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停留太久的世界

发布:2019-10-30 08:50 · 颠颠

舞台中心探光灯投影里的洛木削瘦如刀,面容一如饰角里那个被背叛的男人般颓废不堪。灯光下的手指如此修长苍白,舞者洛木燃烧他所有的激情后对着台下黑暗里的观众泪流满面。

黑暗里帷幕悄然落下,2005年像一列飞驰而来的火车,迎面将他与那个女子曾经的日子撞得魂飞魄散。

礼堂的全部灯光在洛木退隐的那一刹那骤然闪亮,元旦晚会的结幕辞在无数学长学妹的注视下宣告我们苍白的年华又已流逝一年。我躲在舞台横梁下的阴暗角落里,静静陪着我刚认识的新朋友洛木,任一对对情侣明亮的面孔从视网膜滑过。

我看不清洛木被头发遮掩的表情,当他嘴角轻启,嘴边的头发如他以前的轻狂孤傲般纷飞时,洛木的故事,2004年最后一个爱情故事,开始绽放它最后的生命。

11∶05洛木凝视地面,目光涣散,没有焦点。

是的,我叫洛木,无边落木萧萧下,落木的谐音。

我曾问父亲,为什么我是这样的名字。父亲说,他在手术房外听到我出生的第一声啼哭与母亲在世的最后一次呻吟时,太阳像一轮沉入澧水的胎盘,暗淡无光,无数片树叶在如血的河面上放肆地舞动坠落。

父亲说我是出生在半空中水木相接的地方的孩子,在母亲的灵魂脱窍而出腾在河面上的那一刹那掉了下来。父亲的名字洛立辉,印证了我在残阳无力的余光生的事实。父亲说,希望我的“木”能在他的辉中得到温暖与健康。

继母是个比我父亲小九岁的温柔女人,事实上自我出生起她就开始照顾我,并像生母那样,赋予我全部的爱与疼惜。两年后,她正式成为我的继母,那时的我站在小摇篮车里看着这个穿红喜服的女人,不停地响亮叫喊着我仅会说的“妈妈”。我看见她无比欣喜的笑容,她激动地抱住我的父亲,不敢相信我学会的第一字竟在她的喜宴上叫出。我不知道她此刻是否明白这个字的承受之重,但我相信她对我父亲的爱,她当时美丽纯洁的笑容的确温暖了我的整个童年。

我是多么希望她真是我的生母,并宁愿没听到我15岁生日那天午休时父母房里关于真相的谈话。

当我听见我最爱的女人说我不是她的孩子,当那句话一字一字的从房门上面的窗户渗透而出,震伤我的耳膜,我发现自己愤怒的情绪不可遏制地蔓延全身。我冲进房间里大吼大叫泪流满脸,继母曾有的甜美笑容在她后悔莫及的惊愕中被斩断命根。

知道真相的人很多,可为什么没一个告诉我?并还想一辈子瞒下去?!

父亲的脸在那一刻苍老凝重,却又显出吓人的苍白,就像一扇久闭在山穴里的门,在摇晃不定的“吱呀”声中驱走多年的黑暗,真相的光明在刹那间锋芒毕露,释出它致命的伤害。

父亲终于和盘托出,我在字语间如受重创。

听别人说,人死后都要把生前的脚印收回去的。我跑到澧水河堤旁的杨林里一次次呼喊生母的名字:

妈,你还在这里吗?你与父亲在这里无数次幽会的脚印收得完吗?

干枯的树叶在河面殷红的波光里簌簌而落,我躺在落叶的尸体上仰望黄昏的天空如此璀璨壮烈。我在与我出生地点相近的地点,看着与出生时相似的景色,视线里的万物开始沉沦并且光影重叠。

当我醒来,我看见了此生惟一的天使。

11∶13洛木:我生命里本有十个太阳,她一眼望去就望掉了九个,剩下一个,是她自己。

她在最后一缕阳光湮灭时出现,灼散视线里朦胧的光影。她小心翼翼地接近躺在地上的我,在我向她望去的一瞬无比激动地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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