称它们的重量。眼镜腿上的小螺丝钉滑进了他的指甲心。他用锉刀的尖端挖他的指甲心,小螺丝钉于是掉进了天平。他开始称它的重量,天平上的指针始终指向零,最后终于指向一。
登记完小螺丝钉的重量之后,他命令我们脱光衣服、一丝不挂地接受检查,因为他说有人偷了黄金。我们不得不在桌子的上方晃动我们的头发,然后他用一把细齿的梳子从上至下梳理我们的阴毛。
天平上短缺的分量早已落进我的眼睛里。我的眼里藏着绿宝石。
我在金饰品工厂只工作了两个月,我想回到卷烟厂去拧我的螺丝钉。
7
有时我会为我自己歌唱。我唱道:我的人生如顶针。这不能算真正的歌曲,但我就是爱唱它。我们可以默默地歌唱,正如我们可以默默地说话。
当我在厂房里轻声哼唱的时候,我听不见我的歌声。但是当我在家里默默地哼唱“我的人生如顶针”的时候,我居然听见了我的歌声。我从不唱“他的人生如顶针”,我也不说这句话,我只是想想而已。
一枚顶针和另一枚顶针,只不过它们分别套在两只不同的手上。我的手快五十八岁了,而他的手只有二十岁。
8
有时我唱道:我的人生是一段经过句。唱完之后我就陷入沉默。我的嘴的前面有一个闪亮的喇叭。
一只苍蝇飞过半个森森。
然后呢?
一只苍蝇飞过整个森林。它飞过下一个森林,飞过另一个森林。
然后呢?
楼梯间里的电梯有时向上行驶。上升的电梯发出刺耳的声音,我屏息静听,发觉并没有人从电梯里走出来。我走向楼梯间,打开电梯门,发现电梯里只有一盏黄色的小灯,小灯发出炫目的亮光。从此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时间要走很久才能从眼到达嘴。
9
假如明夜他站在电梯里,那么我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就像一个陌生的街角。也许我只是一次飘忽不定的约会,而他则恰如一件令人惊恐的幸事。我和他之间横亘着一条时光之河。我认为我已经对他说出了我们相见的时间,却永远无法说出相见的地点。(完)
暂无评论
本站部分内容来源于互联网,仅供交流学习之用,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本站将尽快处理
Copyright(C)2017-2025天使文档 ALLRights Reserved 天使文档网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